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五臺(tái)仙山

　　朧月輕寒肆意地撩撥著人心，夜深時(shí)的露水寒徹骨，指間稍微一觸碰，寒氣便直抵心尖。

　　這一夜，一位少年在窗前待了很久，明亮的雙眸在夜間閃爍著，好似穹頂之上的玉衡。

　　一陣風(fēng)來，將他逼退，關(guān)上窗，向床榻走去。腦海中不停地在上演白日里發(fā)生的一切，那一瞬間他為什么會(huì)想到胡芳芷？那一瞬間他為什么有點(diǎn)心疼歐陽紫宸？那一瞬間他可能動(dòng)搖了。

　　朱允炆翻來覆去，始終不肯入睡，他沒想到歐陽紫宸竟如此深愛他，也沒想到自己可能愛上了另一個(gè)女子，他開始痛恨自己的所作所為，痛恨自己薄涼冷酷，但明日高陽升起，他依舊會(huì)做回人們口中的“皇太孫”而不是“朱允炆”。

　　翌日，胡芳芷作別家人，登上去五臺(tái)山的馬車。

　　馬瑞蘭拉著胡芳芷的手，似有萬般的不舍地說道：“自幼你便不在母親身邊，好不容易下山待了幾年，又要離開·····”

　　胡芳芷輕輕地摩挲著馬瑞蘭的手，又整理整理她的發(fā)髻說道：“母親，芷兒過幾日便會(huì)回來的。您就當(dāng)芷兒游山玩水去了。”

　　“好好照顧自己。”馬瑞蘭垂頭擦拭淚水。

　　胡芳芷又看了一眼胡惟庸，“父親，保重?！庇挚聪蚝欣?，“四哥，空閑時(shí)來山上找我，我教你耍劍?！?p>　　胡承坤說道：“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焙架朴滞低档乜聪蝰R瑞蘭。

　　馬瑞蘭說道：“就你那三腳貓的功夫還教別人，先照顧好自己再說吧?！?p>　　“知道啦?！焙架品揭D(zhuǎn)身向馬車走去。

　　半夏聲音沙啞，眸中帶淚地說道：“小姐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啊?！?p>　　胡芳芷上前拿起半夏手中的手帕，擦拭她的眼淚，“又不是生離死別，我還會(huì)回來的。”

　　崔大也說道：“照顧好自己啊，小姐?！?p>　　胡芳芷這才上了馬車，掀起車簾，“都回去吧?！瘪R車漸行漸遠(yuǎn)，直至消失在轉(zhuǎn)角處。

　　胡芳芷翹著二郎腿，嘴里哼著小曲兒，好生自在歡喜。

　　小童和五真仙人一早便到了山門前，此時(shí)從層層迷霧中駛來一輛馬車，小童指著馬車喊道：“師父，來了?！?p>　　未等馬夫扶她下車，胡芳芷自己便縱身跳下馬車，向五真仙人懷中沖去，怎料五真仙人故意閃躲，胡芳芷一個(gè)踉蹌?chuàng)涞乖诘亍?p>　　“師父，你怎么每次都這樣?！焙架品鲋ü蓮牡厣吓榔?。

　　小童在一旁笑出了聲，胡芳芷瞪了他一眼。

　　五真仙人捋著胡須說道：“嗬！你這個(gè)死丫頭，下山這么多年也不知道回來看我?！?p>　　胡芳芷撒嬌環(huán)住五真仙人的胳膊，“這不是來了嘛?！?p>　　“嗬！還不是把我這當(dāng)做你的避難所。”說著三人便向山上走去。

　　“師父，你且聽我慢慢道盡這其中的原委?！睂訉用造F將胡芳芷的聲音截?cái)?，消匿在這偌大的山澗之中。

　　一黑衣人走迷霧中走來，在山門前站了許久，“原來劍在你的手上?！?p>　　東宮內(nèi)，朱允炆同呂妃娘娘一起用膳。呂妃娘娘不停地向朱允炆的碗中夾菜，自己卻吃得很少。午膳過后，朱允炆說道：“母妃怎么知道歐陽紫宸？”

