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殊一早起來準備出發(fā),昨日在家他用了整日的時間給官家寫了一封長長的信,本是準備寫個劄子,思前想后、思來想去還是寫封信顯得不那么正式又彰顯了良師益友的風格,遂晏殊準備走前差人交往宮中交給官家。信的內容亦是他思量好幾日了的,一開始寫的無非也就是他作為一名先生,不在官家身邊的時候一些叮囑罷了,后又說了說自己去應天府做知府的一些計劃,跟對應天府書院的一些設想,他想振興官學,就從應天府書院開始,準備去那先試點更改現(xiàn)下整個國家的文風淫靡不振的情況,現(xiàn)下的學風跟文風對整個國家的學風跟世風都造成了極為惡劣的影響。晏殊跟范仲淹常有書信來往,常探討唐朝中期以來韓愈所倡導的古文運動,兩人想實現(xiàn)文風的轉變、進而對儒家學派的振新,再做到社會風氣的轉變,杜絕做文章的浮夸風、淫靡風。這次去應天府正好就是一個機會,晏殊主政應天府,他懇請范仲淹去了應天府書院,兩人長期探討的事情終于能得以實施了。
書信洋洋灑灑寫了不少,晏殊卻還是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或許作為先生,應該有更多的話說,更多的東西要去傳授吧…
婉兒跟木瓜、木桃、木李四人一起昨天就收拾好要出遠門的一應東西,其實婉兒出門本不想帶三個女史在身邊,只不過晏殊差人來告訴她,多帶些人去那邊,年紀大的老媽子不好帶著上路,婉兒就把這幾個貼身的女史都帶著。
一早起來坐在梳妝臺前婉兒也不愿涂胭脂,現(xiàn)在一看見胭脂就能想起趙禎,想起孟氏,這些都是她不愿想起的人,索性就準備帶個帷帽出門算了,一會反正是坐牛車,父親跟自己都是在車上看書,自然也沒有涂胭脂的必要。
孟氏并未來相送,應是晏殊不讓,況且婉兒的弟弟妹妹們又太小就更不會早起相送。這樣一來父女二人毫無顧慮的上了路,又因起的早,走在京都的大道上還未什么人煙正月里的早晨涼意正濃,縮在牛車里抱著暖爐是真的不想動彈。
“晏大人...”張茂則在出城的城門口等著了晏殊的車子,站在那還是姨母笑,婉兒從窗縫里就看見了他,心里咯噔一下,怕是這趙禎又來了吧…
“張先生...”晏殊聽見喊聲忙從車里下來,不知道趙禎是何意思,這樣早就叫張茂則在這等,下車后忙問:“先生這樣早在此等候,叫晏殊...”
“不是我等您,是官家...”張茂則指了指旁邊的一輛牛車里,趙禎笑著掀開簾子下了車往這邊走來,趙禎今日頭上戴著兔耳帽、身穿著一身白色暗紋錦衣,外面披了黑的的斗篷,腳著一雙深藍色暗紋繡花長靴…這個年紀的趙禎身型管理的也很好,修長!這一身打扮暫且不說人長得如何,就憑這身衣服跟身型也顯得英氣十足,況且趙禎本也屬于英俊帥氣有型。
婉兒吃驚的從牛車的車窗里往外看去,果不其然趙禎真的又來了...最近見的真是頻繁呢...對爹爹這樣的重視,為何還要放爹爹去什么應天府!
“官家...”晏殊有些驚訝,趙禎對自己這份君臣之間的情誼讓他有些惶恐...圣寵濃自會招來不滿跟嫉妒,不過萬幸的是他官職不高,不會威脅到什么,所以最少言官那邊算是沒有什么事…
“先生,就知道先生會很早出城,我叫茂則站在這等,我在車里稍作休憩,總是要給先生送行的,總覺得先生走了,心里不忍...”趙禎扶助晏殊要跪下的舉動,微笑看著他的跟他說。
“官家這樣對臣,叫臣...”晏殊站直了后又退后兩步,彎腰行了個禮。
“先生沒有什么話跟我說嗎?”趙禎以為晏殊會跟自己說很多話,這些年來都是這樣的。晏殊跟趙禎面前對趙禎可以說是喋喋不休,生怕說少了趙禎不能記住或者不能理解。
“臣都已寫好,已派人送進宮中了...臣不知陛下在此...”晏殊回頭看了下,婉兒在車上這個時候不下來就是失禮,自己準備派人去喊她來,一回頭就看見婉兒帶著帷帽往這邊走來。
“相公的大姐兒?”趙禎明知故問,就像真的不知道她會來一樣。
“是...臣偏愛她一些,出門也想帶著,總覺得女兒不要幾年就要嫁為人婦,留在身邊的日子不多,這個時候在身邊不免多寵她一些。”晏殊對婉兒招招手,慈愛的目光注視著翩翩而來的家人,對趙禎來說是佳人。
“真羨慕先生,我也很想有個女兒可以去疼愛...”趙禎看著婉兒過來的方向,眼都直了。
婉兒走上前去跟趙禎行禮,男女有別趙禎就沒再去虛扶,笑著的說:“茂則那日回來,跟我說了小娘子那日對茂則說的孝道,也很是感觸頗深呢...剛才聽得先生的一番言語,父慈子孝的樣子真是好的表率,也是叫人羨慕的...”
