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老板這根煙抽完了，張浩初連忙又掏出一根，盡管自己手上這根還只抽了一口。
老板或許很久沒找到人宣泄了，難得有這么好的聽眾，還配合發(fā)煙，一看還是好煙，現(xiàn)在自己都舍不得買那種，想到這一年發(fā)生的事情，他就有一種蛋蛋的憂傷，老板有些愁苦地繼續(xù)說道。
“我后面進的那兩萬四千件剛拉回倉庫第二天，市場上的批發(fā)價就掉到七塊了，我當時就懵逼了，無奈只能十塊出貨，可根本賣不動了，我這才發(fā)現(xiàn)，市場上的同行竟然有人在七塊出貨，我日他的親娘呢，我進貨都八塊的，出七塊，這些狗日的是不想讓我活了！”
老板罵娘似的把張浩初剛遞過來的煙接上煙屁股那點火星，點上，發(fā)泄似的抽了一口，繼續(xù)道。
“市場全亂了，而且那時候開始到了夏天，這種牛仔褲又進入淡季了，那些賺到錢的，馬上跟著那個該死的莉浩又去做文化衫了，而我們這些全部身家壓在牛仔褲上的老板，尸橫遍野，你不知道呀，我每天晚上回到家里，看到滿屋子都是牛仔褲，我恨不得一把火把它燒了，可燒不起呀，那是我這么多年全部身家在上面了！”
張浩初有些不好意思地抽了一口煙掩飾自己是莉浩老板的尷尬，看來好在剛才沒暴露自己的身份，如果剛剛裝逼說自己就是莉浩的老板，看到現(xiàn)在滿大街都是牛仔褲的檔口，不知道今天自己還能不能走出這高第街了。
老板顯然沒察覺張浩初的尷尬，繼續(xù)說道。
“老弟，也不瞞你說，這批牛仔褲砸在我自己手上，我也有責任，當時只顧著賺快錢，忽視很多東西了，其實當時批發(fā)價八塊的時候，就已經(jīng)是幾個大賣家在出貨了，可我們這些小韭菜不知道呀，只傻傻地去接盤，而且最可惡的是這批貨質量很差，就如你剛剛看到的這樣，金屬扣生銹，染色不均勻，當時真顧不得那么多了，大家都在搶貨，感覺在搶錢一樣，我進的這些貨，當時連家里存定期的錢都取了出來了，還和親戚朋友借了一萬多！”
“哎！老弟，我勸你一句，你還是去看看其他貨吧，牛仔褲目前是真沒市場了，據(jù)我所知，現(xiàn)在整個高第街附近的老板所有的庫存牛仔褲加起來，起碼都超過一百萬件了，而且今年的牛仔布料都沒人買了，如果你真想搞什么款式，我個人是建議你去跟那個莉浩公司的款式去搞，你還真別說，那個公司搞的款式在市場上真的很流行，前段時間不是搞了什么發(fā)布會嗎？那些新款第二天就有老板在高第街找貨了，哎，可惜我現(xiàn)在是被這批貨壓在這了，連子彈都打光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翻身了！”
張浩初呵呵地傻笑兩聲，也不反駁，只是好奇地詢問道。
“老板，我看你這些牛仔褲其實還是可以返工一下的呀，把上面的金屬扣子取了，換上好的扣子，再重新染色洗水一次，再處理一下線頭啥的，這批貨應該也不差呀！”
老板抽了一口煙，有些看傻子似的看了張浩初一眼，抬頭四十八度，仿佛某些傷心事在心頭涌現(xiàn)，緩緩說道。
“這一來一回，成本每一件起碼得增加兩塊錢，老弟，別看我剛剛給你報價八塊，如果現(xiàn)在有人一次性付清，兩塊錢一件，我都敲鑼打鼓擺酒席給他送到家門口了！”
說到此處，老板一行清淚，終于止不住地流了下來，這煙止不住悲傷呀！
看著老板陷入深深地痛苦回憶中，張浩初扔掉煙頭，嘴角上揚地走了，不帶走一個煙頭！
