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斯和田雨在老年夫婦家里吃了便飯,他從背包里掏出一疊錢遞給兩位老年人。
兩個老人慌忙地擺手又搖頭:“不,不?!?p> 阿拉斯:“給小孩買些衣裳,玩具?!?p> 倆人還是不收。
阿拉斯一把塞進老頭的衣兜,拉著田雨,頭也不回地走。
“謝謝,謝謝啊……”
身后傳來兩位老人深深的感激。
一股暖流,漫上田雨心間。
“你人不壞。”田雨突然看著阿拉斯。
“是么。”
“嗯,外表看起來冷酷無情,心底委實是個暖男啊?!?p> “呵?!?p> “看,又高冷了。”
兩人悶著頭走了幾步。
阿拉斯:“你走吧?!?p> 田雨驚喜:“你是說,放我走。”
“嗯?!?p> 田雨很想問他——你真不要那20億?但怕自己問了他突然改變主意,讓自己再次陷入綁架。
這些天,兩人同吃同住,雖然彼此之間不存在真正愉悅的思想交流,但畢竟共同經(jīng)歷過一些時光,田雨微微泛起不舍,她是個念舊的孩紙。剛看到阿拉斯對小孩和孩子一家的善意,加上自己知道他是個孤兒,并不是生下來就愿意選擇殺手綁匪這條路。
百感交集。
田雨轉身得有些踟躕。
她站在鄉(xiāng)間的院壩里,周圍是樹木和野草的清香,焚燒枯枝的味道。午后的風拂過他倆的臉龐。
倒是阿拉斯。
先她一步轉身離開。
田雨盯著他的背影,慢慢轉過身邁出步伐。
9月初的天廓云淡,碧空下一男一女由同一軸心向不同的方向行走。
就當這是一個夢吧,田雨想。
剛踏出十幾步。
“啊——”
田雨聽見背后阿拉斯一陣慘叫,她連忙轉身跑過去。
阿拉斯受了重傷走路不穩(wěn),被石頭絆住腳,倒下時肩部槍傷重重磕到石頭尖上。
她扶他起來。
“你咋這么不小心?!?p> 他一掌推開她。
“你這人好倔。”
阿拉斯單手強撐住身體欲站起來。傷口剛才撞石頭上,血液滾滾地流。
田雨掀開他衣領望里一探,傷口發(fā)炎了,周圍一圈紅紅的腫起來老高,溢出黃的膿水。想是先前白酒消毒不到位,受到了感染。
“你發(fā)炎了,疼你都不知道說!”
阿拉斯推開她:“你走。”
面前的這個男人,自己畢竟跟他同一屋檐下相處過十天,槍傷感染發(fā)炎繼續(xù)下去是會死人的。
可是,自己現(xiàn)在不走,他反悔了自己怕再也跑不掉了。
她立在那,耳旁是初秋鄉(xiāng)間的蟲鳴與鳥喃。
阿拉斯掏出手槍對準田雨:“滾?!?p> 田雨蹲下來,看著他的眼睛:“我會走,現(xiàn)在你傷口感染了危及人命,不治就會死你知道么!”
阿拉斯眼睛瞬間紅了。
“你眼睛咋紅的?”
“不知道。”
“我看看?!?p> “你走開?!?p> 田雨顯然已經(jīng)習慣了阿拉斯的淡漠,且覺得這符合他的自然規(guī)律。
自打第一次在JA區(qū)那幢老舊紅磚瓦公寓田雨救了阿拉斯,他一直銘記這份恩情。綁架她實屬無奈。今天再次被她救下,自己無法做到再繼續(xù)綁架傷害她,何況她懷著小孩。于理于情,都做不出。
與田雨相處的十天,阿拉斯自己也慢慢對她滋生了情愫。
作為殺手這個高危職業(yè),平日真正接觸到女人的機會很少。盡管自己的外表讓自己無論行走何方,總會第一時間吸引到女人駐足,但也僅僅是片刻的相逢,何況自己沉悶的性格,根本表達不出關于眷戀的所思所想。
而阿拉斯,亦是訂過婚的。
未婚妻筱田和美,是亞洲最大黑幫山口組現(xiàn)任六代目組長司忍(筱田建)的女兒。
背叛山口組組長的女兒,就是背叛日本黑幫山口組三萬弟兄。
田雨執(zhí)意留下,“喂,我不是留下繼續(xù)被你綁架,你現(xiàn)在這猴樣也就能拎只雞,我是怕你死在這里變鬼還來找我?!?p> 說著,扶起他向先前的村民家走去,恐怕得再打擾那兩位老年人幾天了。
田雨和阿拉斯再次折返剛才踢門闖入得老年夫婦家,倆老人遠遠見到不由得哆嗦。田雨告訴她們自己是護士,這男人受了傷,需要靜養(yǎng)。
并再次塞了些錢。
倆老人之前收了阿拉斯給的錢,多少覺得虧欠,硬氣回絕了田雨的再次給予。雖心生余悸,但還是應允了他倆的入住。
老倆口騰出外出打工的兒子的一間陋室,讓田雨照顧阿拉斯。
田雨用鹽巴泡水為他清潔干凈傷口部位,再抹上老人家里僅有的阿奇霉素消炎片碾磨成白色粉末,涂抹上傷口,睡了一覺,疼痛腌了,褪了腫。
田雨倚靠床邊的椅子上。
阿拉斯躺床上閉目思詢。
電話鈴響。
阿拉斯:“喂?!?p> 橫肉男的聲音很大:“兄弟!我已經(jīng)幫你聯(lián)系好一艘船,今晚你去寶山區(qū)羅涇鎮(zhèn)羅涇碼頭,會有人接應你,把你裝箱,跟船出海到杭州。晚上7~8點,我們白天分別時那戶人家處,會有車送你過去。”
“謝謝?!?p> “保重!兄弟!”
黑道上的弟兄,惡歸惡,倒是義氣味濃厚。
阿拉斯一直盯著天花板。
半響,他開口:“能再幫我個忙么?!?p> 田雨:“你是對我說么?!?p> “這有第二個人?”
“哦,什么忙啊。”
“送我去羅涇碼頭?!?p> 田雨埋著頭思考,倘若去了就等同于協(xié)助犯罪分子。倘若不去,這男人留在上海早晚被抓。
幫,還是不幫?
想到這男人雖綁架了自己,卻從未對自己不好。且,他并不算壞,加上他可憐的身世。被警察捉住,一生全毀了。
“那你走吧?!?p> 阿拉斯的眼角劃過一顆淚。
滴在枕帕上,悄無聲息,無人發(fā)現(xiàn)。
像漫漫長夜里,獨自熬過世間的苦。
“行,我?guī)湍??!?p> 田雨重重吁了口氣。
并給自己承諾——這是最最最最后一次幫他。
用過鄉(xiāng)野晚膳,田雨攙扶著阿拉斯在院壩里等候。夜里7點,一輛銀色面包車由樹林子深處搖搖晃晃駛到這戶人家門口。
他倆作別了老人家和小屁孩。
坐上車。
黃昏披上夜的黑。面包車林子里穿梭,輪胎碾壓著泥土和青草,劃過長長的兩路泥道。窗外驚飛鳥群一片,撲扇著翅膀。上弦月美得清冽脫俗,襯著更黑的夜。
如果說,幾個月前,田雨還沒有遇到金正宇,那時她不過是個純白如梔子花苞的小女孩。
時至今日,已經(jīng)略顯風霜。
終于可以回家了!
田雨揚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