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現(xiàn)代言情

凝香知鏡歡

第四十七章 你的意志

凝香知鏡歡 慕青蝶 3226 2020-06-21 12:30:00

  方刈就像在裊裊秋風(fēng)中降臨北渚的湘君。

  我頓覺自慚形穢。

  人應(yīng)該是什么樣子的呢?是心靈、是經(jīng)歷、是出身、是皮囊,是所有能力和擁有的總和。我想自己大概不是自卑自傲、自怨自艾的人,但與他相比……

  我在心里忽然笑了。

  明明總以萬物平等的心態(tài)自居,到頭來自己的內(nèi)心深處卻無論如何都覺得低人一等,或者說,覺得自己連普通人都不如,真的很可笑。

  是因為方槿元說的那些話,因為與孟雨晴,與安,甚至與宮曼怡的對比嗎。

  我應(yīng)該、我會接受自己的,我想。

  接受自己的惡,才能在衡量選擇的時候更好地保存自己的善吧。

  空姐敲門進來,把坐在窗邊發(fā)呆的我嚇了一跳,趕緊捂了捂胸前的衣襟,哦,衣服穿得好好的,沒事兒……

  空姐和方刈說了幾句什么,隨后就聽到她往我這邊走來,食物的香氣也隨之而至,一碟炒河粉被穩(wěn)穩(wěn)地放在我面前。

  “小姐,請用?!?p>  我霎時漲紅了臉,畢竟剛才的一道牛排一道意面一道塔可和湯都是她上給我的……

  可是肚子又很不爭氣,聞到這油火旺盛的香味,立刻就咕嚕了幾聲。

  “謝……謝謝?!?p>  空姐走后,我對方刈說:“謝謝你幫我點吃的?!?p>  他拍拍我的頭頂,沒多說什么,我想著這炒粉氣味大得很,怕他不喜歡,狼吞虎咽地就往嘴里送。

  “慢點吃,我又不跟你搶?!彼麖奶岚锬贸鲭娮訒?,點開,我遠遠看去,似乎是一部日本小說。

  我吞吞吐吐地說是因為害怕他不愛這個味道,他卻搖搖頭,一直溫柔地看著我吃粉,任由電子書的屏幕熄滅。

  “我以前是覺得這個味道挺難聞的,尤其吃完之后,一股油煙和韭菜的余味,非常令人反胃。不過自從知道你很喜歡吃,好像……就沒那么在意了。”

  一陣心酸,竟引得我五臟六腑都微微痙攣,勉力朝他笑了笑,卻連自己也知道笑得極難看。

  方刈的眉頭皺起來,問我為何最近總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不和他說。我當(dāng)然不承認,以埋頭苦吃來掩飾著心思,但方刈何許人也,怎會看不穿我這拙劣的掩飾。他給了我一個爆栗,冷著聲音用命令的口吻又問了一遍。

  “我害怕?!蔽艺f,“我害怕跟你回去,不知道為什么,我總覺得……在某一個節(jié)點,我手中四季變換的玻璃球就要碎了?!?p>  悲傷如潮水拍岸,我放下了不銹鋼餐叉,?!?dāng)啷——

  這樣的聲音,一聽就很高級,因為它是屬于西洋餐具的碰撞聲。哪怕碟里的是一盆土,在現(xiàn)代東方人的潛意識里,它也代表著高級。

  如果我與你分隔,徹底離開你的世界,如果我再次在記憶的滄海桑田里一無所有,又會怎么樣呢?

  我很信任人類的生命力,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活著都是最難又是最容易的事。最容易的是拋棄心茍且而活,是抱著心英勇就死;最難的是胸口的心永遠追不上手中的能力,是緊緊抱著赤子之心、卻為了活著踐踏無數(shù)的普世價值。

  但只要怕死,這些都不會是什么問題。

  我并沒有把這些“如果”宣諸于口,因為就算它們成了真,我也一定是那個為了活著可以卑劣到拋棄一切的人。

  為了自己活著,或者為了他更好地活著,都可以。

  我也想——也想成為那個,在松風(fēng)鶴唳之間,邈然塵世的云中君啊。

  不知道方刈是真的被我的表演騙住了,還是因為別的什么故意不點破,總之他是沒有繼續(xù)糾纏此事了。不僅如此,他還要來了一副耳機,與我一人一只,點開手機中的歌單放給我聽。

  飛機追逐著東半球的漆黑夜色,小窗之中,我與他倒影在無邊無際的黑暗里。

  是純音樂,有時像晴空下即將消逝的航跡云,高亢美麗卻仿佛一觸即散;有時像拂曉時分從搖曳橙花間開出的列車,有離別的嘆息充斥風(fēng)中;有時像夏日盛放的滿丘白花,卻只是夜幕降臨時虛幻的夢……

  每一個音符都是如此完美,完美得像威尼斯商人商鋪里最名貴艷麗的玻璃瓶,像織工手下最復(fù)雜細致的緙絲山水,像君士坦丁大帝禮盒中最純凈無暇的寶石項鏈。

  直到我聽到一首非常熟悉的曲子,像街角的滿樹李花,像倒影澄碧天空的運河,像巷道里拂過的繾綣暖風(fēng)。

  我睜大的眼睛里充滿了不可思議,方刈終于開口,問:“想起來了嗎?這些——都是你以前喜歡聽的歌。”

  “我只認得這一首?!蔽艺f,“和安逛街的時候,風(fēng)從巷道里吹過,我就想起來了。街角的花,湛藍的運河,落滿陽光的午后小路,這是……我以前住過的地方吧?!?p>  眼眶無法控制地溢出來一汪淚水,雖然我的心神搖蕩很快就消失了,但它們還是順著我的臉頰流了下來。

  方刈用餐巾紙幫我將眼淚擦干,扶了扶我的腦袋,讓我靠到他肩上,又握住了我的手。

  “你的心思,我全部都看到了?!?p>  果然,他連陰陽吉兇都能卜問,何況我一個懦弱凡人的無聊情緒呢。

  他輕輕笑了笑,“還想?”

