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君侯府時,樊夫人轉(zhuǎn)過身最后看了一眼這個以前稱之為“家”的地方;只是,自從長安君死后,這里便再也不能稱之為家了。所以,對這府邸她并無太多眷戀,倒是這府中角角落落散落的、她與長安君太多回憶叫讓她戀戀難忘,不忍割舍。
舉目無親,又身無分文;樊夫人牽著粉團兒的手,卻不知不覺地一路走到了宰相府門前;樊夫人囑咐粉團兒站在路邊等自己,便獨自向宰相府的大門而去。
想來樊夫人如此清高之人,若是為著自己,她定然不會再踏近宰相府一步;如今,為了女兒,樊夫人別無他法,猶豫再三,只得再次敲響了宰相府的大門:“希望父親能看在年幼的粉團兒的面子上,收留我們母女。”
哪知,守門人見著是樊夫人,反手就把門關(guān)上了:“相爺說了,若夫人再來,一概禁止如內(nèi)?!?p> 樊夫人欲喚無門,吃了閉門羹;只得牽著粉團兒,繼續(xù)沿著馬路,漫無目的的走著;街上琳瑯滿目的物件叫粉團兒目不暇接,樊夫人則一面走,一面心事重重地思忖:
“罷了,此地也無甚人事和留戀,不若,我們母女趁此機會,遠走高飛,去到一個遠離這一切舊事的地方,重新開始生活?!?p> 正如此想著,母女二人路過一輛剛給店鋪卸完貨的牛車,車夫收拾妥當(dāng),跟店鋪老板熱情地道別,正欲驅(qū)車離開;樊夫人急行兩步喊道:
“等等。麻煩等一等?!?p> 車夫回頭一看,乃是一婦加一孺。
樊夫人問道:“不知老丈這是要行往何處?”
車夫道:“哦,回家!銜山遠郊!遠著呢!我這老牛托破車,走的甚是緩慢,若是此時不走,天黑前,可就回不了家咯?!?p> 樊夫人:“如此,不知老丈可否帶上我母女同行?”
車夫問道:“哦?你們也是要去遠郊?”
樊夫人:“正是。前往遠郊尋親去?!?p> 車夫道:“如此,二位快快上來吧!老朽也好趕在天黑之前將二位安全送到??!”
老丈欣然同意了樊夫人的請求,熱情招呼著兩人上車;待二人坐定,牛車悠悠遠去。
正此時,聞訊趕來的憐月,只因晚了一步,卻是與樊夫人失之交臂。
憐月抵達君侯府后,樊夫人與粉團兒早已經(jīng)不知所蹤;君侯府一片混亂狼藉。
憐月抓著君侯府匆匆來去的家仆問:“有沒有見到樊夫人和粉團兒前往何處了?”
家仆紛紛擺手表示不知;無可奈何的憐月公主只好歸去;命人在銜山城內(nèi)四處尋查母女二人的下落;然而此時,樊夫人所坐的牛車,正好離開銜山城門。、
樊夫人懷中抱著粉團兒,轉(zhuǎn)身最后看了一眼銜山城的門樓;這原本是生養(yǎng)自己的城,然而,這城中竟再無她樊如畫可牽掛的人。
“此一別,不知何日能再回?!狈蛉丝戳艘谎蹜阎械姆蹐F兒,繼續(xù)暗想道,“自此,就是你我相依為命了?!?p> 牛車行走半日多,終于在黃昏之前抵達了遠郊的小鎮(zhèn);樊夫人向老丈道謝,將粉團兒抱下車來。
小鎮(zhèn)上,市集接近尾聲,小商販們大抵都回家了,三兩街販還堅持守到最后。沿街的店鋪內(nèi),炊煙裊裊,飄出誘人的米飯清香。
看到一個還在守攤賣小玩具的貨郎,粉團兒挪不動腳了,從這個摸到這個,不亦可乎。
樊夫人趁機向小販耳語著,又指了指一旁的當(dāng)鋪;在將粉團兒暫時拜托給賣小玩具的小販之后,樊夫人隨即,躡手躡腳地一個人進了當(dāng)鋪。
在當(dāng)鋪內(nèi),樊夫人典當(dāng)了頭上身上僅有的金釵和珠鏈,唯獨那枚長安君給她的瑪瑙戒指,她猶豫再三,依舊沒舍得典當(dāng)了。
捏著換來的碎銀幾許,樊夫人謝過小販,而后買了兩個燒餅,母女二人就這樣坐在街頭,頭挨著頭地啃著干癟的饅頭;粉團兒卻啃得歡天喜地,不亦樂乎。
隨著天色漸完,街上店鋪接二連三地關(guān)門,無處可去的母女倆,只得尋了一處人家的柴房,在草垛上睡了一晚;結(jié)果第半夜,粉團兒半夜給蜇醒了,樊夫人就著明晃晃的月光一看,粉團兒的手腳被蚊蟻叮咬地滿身紅腫。
樊夫人一看,低語道:“不能再繼續(xù)睡在此處了?!?p> 樊夫人于是拉了粉團兒,母女二人沿著這路一直往前走著,希望可以找到一處供二人歇腳之處。
就在二人正要路過一個小小廟堂時,樊夫人停下了腳步。拉著粉團兒進了廟堂,在木雕的菩薩面前拜了拜,而后轉(zhuǎn)到菩薩身后,果然有一處干凈的空地!