　　呂妃娘娘原本笑嘻嘻的臉?biāo)查g蒙上了一層灰，“怎么？她與你說了？”

　　“母妃這是派人跟蹤我？”

　　呂妃娘娘低頭不語，擺弄著手上的玉扳指。朱允炆見她母妃不言語，便要轉(zhuǎn)身離開，呂妃娘娘似乎料到什么，便呵住朱允炆，“坐下?！庇质疽獗娙送讼隆?p>　　“你這是在責(zé)怪母妃？”

　　“兒臣不敢?！?p>　　“不敢，有什么是你不敢的。自加冠后，我看你是越來越為所欲為了?！?p>　　“······”朱允炆沒有說話。

　　“宰相之女你不要，你非要個(gè)商人之女？你的腦子長哪去了。”

　　朱允炆小聲嘀咕道：“我若知道那日的男子就是宰相之女，我又何必大費(fèi)周折······”話說到半截又咽了回去。

　　“不過，你要是想娶她也可以?！眳五锬镉謿舛ㄉ耖e地?cái)[弄起玉扳指。

　　“此女的父親與宰相關(guān)系匪淺且掌握整個(gè)京城的交通樞紐和消息要道，如果她很助你得到宰相的勢(shì)力，登上王位，給她一個(gè)侍妾的名分也未嘗不可。不過，用什么辦法，就得她自己悟了?！?p>　　朱允炆沒想到她母妃的心思竟然如此深不可測(cè)，“母妃，前些日子還對(duì)宰相不愿嫁女一事耿耿于懷，今日怎么······”

　　“嗬！”呂妃娘娘冷哼一聲，掃了一眼朱允炆說道?！斑@天底下，沒有永遠(yuǎn)的敵人但卻有永遠(yuǎn)的利益。既然，成親這條路走不通，不妨另辟蹊徑?！?p>　　朱允炆怔怔地盯著他母妃許久，“母妃，就如此確信歐陽紫宸會(huì)幫我們？”

　　“當(dāng)然，可不要小看這個(gè)“情”字?！眳五锬锟聪蛑煸蕿烧f道?！拔也环临€一把，賭她對(duì)你是否真情?！?p>　　朱允炆自然心知肚明，歐陽紫宸對(duì)他的愛，足以傾覆天下。

　　“你不是真的喜歡她吧？”呂妃娘娘雙眸發(fā)亮，仿佛已經(jīng)洞悉了所有。

　　“母妃，您怎么······”朱允炆心中納罕道。

　　呂妃娘娘放肆大笑，端起茶盞小口飲下，“你是我的骨血，你想什么我會(huì)不知道？以你的性子，若真有心愛之人，早就找你皇爺爺，讓他降旨成婚了，還用等到這個(gè)時(shí)候？”

　　朱允炆搖頭咂嘴，“姜還是老的辣，母妃不愧為母妃??！”

　　朱允炆將自己最初的計(jì)劃和盤托出，唯有一事埋在心間，沒有說。

　　“父親，密報(bào)來信。”劉璉疾步跨入門檻，走進(jìn)書房，順手關(guān)上了門。

　　劉基放下正在草擬的奏章，上面赫然可見“謀反”二字。劉基接過信箋，“萬事俱備只欠東風(fēng)。”

　　“這么說，胡惟庸不日便要起兵造反？”劉璉搶過信箋看到。

　　“也許吧！”劉基于房中踱步?！安贿^，以我對(duì)胡惟庸的了解，沒有十全的把握他是不會(huì)貿(mào)然行動(dòng)的。我想，他在等一個(gè)時(shí)機(jī)?！?p>　　“時(shí)機(jī)？”

　　“嗬！陳勝吳廣起義尚且打著公子扶蘇和項(xiàng)燕的旗號(hào)，尚且魚腹藏書、夜扮狐鳴。何況這胡惟庸？想必是在等一個(gè)令天下人都信服的理由?！?p>　　“得民心者得天下?！?p>　　“就是這個(gè)道理?！眲⒒f道。

