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工長聽到陳宇的問話,奔跑的身子明顯一抖。
“大掌柜,今日不太舒服,下山看病去了?!?p> 陳宇心里著急著去現(xiàn)場,并沒有看到那漢子的細微動作,他回道。
“什么人休,都輪不到他休,休息不知道找人頂他嗎?都干什么吃的,兄弟你跑快點?!?p> 二人一路說著也不耽誤行程,眼看趕到了出事現(xiàn)場。
且說這現(xiàn)場,簡直用修羅地獄形容也不為過。
一邊不知道是救出來的傷員還是救援時受傷的人們,哀嚎著躺在地上。
許多重傷員本就失血過多,又待在這冰天雪地中,已經(jīng)嘴唇發(fā)紫,動彈不得了。
而出事現(xiàn)場有許多工人們還在救援,時不時還能拽出來一兩個。
不過那也是進氣少出氣多的。
整個地區(qū)聞起來都覺得多了一絲血腥味,房子差不多都塌了。
只有零零散散的幾座還在堅持,里邊也放滿了傷員。
陳宇見到這情況也顧不上許多了,趕忙跑上去運送傷員。
“趕緊送人,不要讓他們在這雪地里多呆,一會全死了!”
陳宇邊跑邊吩咐道。
他跑到所有重傷員傷員邊上,挨個檢查了傷勢,確認了生命氣息。
然后迅速背起一個血肉模糊,凍得不省人事的傷員,跑向那幾座還未塌的房子。
他的內(nèi)心中沖滿了悲憤。
這都是人?。』钌娜?!昨天還能有說有笑,還在感嘆大唐集團的好。
一轉(zhuǎn)眼今天就即將變成,一具具冰冷的尸體了!
他不甘!他憤怒!可他卻改變不了什么。
陳宇的眼睛越來越紅,但他還是理智地指揮著眾人救援。
不管怎樣,能多救一個那就是一個。
“去!去找熱水,找干凈的布,吩咐人下山買?!?p> “動員所有其他區(qū)的人都過來,這下邊還有很多人,不能在等了?!?p> 他拽住一個工人說道。
工人看向了后邊的李工長,他不認識陳宇。
見后邊李工長點頭,他才趕忙飛奔了出去。
陳宇一邊指揮一邊也不忘了救人,越救越心驚,越救越難過。
一趟趟的跑,還是有點效果的,那幾棟房子里已經(jīng)堆滿了人。
還好是冬天,否則礦山此難過后怕是還有一場疫病。
不過就這樣也得做好防疫工作,等救援結(jié)束后就做!
隨著背人次數(shù)的變多,陳宇漸漸變得少言了起來。
后邊追著他的李工長本想勸勸陳宇。
正所謂千金之子,不坐垂堂。
他這等身份的人,怎么能干這事兒呢。
萬一受傷了,那整個礦上的命都填進去也補不了。
可當他剛想說出口,就看到陳宇那通紅的雙眼。
按說他這種戰(zhàn)場上殺出來的人,什么人什么眼睛都見過了。
可今天見到的雙眼,讓他不由得后退了兩步。
這是雙什么眼睛啊!簡直像猛獸,他有種感覺,如果他敢阻止陳宇,怕是立馬就要被擊斃在此處。
李工長此時也不敢多說什么了,跟著干吧。
跟在陳宇后頭至少還能看著點,萬一有什么不對,立刻就能跑過去幫忙不是。
這時舊時代的弊端愈發(fā)的顯現(xiàn)了出來,人們根本不懂得如何救人。
往往看到半個身子,或者一條胳膊,就用力往外拽。
都是些體力活的壯士,平時給的飯食又足。
那力氣沒的說,他們拽出來的很多都只是半個零件。
越來越多人崩潰了,他們可不是李工長這種軍伍中人。
那血啊,肉啊內(nèi)臟什么的流落的到處都是。
雪白的大地上被淋得一片赤紅。
一個二十來歲的漢子,坐在地上抱著一節(jié)腸子痛哭著。
他不知道這腸子是誰的,可他害怕了。
莫名得就抱起剛剛拽出來的腸子,哭了起來,仿佛用力地哭泣能發(fā)泄,他今天所有的見聞。
他的哭泣格外得洪亮,響徹了山間,很多木然地人都被他驚醒。
而這驚醒卻不是什么好事,他們,從寅時到現(xiàn)在都卯時五刻了,滴水未進。
根本無力在動了,內(nèi)心的創(chuàng)傷慢慢顯現(xiàn)了出來。
無力的人們坐在地上哀嚎痛苦著,更多的人加入了這個行列。
陳宇看著心疼,一陣陣地揪心。
他也想哭,可他不能,還有不知道多少人埋在這冰冷的廢墟下。
他不斷地壓榨內(nèi)力,不斷地掀翻一塊塊巨型水泥。
不行,我一定要趕快救人,晚了就都沒命了。我還有力氣,我能堅持到救援的護軍來。
他這樣想著,隨后放開嗓子對下邊吼道。
“下邊的工人兄弟們,你們堅持住了,我馬上就把你們救出來?!?p> 冰天雪地下,木頭和水泥凍得梆硬。
他的手很快就被磨破,他還在繼續(xù)著。
血肉都被磨掉,白岑岑的指骨露了出來,而后又蒙上了一層血色。
他還在繼續(xù)掀著,哪怕這只是冰山一角。
不知過了多久,后邊的趙管家終于來到了現(xiàn)場。
他從后頭一把抱住了失去理智的陳宇。
“少爺,少爺??!不能再挖了,您看看您的手,您再看看自己的身子骨。”
“不能再挖了,我來吧,我替您,您就到旁邊休息一下吧!”
