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都夜色的景象還是一如既往,永遠(yuǎn)被徹夜點亮的城市明燈即使是凌晨也并不會熄滅,但是即使是再為明亮熱烈的城光,也無法照亮整個漆黑的夜空。
陸地之上的城市永遠(yuǎn)比天空明亮,從這樣位于高處的室內(nèi)向外眺望,窗外的世界好像被光影的交界平分成了截然不同的兩半,下面是洋溢著溫暖與明亮的城市,上面則是白雪飄飛的冰冷夜空。夜間的城市固然看起來繁華明亮,但那樣看似耀眼的亮光其實永遠(yuǎn)被籠罩在觸及不到邊際的黑夜里,那樣星火般的溫暖有時會讓人覺得一切渺小得可怕。
東方肅略微恍神,再次收回目光時發(fā)現(xiàn)麥格還在望著窗外,房中已經(jīng)沉默了有一刻鐘,他此刻看著眼前自己最熟悉的那位老人的背影,卻無法猜測出對方腦中正在思考些什么事情。
但是他能夠從這間變得沉寂的房中感受到老人身上散發(fā)出的疲憊,他知道自己或許已經(jīng)不該在這里久呆,因為此時他唯一能夠從老人身上看出的就是對方需要獨自一人的安寂。
于是東方肅輕輕額首,低聲清了清嗓子再次打破沉寂,希望能夠早些結(jié)束這樣的談話為老人留下獨處的時間。
“那么關(guān)于希波塞娜的事情,我們需要提前下方資料通知各部門做好準(zhǔn)備嗎?按照你的推測,她或許很快就會出現(xiàn)在凌都境內(nèi)...因為司徒夜深在這里。”
“下放資料就好,至于其他的行動和警戒我們暫且不用放在明面上做準(zhǔn)備。”麥格出聲應(yīng)答東方肅的問題,卻仍舊面對那扇落地窗沒有回頭,“畢竟我們希望獵物咬鉤的話,就不能先在對方的面前露出太明顯的爪牙不是么?”
“我明白?!?p> 東方肅點點頭,接著說:“我會在這之后通知信息部門把有關(guān)希波塞娜的詳細(xì)資料下發(fā)到每個專員手里,除此之外我們還會繼續(xù)排查類似或者相關(guān)的信息來源,加大凌都地區(qū)的魔質(zhì)檢測布控?!?p> “對了,此時這個時候,其他的高層和那些元老應(yīng)該也已經(jīng)知道關(guān)于希波塞娜的事情了,如果你希望按照你的計劃來處理這些事,在接下來的會議里你就不能懈怠。”
麥格發(fā)出一聲帶著無奈意味的苦笑,又一次長呼出一口煙云后,掐滅了手里那支已經(jīng)快要燃燒到盡頭的香煙。
“確實如此...沒想到剛剛結(jié)束和那些老家伙的會議不久...我又得去和他們開會,感覺只是想想我就已經(jīng)開始頭痛了。”
“這是我們必須做的事。”東方肅也帶著無奈輕聲說了這么一句話,又看了麥格的背影一眼,接著轉(zhuǎn)身邁步走向了修斯辦公室的大門出口準(zhǔn)備離去,但他走到那扇紫檀木門前抬手握住門柄想要推開大門時又忽而想到什么般停下了動作。
他握著門柄猶豫了片刻,始終沒有下拉那個門柄,而是幾次想要回頭,似乎是還有什么沒有問出口的話。
終于在一番短暫的思慮掙扎之后,東方肅還是回了頭,目光又一次落在麥格的背影上,開口問了對方一個問題。
“麥格,我想知道你抹除古王的計劃要持續(xù)到什么時候?如果到了最后我們也未能從古王手中得到想要的東西,你會讓司徒夜深也作為古王蘇醒的容器被抹殺嗎?”
聽到他這番話的麥格終于從凝望那面落地窗外的夜幕里回頭,目光落在東方肅的身上眸光微沉,似乎有些意外一向并不愛多管顧事端的東方肅會問這樣的問題。
麥格就那么望著他沉默了一會,接著忽而又輕笑一聲,側(cè)身后撤一步把手中已經(jīng)掐滅了的香煙按進(jìn)了桌上的煙灰缸里,回應(yīng)道:
“誰知道呢?”
“也許會被殺掉的是我們也說不定。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和他成為敵人,沒人會想和那孩子成為敵人的,畢竟誰都明白他的危險和恐怖?!?p> “司徒玥和墨楚把他托付給我,是希望我能夠好好照顧他,其實我也想看著他順利長大。如果他能夠一直如此下去,在我們的計劃達(dá)成之前不走向失控也不被侵蝕,那么他就可以好好活下來...我也想在那一天到來之前找到辦法...”