花了一個多小時，仔細了解了高第街目前牛仔褲的情況后，張浩初出了高第街，碰到幾個市場部的同事，喊著他們說道。
“你去叫你們經(jīng)理開會，另外和營銷部，生產(chǎn)部的經(jīng)理打招呼，下午四點，準時開會！”
張浩初看了看手表，吃了一份兩塊五的快餐，加了一個雞腿那種，再打包二十份快餐，叫人送到莉浩服飾的倉庫！
去了倉庫，張浩初見到了正在忙碌的張賢勇，看到這個十七歲的少年，神情自若地指揮手下把衣服貨品入庫，經(jīng)過一年的鍛煉，張賢勇此時的氣質再也看不到一年前那個擦著眼屎，低頭看腳尖的少年了，此時的他，打扮精干，手上拿著筆記本，走路都帶風似的！
“賢勇！”
“你來了呀，等下聊，一組，你上午那一批7455批號的衣服趕快出庫，另外等下還有一批7366的春裝入庫，你們組趕快給我搞定！”
張浩初無奈地指了指放在門口的快餐，笑著道。
“吃了飯再做事吧！”
“好！”
很快，倉庫二十人一批換下，端起飯吃了起來，張賢勇也端起一個盒飯，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一邊吃還和張浩初介紹起這個星期的出貨情況。
張浩初點了點頭！
“賢勇，過幾天，我們公司會重新租一個倉庫，你們目前這么忙，我看你們還得多招聘一些倉庫人員，你看讓誰去負責那個倉庫？”
張賢勇吃了一塊雞腿，聽到張浩初這話，明顯一呆，也沒多想就說道。
“那叫張同濤去吧，他這半年多辦事挺負責的，而且學習也快，很少出錯，人員的話，我個人還是建議可以招一些張家凹的年輕人，張浩杰那樣的人還是小數(shù)，我們張家凹的年輕人干活不比別人差，主要現(xiàn)在外面工作也不好找！”
張浩初笑而不語，緩緩道。
“有人找到你頭上了？”
張賢勇頓時有些語塞，有些尷尬地吃了一口飯，有些不知所措地道。
“浩初，你…你別誤會！”
“呵呵，看你緊張得，我沒說不能找張家凹的，我們的新工廠已經(jīng)在建設了，你應該知道吧，最遲明年也能搞好了，最快下半年就能入駐了，到時，我準備在張家凹找兩三百年輕人進工廠，這樣基本上家家戶戶都能幫到，我也不是圣人，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我也想幫，但是我不希望莉浩變成一個烏七八糟的公司，你懂吧？”
“嗯，我懂！”
“那行，新倉庫就叫張同濤去負責吧，另外倉庫這邊也多招二十人吧，可以用張家凹的人，但是叫他們必須遵守公司規(guī)則，那些不守規(guī)則的，早點叫他們滾蛋！”
“行，放心！”
“嗯，那我走了！”
“對了，下午四點來開會吧！我說說為什么重新租一個倉庫！”
張浩初慢悠悠走出倉庫，抬頭看了看白日陽光，一道烏云緩緩飄過，看來要下雨了，也不知道雨過天晴會不會有彩虹。
下午四點，公司會議室里，張浩初坐在主位，下面公司幾個主要負責人都一一坐好，張浩初看了看時間，四點整！
張浩初從袋子里，拿出一件牛仔褲，遞過去給生產(chǎn)部經(jīng)理張向陽。
“向陽，你看看這件牛仔褲！”
張向陽拿起這件牛仔褲，仔細打量一會，又摸了摸布料，轉身遞給下一位，他轉身說道。
“這牛仔褲一看就是高仿我們品牌的，而且質量很一般，主要上面的金屬扣很明顯是次品，這件牛仔褲應該是庫存在倉庫半年以上了，因為金屬扣質量不合格，所以上面已經(jīng)生銹了，而且我看了這褲子的染色有點不均勻，應該是加工的時候，大批量趕時間趕出來的貨，還有上面線頭也沒修，細節(jié)也一般，這件牛仔褲品質一般！”
