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魚香肉絲
天氣很悶，雨要落不落，好象老天爺也在糾結(jié)下還是不下。
一梅抬頭看了看天，又把雨傘放了回去——
這是家里唯一的一把傘了，她總是拿著傘出門，空著手回來。
她想去集上買點(diǎn)兒肉，中午做魚香肉絲。
才走到大門上，就碰見公孫大娘急匆匆地從外面回來。
她頭上戴著孝帽，腰上也拴著長長的孝帶，就連腳上的一雙布鞋面上，也縫著一小塊白布條……
一梅心也戚戚，也想擠出幾滴淚水來，做個悲傷的模樣應(yīng)景。
但暗自努力了半天也是徒勞，只好壓低聲音，低低地叫道：“嬸子，今兒俺爺出殯嗎？”
公孫大娘臉上還有淚痕——
剛才在靈堂上做祭文，她作為長媳跪在第一排，當(dāng)然要哭的最厲害最傷心最動情了……
“是哩……恁中午別做飯了，跟然然爸一起到北頭去？”
一梅說：“他是跟單位人一起去的，我去做什么？嬸子您節(jié)哀，您也這大年紀(jì)了?！?p> “恁看，凈說點(diǎn)子廢話，”公孫大娘又說，“俺回來換雙鞋，一會兒還得去地里?！?p> 一梅忙說：“好好，那您忙著先?！?p> 一梅才走到街口，震耳欲聾的哀樂聲就撲面而來，整個虎口集都籠罩在聲聲哀樂中。
北街根本去不了，公孫家搭起了大戲臺，高昂激越的嗩吶聲中，又混雜著《秦雪梅吊孝》那哀婉高亢的豫劇調(diào)調(diào)。
吊孝的人來來往往，一撥又一撥，流水席擺開了五十多桌，占據(jù)了整個北街。
北街原來那些賣菜的和賣肉的，只好往西、往南挪到了十字街口，街上就更擁擠了。
好多趕集的人都議論說：“俺的乖乖兒，誰這么牛13?真風(fēng)光！”
“真排場！”
“也不枉死了一回……”
……
虎口鎮(zhèn)若是有鎮(zhèn)旗，恐怕也要降半旗致哀了。
一梅艱難地從人縫里伸出手去，才買了一斤肉。
又從各種人縫里，冒著被擠扁的風(fēng)險，買齊了魚香肉絲的材料。
她在人縫里鉆來擠去，好不容易才狼狽地回到了院里。
她找到老丁，請教當(dāng)?shù)佤~香肉絲的做法。
魚香肉絲本來是川菜。
但很多人在四川吃過之后，紛紛不負(fù)責(zé)任、自以為是地回家仿做。
最后江湖上就出現(xiàn)了各種版本的魚香肉絲。
包括很多小飯館，做的那叫一個難吃。
所以一梅基本不在外面飯館里點(diǎn)魚香肉絲這道菜。
雖然老丁做菜的手藝不錯，但他會不會做這道菜，又做的怎么樣？反正一梅沒吃過。
兩個人僅限于理論上的交流和討論。
他們討論了冬筍和胡蘿卜的用量、尖椒的粗絲，又討論是臥油炒、還是大油還是淋油？
還有蔥姜蒜里是魚眼蔥爆炒，還是用小葉大蔥……
一梅做菜，也總喜歡根據(jù)自己的口味，在原來的方法中，稍微加一些調(diào)整和變化。
老丁總算遇上了知音，他激動地說：“院長，俺還真沒看出來，恁也是一吃家呢?！?p> 一梅笑笑，她想起了武漢的吉慶街、戶部巷、長沙的坡子街、成都的錦里、青島的市南劈柴院……
在BJ上學(xué)的第一年，她就滿大街小巷地找老BJ小吃：豆汁兒、焦圈兒、灌腸兒、爆肚兒、煎餅果子……
她想起在京時的美食見聞，炫耀地向老丁說起B(yǎng)J東直門內(nèi)的簋街，最有名的胡大飯店和花家怡園。
老丁聽的天花亂墜，張大了嘴半天忘了合攏。
“胡大飯店的菜好吃不？”他急切地問。
一梅搖搖頭，逗他說：“AH人開的館子，又貴又不好吃，還沒你做的菜好吃呢。”
老丁當(dāng)然不信：“不好吃為啥恁有名氣呢？”
一梅想了想說：“誰知道呢，反正去了簋街，人們好象必須要去吃一次，又貴又不好吃，還要排隊，更象是追求一種吃的儀式感?！?p> 老丁聽不懂，睜大了眼睛，悠然十分神往。
“嘿，花家怡園的招牌菜是烤鴨——用天壇造型的菜碟，盛放著雍正王朝烤鴨……”
老丁急切地又問道：“好吃嗎？”
好吃嗎？
天下所有的菜，不管怎么從外形到內(nèi)容上的裝13，吃到嘴里，一句切切實(shí)實(shí)的“好吃嗎”，就象一面照妖鏡，把好多徒有虛名的菜都打回了原形。
“還行吧，”一梅故弄玄虛地賣弄說，“吃菜有三種吃法：用眼吃、用嘴吃、用心吃?！?p> 老丁聽的眼前起了一陣迷霧，覺得自己一生都屈居在虎口集，簡直是白活了一世。
“恁要是早跟俺說這些，俺無論如何也得去見見這些世面……”
一梅的心思又轉(zhuǎn)回她的魚香肉絲上面來了，忙對老丁說：“丁叔，該準(zhǔn)備做午飯了吧？”
老丁還沉浸在迷蒙中不能自拔，他喃喃地自語道：
“俺當(dāng)初咋沒想到叫‘丁大飯店’呢，人家的店名都取的大氣呀……”
老賈頭從后院走來吆喝老丁說：“今兒禮拜天，晌午咱做啥飯呢？”
老丁“哦”了一聲，才回過神來說：“吃米飯吧，當(dāng)初光訂了禮拜一到禮拜六的菜譜，禮拜天靈活安排?！?p> 一梅笑著說：“你們先忙著，我得回去捯飭我的魚香肉絲了?！?p> 她剛走到月洞門，就從街上傳來了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和各種哀樂聲……
院子里出奇的安靜，沒有見到幾個老人。
就連王老婆子和老范也沒在。
只有狗奪還是背靠墻，盤了腿坐在地上，頗有些魏晉名士風(fēng)度，不為外界俗事所擾。
禪修完畢，心又回到紅塵，和瞎子老李頭，有一句沒一句地閑噴著。
一梅折回自己屋里，才把肉菜洗凈，準(zhǔn)備切好開炒，就聽見混子尖叫著邪呼道：
“……院長，然然媽，恁快趕緊到集上去看看吧……”
看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