最終當然是誰也沒有說服誰了。
雷鳴春實在是太過古板了,他死守著所謂的規(guī)矩,一點也不可俞越。
無論張寶仁兩人怎么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無論他們怎么憤怒、怎么哀求,他都不同意毫無依據(jù)的對這幾個人用藥。
固然,雷鳴春這種古板堅定的性格,在平時很讓身邊的人感覺到心安、放心,但有的時候也真的能夠把人逼瘋。
以他們的身份這也不算是濫用私刑,對付的又是幾個人渣中的人渣,而且還有可能是關系到整個城市命運的大事…
張寶仁是怎么也想不通,他為什么要在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上死犟到底。
張寶仁不敢說自己是一個好人,但也自認不是一個壞人,也不認為自己的行為是錯的。
如果在剛開始的立場,可能還有著對于酒樓幾人的報復心理在其中作祟。
但到最后的僵持,這種私欲就早已被他拋之腦后了。
剩下的就只有自己對于公義、道理的認知,和對于雷明春的不認可與憤慨。
這種理念的碰撞最是無聊。
同時也是最是無法妥協(xié)。
最終還是因為天快亮了,擔心可能會被人發(fā)現(xiàn),才勉強地求同存異。
最終達成協(xié)定…
藥是不可能用的,但是事情總要繼續(xù)辦下去。
怎么辦呢?
由張寶仁出手。
就是張寶仁瞎鼓搗出來的那一招,山寨特異版的搜魂秘法,就像在王大娘家里一樣。
這一招本來是張寶仁的胡思亂想,然后在王大娘的家里,因為其心死意存的特殊狀態(tài),試驗性的用了一次。
最后勉強還成功了。
不過因為其的一些副作用,還有苛刻的使用條件,張寶仁當時就把這一招當作了一次性手段,暫時擱置。
現(xiàn)在之所以又重新提起,也是因為“驅邪化滯紫龍香”,而使的「斬三尸」神通幾忽大成,張寶仁自襯依照現(xiàn)在的能力,對于普通人也可以使用這一招。
至于副作用,在王大娘身上那是第一次使用,而且也有著希望通過刺激喚醒其生欲的目的,自然得小心翼翼。
這一次有了上次的經驗,再加上是對于這幾個人,張寶仁有把握保證自己的安全。
拂塵輕甩,隨著一道力量掃過,方寸之地變得清靜。
張寶仁盤膝坐在幾人頭顱的上方,一手按著‘廣元拂塵三型’,一手捏著道決,凝神閉目…
另一個視界中,三尊形色各異的尸神這時都已恢復完好,一顰一笑,一仟一毫,都代表著某種最根源的欲望。
隨著張寶仁心之所動,三尊尸神便帶著貪婪之色,笑著飛入到一具沉睡的身體之中。
最先當然是那個掌柜的。
他與此地牽扯最深,可能也是知道最多的。
隨著三尸神進入到其的體內,就見其本來平靜的面龐忽然變得猙獰,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回想到了什么似的。
而張寶仁這時卻陷入到了沉靜之中,意識穿過了一陣光怪陸離,在欲望與記憶編織的海洋之中,看到了一些真實強烈的畫面。
這是掌柜的最難忘、最深刻的記憶碎片。
片段一、
一個百無聊賴的店小廝,正靠在柜臺前的樓梯邊上,看似懶洋洋的,實際上卻在偷瞄柜臺旁的一個嬌小身影。
這個店小廝正是掌柜的再瘦一些,年輕些時的樣子。
…
二、
年輕的小廝慌亂異常的從一方綠色的水池中掙扎而出。
爬上岸的他正要離開,忽然卻停住了,并且神色變得有些不對。
愣了一會兒,然后咬著牙蹲下,自那方綠色的水池中捧了一口水,閉著眼睛一飲而盡…
然后他的臉上惡心、狂喜、驚懼、向往……種種顏色都一一展現(xiàn),復雜不已。
背景中的池水是這畫面中的唯一顏色,翠綠、邪惡,其中好像有一個人影在浮沉,仿佛能夠吞噬人的靈魂。
…
三、
年輕的小廝身形樣貌成熟了許多,嘴上蓄起了須,脫下了那身小二服飾,換上了一身精致華麗的錦服。
他這時候正抱著一個衣著華麗,面色天真的小孩,另一只手向他指著前面的酒樓。
在兩人的身旁站著一位嬌小溫柔的身影。
…
四、
掌柜的站在一個身體瘦弱,衣著破舊,雙眼卻異常清澈明亮的小孩面前。
輕聲說道,“我知道你是個聰明懂事的好孩子,是個讀書的種子,但讀書是要花錢的。”
“你想想你家里的情況,你在學堂里被人欺負,還不就是因為錢…”
說著便往小孩的手中硬塞了幾粒碎銀子,“我給你錢,還可以給你安排一個學徒的活計,甚至還可以給你娘找一個活,讓她不用再做那些勾欄里的臟事…
只要,你把府院的名額給我…”
掌柜的說的溫和,但話里卻是要吃人。
小孩的臉色掙扎了一會兒,然后點頭,“只要你說到做到,我就答應你,不過我不要你的銀子…”
說著把手中的銀子重新塞進掌柜的手中,然后對他鞠了一躬,返身離開。
掌柜的看著小孩遠去的背影,眼神悠悠,不知心中作何想…
…
五、
掌柜的神色異常疲倦,但還強撐著,對身旁的女人安慰道:“你不要擔心,我已經報了官,而且已經讓所有的人都去找了,一定能找到,一定的…”
身旁那個雍容嬌小的婦女眼淚婆婆,眉宇間有著化不開的哀傷。
她對于掌柜的安慰也不作答,只是用紅腫的雙眼無神的看著遠方,喃喃道:“…我的兒啊,沒了你讓我怎么活呀!”