　　“那父親，這奏折還遞交嗎？”

　　“不，再等等吧?，F(xiàn)在我們?nèi)鄙儆辛Φ淖C據(jù)，不足以將胡惟庸一擊斃命?！眲⒒鶎懙揭话氲淖嗾圻B同信箋一同仍在火盆中，瞬間便化為灰燼?！芭扇死^續(xù)搜查，人證、物證一個(gè)也不能少。”

　　“是，父親。”

　　“聽說，胡惟庸將其女送回山上了？”

　　“是的，今日啟程?！?p>　　“這樣的計(jì)策也只有他能想出?！?p>　　“這么一說，胡惟庸是鐵定心要謀反?！眲I心有不安。

　　“我們是低估他了?！眲⒒雒嬲f道?！澳强蓜e怪我不顧這幾十年的同僚情誼了。給過你機(jī)會(huì)，是你自己不要的。”

　　劉璉沒有說話，一臉惘然，若有所思。

　　不知為何今日的五臺(tái)山上，泉水更清冽甘甜，黃鸝鳥越發(fā)賣力歌唱，云間薄霧更加通透明了。此時(shí)，師徒三人正一同用膳。

　　“師父，這菜還是那個(gè)味兒?！焙架颇闷鹨恢灰柏i蹄，在鼻尖嗅了嗅，狠狠地咬下一大口?！罢嫦恪！?p>　　小童也趁機(jī)拿起一個(gè)，裝作胡芳芷的模樣，“真香。”

　　胡芳芷吃到一半，“你學(xué)我做什么？”

　　“師姐在山下沒吃過野豬蹄嗎？怎么像個(gè)沒見過世面的小丑似的?！毙⊥贿吙兄i蹄，一邊得意洋洋說道。

　　“你，你才沒吃過呢。”

　　“哼，就是沒吃過，就是沒吃過?！毙⊥畔率种幸柏i蹄，伸出舌頭，對(duì)胡芳芷做了個(gè)鬼臉。

　　胡芳芷語無倫次，追著小童滿屋子跑。

　　小童喊道：“師父，師父，救命啊！師姐要謀害我??！”

　　五真仙人自顧自地吃著，事不關(guān)己，說著風(fēng)涼話，“誰讓你故意氣你師姐的?！?p>　　過一會(huì)兒，五真仙人一臉悵然地放下筷子，“要是你們師兄還在，定不會(huì)允許你們吃飯時(shí)打鬧?！?p>　　二人貌似將五真仙人的話聽到心里，面面相覷，又悻悻地坐回原位。

　　“師父，明日我就下山把師兄帶回來?！焙架品揭闷鹂曜佑址畔抡f道。

　　“我也去，我也去?！毙⊥舱f道。

　　胡芳芷瞪了一眼小童，清澈的雙眸中，透出對(duì)小童的嫌棄之意，“不帶你去。”

　　五真仙人沒有說話，起身向后山走去。

　　“誒，師父，去哪兒啊?！焙架粕锨案?，小童亦是放下手中的野豬蹄，跟了上去。

　　五臺(tái)山的后山，宛若仙境，煙霧繚繞，泉水叮咚，隨處可見的松果，時(shí)而飛過的白鷺，還有滿塘的菡萏，空氣中彌漫著誘人的氣味，懸掛在山間的瀑布，飛流直下，猶如銀河之水傾瀉而來。

　　五真仙人在瀑布處駐足許久，仰面看向那如汪洋大海般奔騰不止的瀑布，暗自呢喃：“不知卿兒現(xiàn)在可還好？記得，卿兒夏日最愛做的事便是到后山舞劍，每次累得大汗淋漓時(shí)，便一頭扎進(jìn)這清涼的瀑布水中?！?p>　　胡芳芷和小童在遠(yuǎn)處一言不發(fā)，雙眸中盡顯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