張浩初坐在主位，看著會議室眾人仔細打量那件牛仔褲半天，眾人得出的結論和張向陽的結論差不多，這就是一件低仿莉浩品牌的牛仔褲！
張浩初看著牛仔褲轉了一圈又回到自己手上，不由拿起牛仔褲對著眾人說道。
“你們覺得這種牛仔褲成本應該要多少？”
眾人互相看了看，張向陽舉手回道。
“如果按照正常成本，這褲子應該也要在七塊錢到八塊錢左右，不過這種質量，我估計市場上十塊錢都批發(fā)不出去！”
其他人點了點頭。
張浩初面容平靜，繼續(xù)問道。
“如果這件牛仔褲要返工，那我們要返那些地方？”
還是張向陽舉手，他畢竟是生產(chǎn)部經(jīng)理，而且還是接下來莉浩羊城新建的工廠已經(jīng)欽定的廠長人選了，所以對生產(chǎn)上的事，基本有問必答。
“重新洗水染色吧，金屬扣也換了，另外修簡一下線頭和細節(jié)吧，另外這后面的標志我覺得干脆也清理掉，重新用皮質標牌，把我們的品牌標志搞上去，這批布料其實不差，做工垃圾而已！”
張浩初有些深意地看了張向陽一眼，自己只是說要返工那些地方，張向陽已經(jīng)在考慮怎么把莉浩的品牌搞上去了，看來這群高管，或許已經(jīng)猜到張浩初要做什么了。
“嗯，向陽說得不錯，這件牛仔褲布料不錯，但是做工很差，如果要返工，成本每件最少得兩塊錢，接下來我就宣布一個計劃吧，這個計劃名字叫“藍色計劃”。
計劃內容是在半個月內，我們用現(xiàn)金把高第街所有的庫存牛仔褲全部買下來，每件價格，我們出一塊錢到兩塊錢，另外那些賣牛仔布料的老板估計現(xiàn)在也壓了很多庫存，同樣方法，用最便宜的價格，把目前他們的庫存布料全部吃下，這批牛仔褲，返修后，我們會重新推上市場，牛仔褲不會過時，這將是我們公司今年一個利潤點。
張浩初說到這里，突然想起西服老板那一抹清淚，他嘴角翹起，緩緩繼續(xù)說道。
“每件價格能多低就多低，我們開始報價為一塊錢一件，底線是兩塊錢一件，超過兩塊，我們就不要了，我們是現(xiàn)金收購，他們耗不起！”
“對了，另外我們的春款，最新上市的十款批發(fā)價，全部以八折在市場散貨，為期一個月時間優(yōu)惠，主要針對的客戶全部為高第街檔口老板！”
眾人臉上五味雜陳，看著說話語氣平緩的張浩初，眾人都感覺心里發(fā)寒。
張浩初不想可憐誰，特別是這批被牛仔褲整得沒脾氣的老板，賺錢的時候，他們開開心心，現(xiàn)在爛市了，他們應該受到懲罰，再說，這也不叫懲罰，打著自己的品牌，這本身就是賺自己的錢。
計劃很快被推行下去了，現(xiàn)在莉浩公司的各部門人員已經(jīng)很完整了，特別在高工資的激勵下，各部門的人員斗志很高漲，張浩初的命令從會議結束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進行了。
一開始，市場部的調查團隊就已經(jīng)調查到目前高第街附近幾個最大庫存牛仔褲的老板信息，幾乎在同一天，一批打扮外地的老板找到這些老板，開價一塊錢一件，用現(xiàn)金把他們的庫存牛仔褲全部買下，外地老板的出現(xiàn)，讓這群老板已經(jīng)快崩潰的心終于得到挽救，當天，用一塊錢一件的價格，莉浩就收了接近二十萬件的牛仔褲。
很快這批貨就進了新租的倉庫，除了急出手的老板外，其他老板，對于一塊錢一件的價格各人心態(tài)都有著不同的變化。
有些人有些心動，但是自己進貨價格都是六七八快，這一塊錢一件賣掉，自己的心有多痛，誰能懂呀！
