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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香知鏡歡

第五章 交易的真相

凝香知鏡歡 慕青蝶 3217 2020-07-21 12:30:00

  宋蓁和沈逸風于午飯后與我們告別。

  我歇息片刻之后便沖泡起消暑清胃的綠茶,兔毫盞中的香濃茶湯表面浮起一層茶油,在燈下有如點點星落,與銀色流星般的兔毫相映。

  方刈最開始用來喝龍井的是一只粉彩斗笠杯,后來喜歡上了用盞,尤愛滴釉盞,說是因為宋代喝綠茶用的是建窯茶盞,所以他也要用。

  可宋代的建窯茶盞是用來做抹茶的呀,方刈又說,反正都是綠茶。

  結(jié)果就是后來我也被他帶得用起了兔毫,覺得杯子夠大,喝起來痛快。

  “方刈,喝茶啦!”我捧起自己的茶盞先喝了一口,豆香味直沁心脾,整個人都舒暢了,“水溫剛剛好,快來喝!”

  一直在房中踱來踱去的他終于靠近我坐著泡茶的木榻,想了半秒,坐下來端起茶盞,小抿一口。他這模樣多半是在思考事情,我也不打擾他,只顧著喝茶添湯。

  喝了五六泡,茶葉沒味道了,我問方刈是否要泡新茶。

  “嗯……”他的手支在小幾邊緣托著下巴,目光落在木榻前的牡丹紋地毯上,隔了會兒才回答道:“不用了。”

  “喔?!?p>  他轉(zhuǎn)頭看我,“小憐無聊了?”

  “沒有呀!”

  “聽你這語氣,還以為你無聊了呢?!?p>  “沒有啦,你想多了。”

  “嗯,我有些事要想一想,你先休息一下,好不好?”

  “好的。”

  我起來收拾了茶具,喝完茶四肢舒軟,我早就快支不住了,躺一下躺一下。

  窩到床上,打開社交圈,我的好友很少,只有周喬更新了動態(tài),是片場布置的九宮格照片,她比宋蓁進組更早,已經(jīng)到片場小一周了。

  點開周喬的照片,灰白紅主色的高臺大殿,鋪著地毯、垂著羅幔的宮室,金燦燦的飲食器,作為背景的樂亭里面的鐘磬,甚至于宮室墻上固定橫梁木柱的銅釭也不落下。

  放大照片還能隱約看見銅釭上的陰刻弦紋,垂下的幔帳織著奔鹿,材質(zhì)細膩,柔軟卻有骨型,當真是“羅”幔!

  宋蓁這投資也有點太大了吧?!

  往后又翻了一張,應該是演員的服飾特寫,一串形制完整的青白玉組佩,玉質(zhì)溫潤,有幾塊還帶著些許深淺不一的土黃……

  周喬在文案里夸贊,拍戲就像進了博物館。

  可不就是?宋蓁怕是把現(xiàn)今為止對那個時代絕大部分的研究都搬進片場了吧,到底是要拍紀錄片還是要拍電視劇啊。

  我給周喬點了個贊,再往下滾動已無新的內(nèi)容,只有宋蓁前幾日發(fā)的美食,還有艾妮分享的插花照片。

  說起來許久沒見艾妮了,她和李仍舊住在莊園,一個負責維護莊園的日常,一個負責打理方刈在那邊的產(chǎn)業(yè)。如果不是回莊園居住,恐怕輕易見不著他們倆。而方刈在此已經(jīng)盤桓一月,接我時說要回老宅,至今不僅毫無音信,還要住在這么奢侈的酒店里,我都肉疼。

  一邊覺得肉疼,一邊又想這酒店可真爽,除了家具陳設(shè)太過普通之外,別的可真不比方刈在老宅里的院子遜色。只是這與說好的安排不一樣的現(xiàn)實,總讓我有那么一點不安。

  我的心里總是抑制不住地會想,為什么會改變了,是因為我的緣故嗎?

  可又是因為我的什么緣故呢?

  我不明白,所以,我擔憂。

  想到這兒,我甚至有些煩躁了。

  把臉捂在被子中也無濟于事,我重新摁開手機屏幕,點進了林夕遙的公眾社交平臺主頁。

  盡管從一開始就在私底下刻意壓了流量,他那條暗示與我分手的動態(tài)還是被轉(zhuǎn)發(fā)評論了好幾萬。我以前不認識他,真正“認識他”時已經(jīng)直接和他住在了一起,完全沒想過他是這樣的公眾人物。他海外社團太子爺?shù)纳矸莶粸槿怂?,但作為當?shù)厣探纭靶沦F”,這受關(guān)注度都不亞于小明星了,現(xiàn)在人怎么這么無聊啊?!

  難道是因為他帥氣的外表,以及故意營造出來的“普通家庭,全由自己的才智努力白手起家”人設(shè)和輿論嗎?