…
同時在這些片段中,還穿插著一些掌柜的不斷向綠色的酒窖中推入一些人影的畫面。
這些畫面里,掌柜的年齡衣著都不相同,神色也從剛開始的驚恐慌亂,到最后好是尋常一般熟稔。
一切的回憶畫面至此就結束。
…
幽幽轉醒的張寶仁臉色十分的不好,在掌柜的心中所看到的片段,讓他回想到了一些十分不好美好的記憶。
但對于自己真正想要知道的,還是沒有結果。
反而心中的疑惑還更多了!
于是張寶仁便強壓下心中的憤怒,轉向了那個被草裹的結結實實的壯漢。
壯漢身手高明,武藝不凡,不是俗類,但卻與這幾個人混在一起,顯然能夠知道一些什么。
三尊尸神化作清煙,穿過草繭沒入其體內…
瞬間,草繭便劇烈的蠕動了起來,而且張寶仁在其心靈深處也遭遇到了激烈的反抗掙扎,記憶如同汪洋一般,要把他淹沒、吞并、容納…
這個壯漢的心靈十分的敏銳、堅定,并且對于異常有著非常強烈的排異反應。
但張寶仁對此也并非是毫無準備,“砰…砰…砰……”
拂塵落在草繭的一頭,打的草葉漫天飛舞…
幾道悶響過后,草繭便停止了蠕動掙扎,癱軟了下來。
而在記憶海洋中張寶仁的意識,也同樣感覺變得平靜,變得絲滑了起來。
沒過多久便穿過了阻礙,直搗黃龍…
記憶片段一、
在一個莊重的廳堂之中,一個小孩兒跪在地上,手中端著一盞茶恭敬的遞給前方一個端坐著的老者。
老者接過茶,輕抿了一口,說道:“喝了你的茶,我就是你師傅了。
我這輩子就只收了兩個徒弟,只要你們兄弟兩個互相幫扶,那么萬事皆可成,那邊是你師兄龍濤…”
小孩依言望過去,老人旁邊一位身姿挺拔,陽光雀躍的少年朝他友善的點頭示意。
…
二、
小孩已經變成了一個身姿魁梧的壯漢,正坐在本來老頭坐著的太師椅上,看著一個身姿挺拔男人離去的背影。
…
三、
一個身形富態(tài)、衣著華貴的中年人,領著一個機靈精致的小孩,站在廳堂之中。
小孩舉杯奉茶,壯漢端茶輕抿,此情此景恰如當年…
…
四、
一個昏暗的房間內,衣著華貴的掌柜的和壯漢坐在茶幾旁。
“在這個世界中,想要真正的活出個樣子來,就得要學文習武,我家孩子請您一定要盡心教授,該打該罵都有著您…”
掌柜的說著便在茶幾上放了一根兩指粗的金條,“小小意思不成敬意?!?p> 壯漢掃過金條眼角抽了抽,“天兒是我的真?zhèn)鞯茏?,對他我自然是傾囊相授,你這東西我要不得。”
掌柜的道:“其實還是有事想要勞煩您?!?p> “什么事?”
“幫我除個人…”
壯漢臉色微微一變,然后輕聲問道,“誰?”
“一個勾欄窯姐和她的死剩種兒子,無親無故,死了也沒人問…”
壯漢伸手悄然地取過金條…
…
五、
一條熟悉的路邊,槐茂蒼翠的老槐樹旁,壯漢瞇著雙眼,看著破屋中溫馨的母子二人。
他剛要上前,忽然卻感應到了什么,轉過頭,一個熟悉挺拔的身影正站在院墻內平靜的盯著他。
師兄弟二人對視了許久…
然后壯漢無聲的離開了。
…
壯漢的記憶畫面到此結束。
“嗯…”
隨著尸神被抽出,草繭之中傳出一道痛苦的呻吟聲。
砰…張寶仁一拂塵過去,讓他又恢復了安靜。
然后轉過頭,沒有任何停歇的看向那個曾經服侍過他們的店小廝。
一陣光怪流離之后,深刻的畫面浮現(xiàn)。
片段一、
一個店小廝百無聊賴地躺在柜臺前的樓梯旁,懶洋洋的,雙眼看向屋頂,之中有著希翼與向往!