還有些嗤之以鼻，覺得這一塊錢賣的人就是傻子，自己現(xiàn)在在市場上每天賣七八塊，一天賣三五百條，多開心呀，不虧不賺而已！
有這種心思的老板，大多都是小老板，有著幾千條庫存，每天在自己檔口還能走三五百條，雖然按照當初自己的進貨價，沒什么利潤了，但是至少虧的不多，最多虧一個時間而已。
還有些老板，此時的心情卻是在煎熬，內心是拒絕這個價格的，可現(xiàn)實卻是連進其他款的本錢都沒了，另外當初還有些借錢進的貨，如果一塊錢一件賣掉，那自己注定是虧定了！
張浩初先前遇到那個西服老板此時就是這種心情。
除了第一批大老板外，西服老板這種小老板，很快莉浩的人也找到他們了，提出一塊二毛錢一件收購，這些人有些實在撐不住的，也賣了！
這一次又收到二十來萬件，一來一回，一個星期時間，收到四十萬件了。
這時候，市場上還有六七十萬件庫存了，除了一些小老板外，大部人老板都在等外地老板提高價格，其實到了這個時候，很多大老板已經(jīng)互通消息了，已經(jīng)得知有一批外地佬在收庫存牛仔褲，現(xiàn)金結賬！
雖然大家知道，但是也沒辦法，牛仔褲市場已經(jīng)被這群人玩爛了，沒有批發(fā)商愿意進貨，大家都壓在手上，這些都是錢呀，如果再壓一兩年，那只能當垃圾扔了！
當天周末，莉浩服飾發(fā)布一個消息，最新上市的十款，在一個月內，批發(fā)價為八折，時間為一個月時間！
這十個款，都是最近莉浩服飾賣得最好的一些款式的改版，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市場的考驗的款式了，而且新改版款式更加時尚潮流，一上市，就被瘋搶，莉浩服飾還特意在高第街搞了一個專場，當天，在高第街就收到十萬件的訂單，那些最近脫手牛仔褲的老板，拿著現(xiàn)金，很快就靠著這批新款慢慢翻身了。
而手里還守著一倉庫牛仔褲的老板，此時內心是崩潰的，看著別人在大把大把的賺錢，心里的苦楚只有自己吞了！
而同時，那群外地老板又放出消息，牛仔褲價格提高到一塊八，只收一個星期，收完最后一個星期就不收了！
這個消息一出，大部分老板第一時間就把倉庫里的牛仔褲出手了，只用了三天，莉浩就收了接近四十萬的牛仔褲，加上前面那差不多四十萬的庫存，差不多八十萬的庫存牛仔褲已經(jīng)全部入庫了！
而此時市場上的庫存牛仔褲大概也就三十萬件左右了，大多是小賣家老板了，這些人靠著牛仔褲，每天還能走點，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不過，市場上最近全是賣莉浩服飾的新款，大家靠著莉浩的新款，賺得飛起，反而以前每天還能走三五百對的庫存牛仔褲，這回竟然沒人買了，這種奇怪的現(xiàn)象嚇到這群小老板了。
其實這種情況在市場上很正常，某時間段，大家都在賣同樣的產(chǎn)品，而以前還能賣的商品，突然就沒人買了，這種情況也或許是羊群效應的一種。
以前市場上都是牛仔褲，雖然質量爛，但是便宜呀，雖然大家不想買，但是選擇少，進一批牛仔褲去四五六線小城市賣賣，也能賺百八十塊，而現(xiàn)在市場上到處都是莉浩的最新款，款式靚，質量好，年輕人都愛穿，你那爛牛仔褲，自然沒人買了，再便宜也沒人買，大家還不如進點最新款，隨隨便便就能賣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