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逸堂懶洋洋地支著身子坐起來,自然地盤起了腿,瞧對面俊逸逼人的男子從懷中摸出了一個絲帕包。
絲帕包被修長的指間掠開,一個破損的珠釵靜靜地躺在絲帕之中。珠釵頂上的花瓣碎裂開,如同季末凋零的落紅,半片純白花瓣孤寂零落。
“三娃娃,老頭我是廚子,不是首飾匠?!碧埔萏脢A起一片醬汁牛肉,送到唐離煙嘴邊:“嘗嘗,放涼了味道更好?!?p> 唐離煙敬謝不敏地推開了筷子,冷冷道:“想想辦法?!?p> 唐逸堂也習慣了這廝求人的態(tài)度,比起這些,這珠釵的來路才是要緊之事,老頭不禁嚯嚯一笑:“這可是雪之丫頭的首飾?”
奇怪的是,唐離煙并未覺得老頭的問話令他詫異。
“你不驚訝?果然果然,三娃娃對雪之丫頭還是很上心的?!?p> “老頭,到底幫不幫?”
唐逸堂把長須捏在指間,上下捋動:“老頭我是不情愿嗎,這不是愛莫能助嘛?!?p> 唐離煙立刻收指把絲帕合起,毫不留情面地施展輕功掠遠去。
那身影很快變成了一粒砂石般大小。
真是男大不中留啊。唐逸堂搖搖頭。
今日的早點是唐離煙特意囑咐人按照盛京現下時興的種類烹制,盛在晶瑩潔凈的冰花玉盤中,香氣裊裊。但晌午時,明世端著噴香的蔥花雞絲粥而來,卻見早晨的薏米桂圓發(fā)糕已經放涼,還在原模原樣地擱在盤中放在床跟前的餐桌上。
明世站在病榻前,看著背著身對墻躺著一動不動的文雪之,喚道:“雪之姑娘,總歸吃點。把身體餓壞了可不好?!?p> 她輕輕地“嗯”了一聲。
明世呆站了會兒,見她應后再無話,人也沒有動換分毫,不由得談了一口無聲的氣,把粥碗輕置在桌上:“那一會兒你歇好了記得吃點?!?p> 她又“嗯”了一聲,明世無奈地轉身離去。
說來也怪,前次她在床上昏迷不醒,醒后雖然也郁郁寡歡了一陣,但那模樣跟現在真是全然不同。
明世不懂女子,聽了羽林說的那些事,明世只覺得唐離煙是過激了些,這要是發(fā)生在堯光堂他是半點也不覺得奇怪,但畢竟繡房是唐幽幽的地界??蛇@與文雪之又有什么干系呢,堂主為她伸張正義,不應該心中感懷萬分、怦然心動嗎,為何這般消沉。
難不成……是被那個場面嚇著了?不應該啊……
明世是怎么也想不通,不僅是他,羽林也想不通。
于是在他們充分討論并無果之后,羽林厚著臉皮去找了悅梨。
從昨日那事發(fā)生以來,文雪之是半刻也未睡著。一旦稍稍入夢,白琳生前那絕望的雙眼就會出現在她腦海里,貫穿耳道的驚叫聲還有飛濺的血液不斷在眼前重疊。
然后她只能逼著自己醒來,如此往復個千萬次。
文雪之眼眶紅紅的,發(fā)絲凌亂,泥土和挫傷還掛在臉上。
來人輕輕叩了叩門,傳來清脆的響聲。
見她未應,那人便推門而入,輕盈地走到她床沿上坐下。一只冰涼的手溫柔地為她理著發(fā)絲上的土灰,讓人感覺有一絲絲輕柔的癢意,舒服極了。
聞到她身上的香氣,文雪之就知道來人是悅梨。但她現在根本無顏面對悅梨。
悅梨垂著眼,細心地幫她整理著頭發(fā),不發(fā)一語,并沒有要責怪文雪之的意思,這讓她更感到羞愧。
過了一會兒,她實在是覺得自己不應該再裝啞巴,輕啟掛著傷的嘴角,喚道:“悅梨姐姐……我……”
“噓……”悅梨柔聲制止了她:“我先幫你擦洗擦洗,上藥吧?!?p> 話被打斷,又實在不忍拒絕悅梨,只得乖巧地翻了個身,仰面躺著,露出了那張和著淚痕和血痕的臉。
悅梨沉靜地抬手為她掠去臉上沾著的發(fā)絲,她還是那樣,雖然溫柔至極,但眼神寧靜深沉,好似沒有半分感情。
文雪之眼睛不知該往哪兒落,只敢過會兒偷偷看向她,任由著她用沾濕的巾帕仔細為自己擦拭干凈,她的黑發(fā)順著耳畔垂下,櫻紅石耳墜搖擺,朱唇微合,宛若一幅神女古畫。
真是一個美好的人兒啊。
這已經不知道文雪之是第幾次這般感嘆了。
她不禁想起那日唐夏告誡她的話。這么好的人鐘意唐離煙,若是唐離煙也有意,豈不是郎情妾意,一對讓人羨艷的神仙壁人。
文雪之心里忽然酸的緊。
“你在想什么呢,雪之?!?p> 她忽然開口,想必是文雪之的表情太變化莫測,引起了她的注意。
“沒、沒什么?!蔽难┲樢患t,想了想,還是磕磕巴巴道:“悅梨……我……昨日之事……我……”
悅梨神色如常,并未停下手中為文雪之上藥的動作,溫和道:“不必介懷,影剎大人同幽幽親近如同親姐弟,這點面子,她還是會給的。倒是你,是我管教屬下無方,讓你無端受了欺負,我抱歉才是?!?p> 雖然悅梨言語間給了文雪之臺階,但文雪之心里仍有千千思緒,就比方怪華堂內傳言的她與唐離煙之事并非事實,又比方她并不是故意借唐離煙之手給姑娘們下馬威等等,卻礙于悅梨的顏面不知如何開口。
看著猶豫萬分的文雪之,悅梨笑了笑:“不過說來也是瞧見了次太陽打西邊出來的稀奇事,影剎大人竟然為了你闖入怪華堂,這么多年來真是頭一遭?!?p> 文雪之一陣眼暈,真是怕什么來什么,她一激動,傷口扭疼得齜牙咧嘴。
“不不不、悅梨姐姐,你誤會了你誤會了,不是你想的那樣!”
悅梨噗嗤一聲笑出來,這時眼神光里有了些許神采。
“妹妹是不是聽那些長舌姑娘說了些不著邊際的怪話?”
文雪之愣了:“你都知道?”
“哪能不知道呀,”悅梨此時輕輕拉下文雪之的衣袖,把傷口遮上:“幽幽不在的時候,她們最是囂張,雖是敬我,但難免目光短淺了些,盡做一些讓人啼笑皆非之事?!?p> 文雪之嘴巴合不攏:“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