樊夫人拾掇了些干草,燃起來驅(qū)除蚊蠅。如此,就在菩薩腳下給自己和粉團布置了一個簡陋的家。
此時,天已微微亮,正在廟門外玩耍的粉團兒發(fā)現(xiàn)了一只走路走得歪歪扭扭的小小鴨;粉團兒興奮地跑上前去,立馬蹲在鴨子面前,伸出小手輕輕把鴨子捧到自己懷里:
“小鴨子,你迷路了嗎?你不要害怕,以后就由我來照顧你吧!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餓著的!”
“等我爹爹睡醒了,出來找我們,我就可以讓他給咱們買好多好吃的,好多好多!”粉團兒一邊說,一邊用手梳理著小鴨子軟軟的絨毛。
小鴨子不時發(fā)出幾聲“嘎嘎”聲。
這日,為了生計,樊夫人想去街市碰碰運氣,看能不能覓得一份活計,掙得一份夠粉團兒和她餐食的銀錢就很好了。
一大早,樊夫人反復(fù)囑咐粉團兒道:“無論如何都不要離開廟堂,等我回來給你帶好吃的,好嗎?”
粉團兒點了點頭;隨后,樊夫人便獨自一人來到街市,把街上的店鋪從頭到尾挨著個兒給問了一遍,店老板們一看樊夫人那嫩蔥樣的手,竟是沒有一家店鋪愿意用她。
眼看著整條街就剩下最后一家裁縫店還沒去過了,樊夫人捋了捋額上的亂發(fā),打起精神,走進了裁縫店。
剛進進門,樊夫人就央求道:“店家,求您無論如何留下我吧,什么我都愿意干,我絕對毫無怨言,求你留下我吧!您若是也不用我,我……我真的就走投無路了?!?p> 店主見狀,甚覺同情,一面叫樊夫人坐下,一面問道:“我們是家裁縫店,你都會些什么呢?”
樊夫人抬頭四顧,看到待在木架上的還未制成的衣服,說道:“我懂女紅,我可以縫制衣服?!?p> 店主感興趣道:“是嗎?那太好了。我這里正好缺人縫制,你今天就可以開工了。”
樊夫人喜極而泣。
因為非常珍惜這次來之不易的機會。樊夫人格外用心,一針一線都不敢馬虎,為了能多掙點飯錢,常常日夜縫制衣服,因廟堂里生的火不夠明亮,樊夫人的雙手被針扎得紅腫不堪,滿布針眼兒。
雖然如此賣力,但出錯卻也是常事。經(jīng)常因為給客人縫制的衣服針腳歪了、衣服上沾了血跡、或是因為太困而沒有按時交工,被客人罵,扣光工錢后,還得將衣服的布料錢悉數(shù)陪給客人,才算了事。
一次,客人拿著沾有血痕的衣服,找到店主,當(dāng)?shù)弥欠蛉怂鶠?,客人直接將衣服扔到了樊夫人臉上,接著又是一陣耳光扇過去;店主拉勸不及,這一記耳光響亮地打在樊夫人臉上,五個紅印子,隱約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