  “你!你太過分了,怎么能仗著自己的能力偷窺別人的內(nèi)心?那那豈不是,我平時看什么想什么你都知道……”我惡人先告狀,企圖打亂他的陣腳。

  “這種事很費神,如非必要我根本不會用,你以為是誰讓我這么頭疼?”

  我趴到他懷中嚶嚀了兩聲。

  “到底要我教你多少次,嗯?”方刈捏著我的臉不依不饒,“我這么花心思在你身上,你都想的什么亂七八糟的?哼,哪怕把你在床上的天賦放三分之一在這上面呢?”

  “你胡說!我是人,我不是圣賢??!”我戳著他心臟的位置,“你這里,你的基因里,是高深的上位者。我呢,我只是一根草芥,無能的草芥!說好聽了是‘龍’的宿主,事實上不就是任人擺布的傀儡人偶嗎?我也許真的有自我意志,但我能做什么?我能用自我意志為基點,用草芥為撐桿,撬起整個地球嗎?”

  我頹然地捂住胸口,眼淚之中,方刈的臉模糊不清。他隔了很久,才握住了我交疊在胸口的手,慢慢地摩挲,摩挲。

  眼淚再次被他擦干,我因哭泣過度還流了鼻涕,毫無形象地發(fā)泄似的擤了個痛快,引得方刈忍俊不禁,說我是傻子。

  我正想繼續(xù)辯駁,他摘下了左手的腕表,一道深深的血痕驟然出現(xiàn)在我眼前,橫貫在他算不得粗壯的手腕之上。

  “你每一碗藥里都有我的血,是,你就是作為宿主的傀儡人偶,但也是我一個人的人偶!”他仿佛宣誓一樣的話擲地有聲,“能左右你的,只有我,而我,一定會尊重你所有發(fā)自本心的自我意志,明白了嗎?”

  不等我露出震驚之情,他估計也猜到我十有八九會誤會,接著說:“我的初衷并非為了控制你,而是你的身體情況實在太糟糕,尋常藥材沒有用,我不懂得那么多關(guān)于‘龍’的事,可是我很害怕,害怕你就這樣死了?!?p>  忽然,我感覺自己好像不怕死了。

  不過是一死,以日月為連璧,星辰為珠璣,確實沒什么的嘛。

  “那……我跟你回家的時候,可以悄悄的嗎?不要告訴其他人我是誰,就當(dāng)我是你的女仆……”我扯住他的袖子,垂下眼睛,十分的不自信,“我很害怕……如果他們知道是我,是我這個因為自己卑鄙無恥品德敗壞而害死了一群人的人……我知道這不是我一個人的責(zé)任,但在別人眼里……”

  “他們手上的鮮血,比你多得多?!彼驍辔遥澳阍趺纯偸且虼俗员?,葉憐小姐?”

  本來還以為十幾個小時的路途會漫長而煎熬,但事實卻比我想象中的好多了,可能是因為有他在身邊吧。

  方刈建議我再沖個澡再換上那套極其輕薄的吊帶背心和短褲。我有點懶,說換衣服就好了嘛,他笑著讓我不要后悔,聽任我隨便換了衣服。

  臨下飛機前,他塞給我一把湘妃竹小折扇,說等會兒用得上。六寸的小扇拿在手里剛剛好,我展開一看,是一幅竹石圖,墨色淺淡,望之生涼。

  我肩上掛著細鏈小包,手中把玩著那把折扇,一踏出機艙,瞬間被撲面而來的潮濕熱氣打了個措手不及,還沒走完連接到候機樓的延伸梯,已經(jīng)悶了一身薄汗,十分難受。

  “啊!這是什么地方啊,好熱?。 蔽颐Σ坏归_扇子扇動起來,連扇出來的風(fēng)都是熱的,可一到了候機樓內(nèi),卯足了勁的空調(diào)頓時又讓我如墜冰窟,“嘶!這里的人怎么回事,空調(diào)開這么大!”

  方刈攬住我的肩膀,“這樣行不行?”

  他的手好暖,而且其實我很快就沒有覺得冷了。

  這座城市真的很熱,我算是懂了方刈為什么會提醒我沖澡了。好在出了機場就有車子候著,倒也沒真的熱到。車子沿著海岸線的公路一路飛馳,經(jīng)過了幾座大橋和隧道,最后停在了海灣邊一座有著花園彎道的建筑前。

  下車一看,好家伙,原來這兒是一片山腳,從海邊開始,林立的摩天大樓高聳入云,密密重重,一直建到將近半山腰。

  太令人害怕了,這就是都市小說里描寫的城市叢林吧?!

  “我們……要住這么高的樓嗎?”我問方刈。

  “嗯,這里風(fēng)景好?!?p>  “好——高??!”我仰著頭,根本數(shù)不清眼前這棟灰藍色的建筑到底有多少層。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