其實陳宇在他到來之前就已經(jīng)沒有了體力。
丹田內(nèi)那一抹‘小湖’早就干涸了。
沒有了內(nèi)力的他還不如一個壯漢來的實在。
可是他不甘心,那一股心氣兒讓他一直挺到了現(xiàn)在。
趙管家那一抱,仿佛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頹然地倒在了趙管家懷中。
趙管家將陳宇抱到了一邊的棚內(nèi),挽起袖口出去了。
邊走邊吼著指揮眾人繼續(xù)救援。
他們對于這片修羅場只能算是杯水車薪,但沒人愿意放棄。
慢慢地有了指揮之后,痛哭的人少了。
后邊礦區(qū)支援的人也沖進了塌陷區(qū)。
他們在趙管家的指揮下,替換下來那些崩潰或者受傷的人。
繼續(xù)奮力挖掘現(xiàn)場,漸漸的現(xiàn)場有了秩序,但人們還是又凍又累,甚至連一雙手套都沒有。
陳宇看著正發(fā)愁呢,小紫帶著人上山了。
“少爺,您通知一到小紫就啟程了,希望不要耽誤了你們。”
陳宇艱難地站起身,看了看那堆積如山的物資,突然彎下腰。
“我謝謝大家了!我知道莊子里的各位都有家事,家里的漢子、孩子們都嗷嗷待哺。”
“但,這石頭下邊,是人,全是人,是活生生的人,我們的工友?!?p> “我?guī)麄冎x謝各位了?!?p> 那些跟來的婦女被自家少爺這一鞠躬,搞得都有點懵。
里邊一個年長的婦人趕忙跪下,其他人也跟著跪了下來。
“少爺,您這是做什么,我們都是聽您的話的。您說讓我們來,我們就來,家里有人照顧呢,快起來我們受不起這個的”
樸實的村婦們說不了多么華麗的辭藻,但句句印心,陳宇仿佛又充滿了力氣。
小紫趕忙扶著陳宇坐下,指揮起眾婦女熬姜湯了。
這時,山間突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聲響。
夸,夸,夸夸......
救援部隊終于上來了,他們英武非凡,各個披甲戴盔,身后白色披風隨風飄揚。
為首的高城快步走到陳宇面前。
摘帽對著陳宇行了個軍禮道。
“報告將軍!右武衛(wèi)醫(yī)護軍按時趕到戰(zhàn)場,應到二百零一人,實到二百零一人?!?p> “護軍校尉高城向您匯報!”
陳宇認真回了個禮,說道。
“趕快動起來,用你們的救援器具將壓在上邊的水泥塊、木塊全部搬開?!?p> “搬不開的全部小錘敲碎,一定要注意里邊的人。”
“盡快動起來,以火為單位,隊為基準。”
高城趕忙回應。
就這樣整個救援現(xiàn)場如烈火新添干柴,又旺盛了起來。
陳宇在旁邊休息著,小紫將第一碗姜湯遞給了他。
“少爺,喝點吧,大家都來了,一定會沒事的?!?p> 陳宇推手拒絕道。
“丫頭,給前面將士們和工人們吧,他們才是最需要的?!?p> 小紫卻是不依,她的確很溫柔,但認準了的事情也是打死不回頭的。
“少爺,您不喝別人也不敢喝,我不管,您必須喝了?!?p> 他這句話像是道出了眾人的心聲,場下的所有人都跟著應和起來。
“就是啊將軍,您不喝我們也不喝!”
陳宇看著眾人熱切的目光,實在是沒轍了,這才端起那碗冒著熱氣的姜湯。
一飲而盡。
放下碗,他動了動身體。
“好了,小紫的姜湯給了我更多的動力呢,我繼續(xù)救人了?!?p> 說著,他頭也不回得又下場救人了。
內(nèi)息好像已經(jīng)用盡了,不論他怎么壓榨都沒有一絲助力出來。
陳宇只能咬牙盡力地幫將士們挖人。
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將軍怕是已經(jīng)累到不行了。
但他們不敢過去勸阻,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盡力繼續(xù)挖。
他們掀開一個個石板,盡力救每個人。
陳宇和許三少挖出了兩個血肉模糊的人,他也不管是死是活,拉著許三少將人背起來就走。
原本白茫茫的雪地上早就被人們踩出一個個血腳印。
陳宇和許三少深一腳淺一腳得,踏著腳印背著人朝房子內(nèi)走去。
就在此時,小紫突然大叫了一聲。
隨后眾人轉(zhuǎn)頭向陳宇看去。
高城顯然看到了什么,高聲叫道。
“將軍小心!”
陳宇茫然回過頭來。
他卻沒看到,頭頂那最后幾間還在矗立的房子,崩塌了。
‘轟!’整個救護區(qū),揚起了一片煙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