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皇帝自從納了一位神妃以后,似乎變得越發(fā)勤政,每日朝會從不缺席,只是脾氣越發(fā)的大,連著身上的龍威也是與日俱增,讓人心驚擔(dān)顫。
美人和天下都已經(jīng)握在手里,又得愛妃所授長生不老之仙術(shù),他那一顆帝王心就越來越膨脹了。
他覺的古往今來再沒有一個帝王似他這般得天獨厚,普天之下合該唯我獨尊,凡有不肯臣服的人皆是犯大不敬,不敬君王便是該殺。
日前有一小國名瀚海,曾派遣使者送公主和親,并獻(xiàn)上瀚海國至寶鮫人淚,欲結(jié)永世之好。
當(dāng)日陛下攜神妃石弗,共同出席了接待瀚海來使的歡迎宴會,宴會上那位瀚海公主跳了一場他們國家祈福的祭祀之舞,祝大周崇武皇帝陛下福澤綿延萬世恒昌。
按照以往的流程,接下來便是瀚海來使獻(xiàn)上至寶,然后大周皇帝陛下下旨冊封瀚海公主為妃,可是就在這時卻偏偏出了差錯。
瀚海來使呈獻(xiàn)給皇帝陛下的至寶,在眾目睽睽之下,由一顆晶瑩剔透的珠子化成了一灘藍(lán)色液體,然后又慢慢的消失在空氣里不見了。
陛下盛怒,眾人皆疑惑不解希望瀚海使臣能有個好的解釋,否則此事怕是難以善了。
奈何使臣也不解其中緣由,瀚海公主挺身而出,道:“上古奇人百曉生曾寫《奇聞異事》,據(jù)書上記載南海之濱有鮫人,常對月泣珠,我瀚海國至寶鮫人淚便是我先祖于南海機(jī)緣巧合所得,想來是鮫人也感念陛下福澤蒼生,今得見天顏,激動之下重又使珠化作了淚,此乃祥瑞,大周皇帝陛下萬歲萬萬歲...”
場上眾人皆跪地口呼萬歲,一時之間群情激昂。
“如你所說屬實,敢在陛下面前落淚,你又怎知不是誰有意詛咒陛下,要壞了我大周朝國運?”
神妃一開口,場上正激動的眾人頓時冷了下來,又聽她說道:“你覺的你比我美麗嗎?”
瀚海公主不明白這位皇妃何故如此不友好,又為何有此一問,想了想也只當(dāng)她是女人家心思,一時打翻了醋壇子,可她那張臉讓女人都自慚形穢,想必是大周皇帝陛下的心頭好,自己又怎好輕易惹了她不高興,左不過陪個笑臉給她出口氣也就過去了。
于是公主恭恭敬敬的向著皇妃拜了拜,說道:“娘娘說笑了,娘娘之美舉世無雙,猶如日月星辰光芒萬丈,我自是螢燭之光并不敢與之相提并論?!?p> “我瀚海國一行眾人遠(yuǎn)道而來,無不懷著一顆虔誠無比的心,瞻仰圣君風(fēng)采沐浴圣恩,我瀚海自愿與大周皇帝陛下結(jié)下兩國之好,其心可昭日月,絕無有半點褻瀆之意?!?p> 公主自覺所言所行皆已是深思熟慮,并沒有不妥當(dāng)?shù)牡胤?,想來那位皇妃也不會再無端為難于她。
可是她絕想不到,那位皇妃確實不難為她了,她卻是又惹怒了大周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竟大庭廣眾之下直言她樣貌丑陋,瀚海國送這樣一個和親公主實是挑釁大國威儀,其行之惡,其心當(dāng)誅。
瀚海公主直接傻掉了,她自認(rèn)才貌無雙,即使比不了那位皇妃娘娘,怎么也淪落不到樣貌丑陋的地步,她敢說整個大殿之上除了那位皇妃娘娘,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像她這般美麗的姑娘。
不等她弄明白大周皇帝的心思,她隨行而來的幾位使臣大人已被人拖出殿外,連帶著她的護(hù)從侍衛(wèi)也一并被斬殺。
這一切發(fā)生的太快,她直接就頭腦一片空白,可越是這時她反而思路越發(fā)清晰了起來。
下一個怕是就要輪到她了,大周皇帝陛下這是有意要圖謀她瀚海之地!狼子野心。
此一行,她來錯了。
“吾命休矣,瀚海危矣!”
然而事情再一次出乎她的意料,那位皇妃娘娘竟是開口攔住皇帝,說要讓瀚海國公主殿下去的有體面一點,可令她先行梳妝,再賜她三尺白綾。
皇妃娘娘果然是大周皇帝陛下的心頭好,她一開口皇帝便應(yīng)了她,然后二人就興致勃勃又賞起了歌舞,仿佛此前殿前喋血皆是幻覺。
瀚海公主被人帶下去,賜浴盛清宮,賜白綾三尺自絕于栗香園。
直到被人丟進(jìn)溫?zé)岬某厮?,她都還沒有搞清楚,這一切到底是如何發(fā)展到這般一個詭異的境地。
可是她不甘心就這樣丟掉性命,她清楚的明白她只有一次機(jī)會,她只有活著回到瀚海去,才有希望保衛(wèi)她的家園。
于是她逃了,從盛清宮后窗戶翻出去,一路過了栗香園,七拐八拐躲著人只撿人少的地方鉆,不知怎么就到了洪武門,一路走來暢通無阻,只在洪武門遇見一對守衛(wèi)嚴(yán)查防止外人出入。
她左右看了看,見果真沒有辦法能從正門混出去,干脆一狠心一咬牙直接一頭扎進(jìn)了護(hù)城河。
她高估了自己的水性和體力,也低估了護(hù)城河的深度,一路走過去差一點就再也爬不起來,幸好得天庇佑,在她撐不住暈過去之前,有一雙溫暖的手將她拖了起來。
城外十里處,明山腳下水月庵,小公子坐在禪房里守著一位姑娘。
正是此前逃亡的瀚海公主。
小公子出城為母親和祖母祈福,半路上就遇見了這么一個正在水里撲騰的姑娘,聽她嘴里口口聲聲喊著“不能死,要回家...”
心有觸動便好心捎了她一程,將她在水月庵放下,又想著救人救到底,便決定守著她,等她醒過來。
這一等就是大半天,他都有些不耐煩,茶水灌了一肚子,想著她要是還不醒就不用等了,多給她留些銀兩做路費就是。
朦朦朧朧之間,昏迷不醒的姑娘似看到一個俊郎男子,溫柔的對她說著什么話,然后手上一沉好像有什么重物落下。
她張了張嘴,想喊卻喊不出聲,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人的背影越來越遠(yuǎn),直到再也看不見。
她想告訴他,她的名字叫水藍(lán),她還想問問他,他叫什么名字,可是他已經(jīng)走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