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雞湯面片
安置好老周,任閑趕緊去找陳志。
“食道癌晚期……”任閑耷拉著腦袋說,“老周,沒有多少日子了……”
陳志唬了一跳,呆了半晌才喃喃問道:“通知他家里人了嗎?得向所長匯報呀……”
任閑剛接任敬老院院長不久,他苦著臉說:“老周一個兄弟去年就不在了,幾個侄子在外面打工,都不在家。還有個妹子嫁在路莊,光景也不大好……”
陳志抽完了嘴里的煙,狠狠地把煙頭摁滅在煙灰缸里,良久沒有說話。
任閑撥通了公孫華的電話沒人接聽。
“算了,過幾天所長就回來了……”他象是在對陳志說,又象是在自言自語。
“開飯啦!開飯啦!”老冷在伙房敲打著大飯勺,聲音亢奮有力,“今兒改善生活做的雞湯面片啊,來晚了可別怨俺喲!”
因?yàn)槁犝f是雞湯面片兒,老人們竟覺得老冷今兒的吆喝聲格外美妙動聽。
混子仗著個子小靈活,蹦跳著第一個先到了鍋邊,歡喜地竟忘了他的敲碗的招牌動作。
老賈頭鄙夷不屑地橫了混子一眼,背著手悠然跟在后面。
緊西頭的老李婆照例拿了兩個大碗,邊往東走邊吆喝相鄰的幾個房間的人。
她快步走到月洞門時,又順手敲了敲啞巴王老婆子的門:“快些快些喲,今兒雞湯面片兒,去晚了光剩面片了該著!”
啞巴王老婆子打開門,滿臉感激萬分地對著老李婆連比劃捎帶著嗯啊嗯啊……
老李婆雖然看不明白也聽不懂,但她理所當(dāng)然地認(rèn)為,都是王老婆子感謝自己的意思。
“趕緊拿上恁盛飯的家伙什走吧。”
老李婆志在雞湯面片,生怕去的晚了,哪有客氣寒喧的心思?
她可得連著自己家的瞎子老李,打兩份雞湯面片兒呀。她抬腳望著大伙房快步奔去。
王老婆子也著急忙慌地拿上她的黃色搪瓷缸子,拄著棍子,急急往伙房去。
顧高如今肩負(fù)照顧老周的重任,也拿了兩個大碗,慌里慌張地往伙房去。
無奈他有些肥胖,搖搖擺擺地走著敬老院里最具特色的“鴨步”,等他到了伙房時,人們差不多都到了。
聽見老冷的大嗓子吆喝聲,大老王笑著對葉寶林說:“雞湯面片兒呢,要不恁再來一碗?”
葉寶林早已酒足肉飽,打著嗝剔著牙恨恨地一跺腳:“真tn的邪性,知道俺今兒先打了牙祭了,才整出一鍋?zhàn)与u湯面片來,氣死俺不償命嗎?”
大老王嗤嗤笑著走了,寶林越想越氣,這口氣生生咽不下。
一拍大腿,這個虧不能吃呀,他也拿上自己的碗去盛,決定盛來放在屋里,睡了午覺起來打個尖多得勁兒?。?p> 老冷看看人都來的差不多了,親自拿起大飯勺,挨個兒給老人們盛起來。
她先把勺子往大鐵鍋里上下左右翻攪了幾下,雞肉和面片約莫都均勻了些,便第一個給混子盛。
混子眼睛死死地盯著老冷手里的大飯勺,大氣都顧不上喘。
眼瞅著大勺子往鍋底一舀,心說美味的雞肉雞塊都往勺子里來吧,都往俺的碗里來吧……
露出鍋面時勺子里果然不辜負(fù)他的祈禱,滿滿都是雞肉雞塊……
二十來雙眼睛都直直地盯著大勺子和大鐵鍋,老冷感到壓力山大。
她不由得猶豫著把大勺子一歪,勺里的雞肉往鍋里倒了些出去,復(fù)又盛了些面片和湯……
混子頓時心痛到幾乎要窒息,他恨不得按住大勺子,重新去把那些雞肉撈回來。
如果他的眼神能殺人,那么他早已把可惡的老冷殺死了一百次了……
混子垂頭喪氣地端上他的碗,懶懶地擠出人群。
“唉呀,張學(xué)友最愛吃雞湯面片兒了,可惜了,今兒他吃不上了……”有人嘻笑著說。
“嘿嘿,誰說俺老張吃不上了?”張學(xué)友象是從天而降,手里拿著一個大湯盆,剛好走到方一梅門上。
老胡頭撇撇嘴,翻著白眼說:“恁是屬狗的嗎?鼻子恁靈,在后張莊都能聞著雞肉味兒?”
大家都笑,老冷本來板著臉,忍不住也一起笑了。
張學(xué)友鼻孔里哼了哼,他是個務(wù)實(shí)的人,只求實(shí)惠,懶得和老胡頭做無畏的口舌之爭。
這雞湯面片一個個盛下來,老冷累的不輕。
她要不停地靈活調(diào)動大飯勺,估算著人頭和雞湯面片的最佳搭配比例,不能多也不能少。
可是老人們依舊是幾人歡喜幾人愁。
肉盛的多了,便情真意切地?zé)崂貙χ侠渖钋橐黄?;肉盛的少了,就萬般哀怨地冷冷地恨恨地怒視老冷一眼……
在這種熱冷交替的眼神中,老冷雖然仍站在鍋邊屹立不倒,但她的心情復(fù)雜的很。
只剩下張學(xué)友了,鍋里的雞湯面片也不多了。
老冷把勺子往鍋里一舀,一個雞翅和一個雞腿都在勺子里了。
她面無表情地望著張學(xué)友問:“恁要雞翅還是雞腿?”
當(dāng)然是要雞腿了,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張學(xué)友怕老冷,他張了張嘴,居然沒有發(fā)出說要雞腿的聲音來。
老冷不耐煩地說:“恁不吭聲就當(dāng)恁是要雞翅了?!?p> 不由分說的把雞翅盛到了張學(xué)友的碗里,隨即,似乎又為了要補(bǔ)償他似的,又多盛了小半勺面片倒他碗里。
張學(xué)友四下里看看,除了大老葛,好象還少了一個人。
他驚訝地問道:“狗奪呢?狗奪哪兒去了?”
是啊,許狗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