“他其實是個好孩子...我過去也偶爾會想要是他只是一個簡單孩子該多好,他那么聰慧優(yōu)秀,即使沒有那些力量,他也能夠像他的母親一樣成為我的得意門生,在年輕人之中脫穎而出成為最出色的那一個?!?p> “如果沒有那些意外,也許他還會有一個完整的家庭,擁有一個平凡而幸福的童年...可是這一切都只是如果,是我們所有人的選擇和命運把他推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其實我這種人連對他說懺悔的資格都沒有?!?p> “因為我自己也不知道是否在未來的某個時候,我需要把自己的利刃揮砍到他的身上。”
他口中的話語的聲音在訴說中越變越輕,說到最后這里,他的聲音輕得就像是沒有氣力的嘆息。
東方肅聽著麥格這番話幾番想說點什么回話,但最后卻都沒能出口,因為他知道自己此時不管說些什么似乎都沒有意義。
東方肅知道麥格其實對司徒夜深這個孩子有感情,但是這不代表對方會因為這樣的原因動搖任何事情,因為麥格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失去的東西早已不止一星半點,他已經(jīng)無法在這條路上停下自己的腳步。
他已經(jīng)做過很多令自己悔恨一生的事,早已不在乎任何存在的救贖與垂憐,他想要按照自己的計劃和執(zhí)念拯救一個未來,為此在這條路上鋪上再多代價和血肉他也不足為惜。
思緒間耳邊話聲又起,麥格重新坐回了自己那張工作轉(zhuǎn)椅之上,再一次接上了自己的后話。
“你要明白,東方肅。”他說,“我們清除古王和弒爭奪它們的核心和權(quán)柄只是手段而非目的,我們要面對的最大災(zāi)難并不是那些古王。我們是在培養(yǎng)一批又一批為了人類未來而工作的專員,而不是古王屠殺者,我希望以后的孩子們都不用再面對這些可怕的怪物?!?p> “永無休止的戰(zhàn)火和災(zāi)難在這個世界上連綿不絕,正是因為生命生來就是充滿貪欲,所以我們一直在重復(fù)末日的歷史...如果我們在這片追求生存與權(quán)力的戰(zhàn)場上不全力以赴,那么等待我們的結(jié)局就只有又一次迎來滅亡...”
“我們一直在被世界淘汰著...人類那么渺小脆弱,想要在這個瘋狂而又危險的世界里存活下來就得不擇手段...我們這群覺醒了魔質(zhì)力量的人是特殊的,但它本身是一個機會也是一個無解的詛咒,正因為如此,我們才要全力以赴的去利用掌控它在這個世界里向上爬?!?p> 麥格說到這里忽然又一停頓,緩緩后靠到那張轉(zhuǎn)椅的靠背之上,有些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畢竟啊...魔質(zhì)這種東西...終究只像是從神明那里竊取而來的果實,我們是如此,其他生靈亦是如此,我們?nèi)缃袼鶕碛械囊磺胁贿^是建立在祂尸骸之上的繁榮,如果有一天祂從漫長的歷史里蘇醒歸來,這一切都會無法遏制的轟然倒塌?!?p> “我們不過都是違背了創(chuàng)造這一切特殊力量的始神意愿的后人,曾經(jīng)降臨在那些背叛了祂的舊王身上的災(zāi)難終有一日...也會降臨在我們的身上。”
“歷史的齒輪一直在永不停歇的旋轉(zhuǎn),我們的命運已經(jīng)再一次再一次走上了懸崖邊口的岔路,我們需要抓緊時間...就如我之前所說,現(xiàn)在這樣平和安定的日子不會持續(xù)太久了?!?p> 麥格說到這里忽而輕咳了兩聲,呼吸一時短暫變得有些急促混亂起來,東方肅為之一驚想要回去為麥格做點什么,但他剛剛松開握著門柄的手準(zhǔn)備折返邁步之際,卻又看見老人坐在椅子皺著眉頭上擺了擺手,出聲打斷了他的動作。
“已經(jīng)足夠了,離開吧,東方肅,比起再在這里和我這個老人耗費時間閑聊,你還有更應(yīng)該去做的事。”
“希波塞娜的事情對我們而言也是一個提醒,我們無法確定還有多少古王是以特殊形式潛藏在我們之中的,所以我們一定要盡快鎖定它們的位置...多去做些調(diào)查吧,我們的年輕人該忙碌起來了?!?p> “我今天只不過是需要考慮的事情太多了,所以有些疲憊,讓我一個人安靜的待會吧,明天我還要去參加孩子們的宴會,在此之前,我需要好好休息。”
“對了,出門前幫我把燈帶上,我想在這里獨自看一會窗外這不錯的夜景?!?p> 麥格那么說著做了個送客的手勢,接著再次轉(zhuǎn)動轉(zhuǎn)椅背對東方肅所在的大門沒有再多說,東方肅則凝望著那張遮擋了老人全部身形的椅背片刻,隨后一言不發(fā)的轉(zhuǎn)身關(guān)上了房中的頂燈。
房中一下陷入有些暗淡的沉寂,偌大的修斯辦公室里只剩下那面巨大落地窗一處從夜色里投射進(jìn)模糊的微光,老人被籠罩在那造型宛若鳥籠一般的光影里,靜默的望著夜色沒有再發(fā)出任何聲音。
東方肅則在心里長嘆了一口氣,無可奈何地邁步從已全然暗下來的房間里走出,干凈利落的帶上了大門。
笙筱北筱
好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