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雪之連忙把菜盤端開:“不許吃,要吃你就叫廚子另做去。一個堂主,搶小姑娘的飯菜,丟不丟人?”
“哦?如果我沒記錯,有的人不是說過自己是‘大姑娘’了?”
他這要不提醒,文雪之倒還真忘了曾經(jīng)被唐離煙嫌棄后,她為了顏面脫口而出的蠢話。
那日他倆同床共枕,唐離煙的氣息近在咫尺,曖昧至極。
她回想起來,臉比那夜還要紅透了。
唐離煙挑起半邊眉,輕易地伸過長筷慢條斯理地奪了塊魚肉,示威一般地送入口中。
“……你、你、你!”一向伶牙俐齒的文雪之這時候開始嘴打瓢,簡直要背過氣去。
“哼,我不吃了,你吃吧?!彼龤夤墓牡嘏さ揭贿?。
見文雪之回不上嘴的臉脹得通紅,唐離煙忽然神情松快了些,好像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玩意兒。
“聽說這是明世特地跳蓮湖給你抓的雅魚,當(dāng)真不吃?”
“……”
可惡……她只好又抬起筷子,滿臉的義憤填膺,那牙癢癢的表情,簡直要把紅油湯掀到唐離煙臉上似的。
唐離煙更覺得有趣了,饒有興味地觀察她指尖筷頭顯露的翻江倒海。
丟人的是,一片鮮香的魚片入口之后,一團紅滾滾的壞情緒瞬間消散了一大半。但!不管怎么說氣勢是不能輸?shù)?,她一邊沒好氣地夾肉往嘴里送,一邊惡狠狠地盯著唐離煙,可嚼的再使勁,在唐離煙看來,也只是山羊?qū)殞氂锰銉簱軗苄〖毑萘T了。
唐離煙閑散地往椅背一靠,眼神落在文雪之眼上,他嘴角若有似無地揚起笑意。
他要是說話,文雪之還能跟他斗上一斗,可這歇著聲……
靜謐卻電光火石的對視間,竟不知不覺生了一股曖昧氣息。
文雪之意識到這點,耳根瞬間紅透了,趕忙低下頭當(dāng)了縮頭烏龜,連連又塞下幾口吃食。
這樣一來,再妙的美食也味同嚼蠟了。文雪之是如坐針氈,只得埋頭苦干,心想趕緊把飯吃完也好把他趕出去,再不然自己也找點由頭遛出去。
正待這時,唐離煙忽然開口打破了寧靜:“過兩日,到我煙塵居來,做我隨侍文書。繡房不必再去?!?p> 一瞬間,文雪之愣住了神,筷子呆在半空,咀嚼了片刻這句話。
“怎么?”
“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
“你……”她問道:“該不會因為跟風(fēng)刃大人置氣才半道堵截我的吧?”
聽到“風(fēng)刃”二字,唐離煙眉間緩緩地蹙起,方才的眼神瞬間暗了下來。
“我用我堯光堂的人,有他何事?”
仔細聽來,語氣里已經(jīng)有壓抑的怒意。
然而不知為什么,自詡聰穎敏銳的文雪之,竟然沒有察覺這幾乎等同于貼在腦門兒上的“別惹我”。她還來了性子,頂著唐離煙的冷眼嘟囔道:“我受了半月的欺負,你分明知道,卻一動也不動。而等到風(fēng)刃大人招徠我,你才……”
他沉聲道:“哦?你埋怨我不管不顧?!?p> “……本就是……不管不顧?!?p> “所以你覺著,他這般才是待你好?!彼恼Z氣也一并冷下來。
文雪之驀地心一沉。
似乎,跟她所期望聽到的話語背道而馳了許遠。
氣氛急轉(zhuǎn)直下。
“陸影堂才是最適合你的地方?!痹瓉?,他并非清冷,竟也有渾身狠戾之氣的時候。就如同那天,他忽然現(xiàn)身,在眾目睽睽下奪去白琳性命那般。
“……”
“是么?”
冰冷又愈加諷刺的話語,讓文雪之的心一步一步地墜落冰窟窿里。比起恐懼,更是一種悲涼感涌上心頭。
“我并不是這個意思……”
“他更能保護你?!?p> 她不過發(fā)了一點點在自己看來權(quán)當(dāng)玩笑的牢騷,只想得到解釋和安慰,卻在唐離煙身上,引起如此大的驚濤。
看來……也不過是因為此人不在意她文雪之。
才會如此肆意地傷害她……
當(dāng)這個判斷出現(xiàn)在文雪之的腦海中,瞬息間,一股從未有過的情緒從她的下脘涌上,熾熱而酸澀的,近乎失去控制地席卷了文雪之的雙目和喉舌。
“沒錯……”
“陸影堂才是我該去的地方……”
“風(fēng)刃大人那樣溫柔的人……才值得我追隨!”
酸澀發(fā)燙的淚水隨著她的話語一并涌出,文雪之努力壓抑著顫抖的唇瓣,與她的慌亂相對的,是愈發(fā)冷靜、眼神愈發(fā)冰冷的唐離煙。
兩相對峙下,這湮滅了火光的薄色眸子回歸了漠然。他優(yōu)雅地站起身,背手踱到文雪之床頭,稍稍一彎腰,取了那支梔子珠花捏在指尖。
“你要干什么?”
文雪之心中一凜,被淚水染紅的眼慌亂地隨著他。
唐離煙沒有回答,他側(cè)著的身影立在燈火之后,琥珀瞳仁竟看不出一點神彩。
“求求你!別!”他琢磨珠花的表情讓文雪之感到渾身襲來的不安,不消思索地她立刻向他撲去,連連撞翻了椅子和碗筷。
她手還不及伸入他的身體周遭,只一剎那,一剎那間……
他就像捏死白琳一樣,動了動指節(jié)的功夫,那珠釵的木質(zhì)釵身瞬間截成三段,唐離煙手輕輕一松,珠釵碎塊的尸身,在文雪之的哀嚎聲中落向地面。
他轉(zhuǎn)身,無聲地離去了。
燈芯被墜進油液中,屋內(nèi)又更暗了些。
文雪之跪在珠釵身邊,巨大的無力感讓她痛哭失了聲,幾乎埋頭進了地里。
今日伙食是尖椒肉片,里頭的豆豉鮮香濃郁,正和唐大的口味,于是他多盛了一碗白米飯,吃的肚子滾圓。正走到煙塵居門前要跟唐二交班,飽腹后的倦意上涌不由得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忽然見自家堂主大步流星的朝他走來,這臉色是陰得要把路過之人都沉塘了,唐大不禁嚇得一抖擻,困意瞬間飛到九霄云外去。
“堂主!”“堂‘堵’!”
兩人蹦也似的連忙站好行禮,可憐唐大的呵欠半途受了驚嚇,下巴好像脫臼了,只能可憐地咧著嘴,含糊了句。
唐離煙沒空搭理他倆,風(fēng)一般掠進了屋內(nèi)。
“怎的啦這是?”羽林正趕上過來稟報事務(wù),瞧見了這一幕。他探頭瞄了一眼已經(jīng)消失在門后的背影,又看了看唐大,順手給他把下巴懟回了位。
“多謝副堂主多謝副堂主!”唐大連連行禮。
羽林碎碎念道:“怎么回事,幾天不見人,這一回來就吃了鞭炮似的?!币晒值囟酥掳瓦吽妓髦呁輧?nèi)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