  真是有夠能帶偏無知大眾的價值觀,普通家庭三十未到的男人,幾個人有那么強的本事那么好的運氣坐擁幾十家上市公司,現(xiàn)在又不是什么變幻莫測的大時代。只是人們愛聽、人們愛看,人們不愿意承認他人的成功皆源于自己得不到的命運,所以林夕遙稍作編排,大家便信了少年英雄,誰也不會想到去追究他是否高門大戶,是否身后本就有一座金谷名園。

  從古至今的小說演義里,大家都愛這樣的劇情:逆著命運艱難前行、靠著才華本事打破階層桎梏,到達成功,名利雙收。

  可能嗎?可能。

  現(xiàn)實嗎?不現(xiàn)實。

  從那條暗示分手的動態(tài)之后過了二十來天,林夕遙先是發(fā)了一組到海島度假潛水的照片,緊接著又發(fā)了一條和父親在家吃飯的動態(tài)。

  點開他在海島度假的動態(tài),除了風景,還有一張是他的半身照,大概是剛從海水里出來,身上沾滿的水珠在熱帶陽光的折射下,閃耀著誘人的光。

  我無名興奮,又看了兩眼,覺得這樣實在不合適,趕緊往上滑了滑,點開了他與父親合照的動態(tài)。文字描述說,他的父親大病初愈,調(diào)養(yǎng)之下腸胃和胃口都越來越好,今天終于吃上了惦記許久的菜肴。

  大病初愈?

  我和他住了半年有多,只當他的父母全在國外,完全沒聽他說過父親病重,也太撲朔迷離了。

  也許是不愿意讓我知道吧。

  不愿意讓我知道……

  不愿意讓我知道……?

  等等,林夕遙一直不愿意讓我知道的事,不就是他和方刈的“交易”嗎?

  我自是不可能問林夕遙,于是等到晚些時候方刈得空了,我直接拿這個問題問了他。

  他臉上倒是沒什么驚訝,“小憐終于猜到了啊?!?p>  “什么嘛!明明是你們都藏著掖著?!蔽也粷M地撅嘴,“拿我做交易,結(jié)果我什么都不知道。”

  “怎么可能讓被拿來做交易的人知道交易內(nèi)容?”方刈笑了,“小傻瓜?!?p>  “你!”我哼了一聲,“那現(xiàn)在交易完了,我總能知道了吧?”

  “他父親那時病重,治不好,藥石無用?!?p>  方刈說了短短一句就停下來了,我趕緊追問:“然后呢?”

  他笑盈盈的,“你猜?”

  “猜什么呀!我哪猜的著!”真是氣人,連這都要逗弄我。

  “當時太爺突發(fā)重病,族中一夜之間動蕩四起,我在外支撐了幾日,發(fā)現(xiàn)不回族內(nèi)會造成很大的劣勢。但如果帶你一同回去,你就會成為他們所有人的活靶子,于是我臨時調(diào)查了一些有能力保護你的人,最終選定林夕遙。我找到他,以幫他父親續(xù)命為交換,讓他保護你。常人一命換‘龍’一命,我覺得很劃算?!狈截状蟾攀嵌毫宋抑笮那橛鋹?,說話都帶著輕松自信,他輕輕撫了撫我的頭頂,“更劃算的是他居然還幫我解決了婚約對象,真是多虧了小憐擅長討人喜歡的可愛本事。”

  果然如林夕遙所言,方刈就是拿他對我的感情設(shè)了局!

  我一時語塞,“我還真是被你利用了個徹底?!?p>  “這么說也沒錯,雖然,我只是選擇了對你最好的路?!?p>  他說得清淡,而我眼前浮現(xiàn)的,卻是林夕遙在雨夜里被那位大小姐一刀捅入肩膀,鮮血沾了我滿手的情景。

  這——就是他們生存的世界,只要被對方清楚了你的來去,就會一路掉入他準備好的泥潭中,哪怕你早知是局,也避無可避。

  從一個又一個泥潭中掙扎出來,又或者,被它吞噬。

  我垂眸道:“你的局設(shè)得真是劍走偏鋒,那位小姐差點就把我捅死了?!?p>  “但林夕遙根本沒讓那把刀子劃斷你一根頭發(fā),他自己也活得好好的,不過是點皮肉小傷?!?p>  “我可是差點被捅死了啊!還有在酒吧那一次!”我尖聲。

  “但事實,沒有?!狈截嘴o靜地望著我,輕浮笑意早已斂去。

  “你算過?”

  “是,我從他所有的人生經(jīng)歷里,算準了他的性情和取向。在他死之前,他不會讓你死,因為他想、他需要讓他父親活下去?!狈截缀艿?,“小憐,你理解錯了,很多時候我不會用占卜問筮之術(shù),那些就像打游戲的外掛。我占的不是天命,是人欲。你知道大多數(shù)情況下,相師是怎么給人算命的嗎?”

  我搖頭。

  “觀察五官氣色、肢體動作,留心穿衣打扮、說話談吐,再問上一些聽起來無關(guān)緊要、實際上迂回曲折的終點早已指向了他們需要的真相的問題——然后,一語道破你隱藏在心中的‘機’,最后說些常見的道理,給你些容易辦到的無傷大雅的建議,再給你設(shè)些難以達成的門檻。當給你種好了放諸四海皆準的‘根’,你接下來所有的經(jīng)歷和努力,便會成為它結(jié)出的花果?!彼f,“對一個人了解得越多,自然‘算’得越準,因為,知道他會變成什么人?!?p>  我瞠目結(jié)舌,“所以你一開始,就知道怎么讓我喜歡你,怎么讓我喜歡你到你需要的程度?!?p>  “對。”方刈直視我的眼睛,毫無避忌,又忽然笑了,“不過后來,大概是我水平不濟,我算得越來越不準了?!?p>  我不想深究他這話什么意思,因為我已經(jīng)不敢再問。

  縱使他真的對我算得越來越不準,可他的目的,早就達到了。

  我對他的信任、對他的依賴、為他心甘情愿付出的意愿,他已經(jīng)連成了一切他需要的“筋骨”,而我明知如此,已然避無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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