“官家過譽了...”婉兒隔著帷帽,這個趙禎真是找著機會說她,按說這樣的情況,她只要站在一旁全了禮儀就好,趙禎卻跟好不容易能找自己說話似的上桿子。
晏殊在一旁算是看懂了這位,本來還是疑疑惑惑,這會子再看不懂就是傻了,趙禎是真的動了心思了,只是在權衡他跟婉兒到底該選誰的問題,這么多年的師徒情誼,趙禎雖然理智,有時候還是年輕了些,不免叫自己看出來他的年輕與浮夸毛躁。應該說現(xiàn)在的情況就是他想但是他顧慮太多、不敢!
大娘娘剛做太后時候就把宰相丁謂罷相抄家流放,自己獨攬大權這些年。趙禎從一十二歲做了官家至今,也算跟她學到些,比前些年更有帝王的心胸跟思想,做派也更加帝王化,也不是剛開始把所有的事情都寫在臉上的毛頭小子了…不過大娘娘雖說不是趙禎生母,卻對這個養(yǎng)子也算是真的不錯了…想到不是他生母一事趙禎還不知曉,晏殊又覺得后脊梁發(fā)冷,不知道如果小皇帝知道了這事會如何…自己也是機緣巧合之下知道了…卻從未敢跟他提及,這是先帝的旨意,李順容此生不得認趙禎,劉娥永遠是趙禎的母親,其實這也能理解先帝的心意,一來李順容身份低微,二來劉娥有著自己的能力輔佐趙禎,更重要的是不能兩宮太后并存,所以先帝臨終前對這些都做了詳盡的安排,做臣子的自然不能再去違背先帝的心意…
趙禎對婉兒的心意所有人都看出來了,這讓晏殊更加肯定要帶婉兒走,也是要急著給她尋一門親了…官家不過貪圖新鮮,晏殊卻不愿辜負了女兒的一生。
“苗娘子央我問你那日的胭脂…是不是比那家店的更細膩一些?”趙禎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真想上前去扯下晏婉兒的帷帽,這樣看著又看不著,自己這趟真是白來了…
“謝過苗娘子…”婉兒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輕易回答了會說是欺君,所以就回了這樣一句。
“官家…”晏殊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喊了句后接著說:“臣在信里跟官家解釋了范仲淹這個人,雖只是個綠衣郎,才情確實難得一見的…”
“我回去自會好好學習先生的書信…”趙禎也覺得自己有些過分,只不過越是得不到心里越是癢癢,開始未見過,見過之后這心就跟長了針刺一樣。
“婉兒這回跟了臣去應天府,然恰巧今年正逢有殿試,要是有合適的…還望官家也給臣一個榜下捉婿的機會…拙妻最近一直跟臣念叨這事…”晏殊看著婉兒說道。
“爹爹…!”婉兒見著爹爹都開始跟官家談論自己的親事了…女孩兒家怎能淡然處之…
“哈哈,好,好,不說了,婉兒先回車上吧,爹爹跟官家還有些話…”晏殊說著笑了起來。
“正月里外面甚冷,先生還是上車吧,有事我自會派人書信與先生…”趙禎眼珠子就快長在婉兒身上了,看著婉兒離去的背影…
“是,那臣就告退了…”晏殊作揖以后也轉身離開。
趙禎還站在原處,張茂則見晏殊都走了他還不上車,上前來遞給他一個暖爐。
“官家…回吧…”張茂則站在身后勸道。
“茂則,我還是沒見著人,你說,她涂宮中的胭脂好看嗎?”趙禎看著漸行漸遠的牛車說道,說完不忘嘆了口氣。
“臣以為…官家說好了不掛念晏相公,卻甚是掛念呢…官家…回吧…正月的早晨外面冷,官家回來受涼…”張茂則站在身后又勸一遍。
“嗯,人都走遠了…咱們也回去吧…”趙禎看了看遠處的車子,牛車就慢慢吞吞的走了過來,扶著張茂則的胳膊,趙禎往晏殊車隊的方向又看了一眼才進去。
“官家,這會子還早,臣去那街口烤肉店買些肉跟燒餅帶回宮吧…”張茂則給官家關好了門,站在外面問。
“那好,多買些回來,茹兒喜歡吃。”趙禎在里面回答道。
“哎!那臣就告退了…”張茂則說完對車夫擺擺手,車夫就趕起車往宮中方向走,張茂則獨自去買烤肉跟燒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