…
二、
一個衣著華麗的小孩站在伙計面前,小孩雖小,卻頤指氣使;伙計雖高,卻卑躬屈膝。
小孩的聲音清澈帶有童真,“月哥…能不能幫我個忙啊?!?p> 伙計輕笑道,“什么事啊?”
小孩道:“幫收拾一個人?!?p> 伙計連忙問道,“可是誰欺負你了?”
“沒有…”小孩搖了搖頭,語氣變得有些不耐,“就是看他不爽,你說你幫不幫我吧?!?p> 伙計有些為難的說道,“我這么大人了,去做這個,你說…”
小孩聞言臉色就是一變,可憐兮兮的說道,“我要去告訴我爹,去告訴我娘,說你欺負我…”
伙計只好連忙點頭,只是口中還帶著勸說的意味,“我這要是被人家找上門來,你是沒事,但老爺可非得抽死我不可…”
小孩一臉喜色的安慰道,“不用擔心,那是個野種,打死他都不為過,還敢上門…”
然后對著伙計交代道,“你今天在學堂門口等著,等我放了學,我們扒了他的褲子,讓他沒臉見人…”
說完便一蹦一跳的離開,同時嘴里還開心的笑著,“哈哈…打野種,然后再嫖他娘…”
童音好似鈴聲,小孩兒也精致可愛,但伙計看著那天真散漫的身影,卻是如同身在數(shù)九隆冬,心寒不已…
…
三、
在酒樓的二樓,面向鐘樓的那個雅間之中,坐著一位看不清具體面目,但一雙眼睛卻十分陰邪詭異,仿佛能夠吞噬靈魂,讓人一看便不能忘記的男人。
這人已經來過好多次了,每次都只是一人,都只坐在這個位置,只點一壺百花釀,一盤熟牛肉…
伙計和這人并不熟,沒見過多少面,也沒有多少言語,就連具體樣貌也記不清楚。
但是那種淡淡的,不由自主的恐懼,卻不知何時已經銘刻在了他的靈魂之中。
…
四、
這一畫面有些模糊,伙計在門前招攬著客人,眼角依稀的看見了一大一小兩個人影牽著手遠去。
凝神看去好像正是那個古怪的客人與掌柜家的那個小孩。
伙計愣了愣,張口欲言,但最終卻什么都沒有開口…
…
至此記憶全部結束。
張寶仁緩緩的睜開眼睛,把一切已知信息都在心中重新拼湊,在心中捋了捋。
大部分事情都已經對上了。
甚至于這次行動的目的,關于那個人的痕跡,也已經得到了。
“但為什么就沒有覺得很開心呢!”
張寶仁臉上陰沉若水,眼中含有殺意,看向了躺在地上的最后那個老頭…
雖然已經得知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但是他還是想要繼續(xù)看下去。
在身體的抽搐中,老頭最為深刻的記憶被展現(xiàn)。
片段一、
一個小孩正被一個壯實的少年按在地上,把他的臉向著地上的一灘牛糞按去。
旁邊還有一些孩子在歡笑著,在起哄…
而在不遠處有一雙充滿怒火的眼睛在看著這一切,這是一個有些駝背、有些瘦弱、有些蒼老的男人。
他攥著拳頭想要上前,卻不知道什么原因忍住了。
…
二、
駝背的老人拖著一個醉醺醺的少年,把他扔進了一個偏僻廢棄的酒窖之中。
看著他在綠色的,已經變質的酒液中掙扎,看著他無力的沉沒…
老人的臉上帶著些惶恐,還有些快意。
…
三、
老人隱藏在黑暗中,偷偷的看著一個年輕人把一個不知死活的人,推入到那個廢棄的酒窖之中。
接著見他蹲下,嘗了一口尸酒液,然后皺著眉,搖了搖頭…
似乎是不滿意。
…
四、
老頭領著一個半大小伙,來到了一家酒樓之中。
他和酒樓老板小聲談了一陣,然后那孩子就留了下來,成了酒樓中的伙計。
那老頭也在老板的家中得了一個看門的差事。
…
五、
已經變得寬闊龐大的酒窖之中漂浮著一個身著錦衣的矮小身影。
老頭臉色一變,連忙拿起一旁的器具,把其勾了上來。
陰晴不定的看著地上這具熟悉又冰冷的尸體,老頭咬了咬牙,然后從外面搬進來一塊大石頭,綁在其身上。
把他重新沉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