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休息了一夜,一大清早,一家人準備妥當后便向著碼頭出發(fā)。從縣里到碼頭不遠,為了省錢一家人都是步行而去。
一路上,易有富跛著腳,手里杵著易中正給他做的拐杖,走的慢且吃力不說,還引來四周路人的側目和議論。易有富常年生活在團田村那個小地方,對于跛腳的他人們早已經習以為常,斷不會像如今這么被人指指點點。甚至還有幾個小屁孩圍著他嘲笑。
易有富可能覺得有些難堪,急得額頭只流細汗,臉頰憋得通紅。易晴空看著眼前這個淳樸而又滿面風霜的中年男子,他飽嘗人間疾苦卻還保持善良,對于別人的嘲笑甚至沒有一句抱怨,只是低著頭努力往前。易晴空有些憤怒,如果在二十一世紀,這樣欺負殘疾人是會被譴責的,譴責得讓人懷疑人生!同時她也在想,不知道這個世界有沒有輪椅。如果將來有條件了一定要給二叔做一張輪椅,這樣他出行就不用這么辛苦了。
“身殘有可救,心殘無以贖。二叔,我扶您走吧,別人說什么二叔別往心里去?!?p> 正當易晴空還在天馬行空的想著不著邊際的將來之事時,易晚照已經開了口安慰易有富。易晴空一愣,心想易晚照這小子是個人才啊,才十四歲的年紀行事竟是如此的周到,是個心細之人,或許將來她可以沾一沾這小子的光,在這古老的年代里過一個真正混吃等死的舒心日子呢?
船是幾天前便聯(lián)系好的,一路到庸州一人五百文,飯食五百文,他們一家一次便花費了四兩銀子,可把易晴空給心疼壞了。不過好在飯食不用操心,住宿條件還算比較不錯,如今嫂嫂正懷著孩子,一路奔波本就辛苦,自然是要吃好一些才行。
踏上甲板,易晚照看著家鄉(xiāng)的方向出神,遲遲不肯入船艙。易晴空知道,他不甘心就這樣如喪家之犬一般夾著尾巴逃跑,于他這樣的讀書人而言便是奇恥大辱。他應該有錚錚傲骨,不懼生死才對得起他滿腹的圣賢之書。
“二哥,要開船了。進艙里去吧,外頭風大?!?p> 易晴空知道他的不甘,卻理解不了他甘愿赴死之心。螻蟻尚且偷生,他怎就如此不知惜命?
易晚照捏緊拳頭,復又慢慢松開,他隱忍逃跑,為的是易家,但這并不代表他易晚照是個怕死的軟骨頭。
“自此一去,要么衣錦還鄉(xiāng),要么客死他鄉(xiāng)。晴空,今日之辱,他日必當討回?!?p> 易晚照說完,頭也不會的大步踏進船艙,他這一轉身,便再沒了回頭路。易晴空看著他的背影,他的不甘和痛苦仿佛一下子傳染到了自己。她看著漸遠的碼頭,家鄉(xiāng)的方向越來越遠,在易家,誰都不愿遠走,除了她這個冒牌貨。一時之間,她都不知道這樣慫恿著家人逃亡是對還是錯?這個世上沒有百分百算準的事,如若這一切不像她想像的那般順利,她該如何面對這一家老小,她自己是否會后悔如今的舉措?顯然,面對這樣淳樸的一家人,面對易晚照那一顆赤子之心,她會羞愧會后悔的。
可是,那又能怎樣呢?至少眼下是保住了易家老少的平安,至少對于易云萍來說沒有半點壞處。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說吧。人要會看遠,也要會活在當下。
客船一路北上,逆水而行,近兩天風小,這樣的帆船行駛的速度會很慢。大中午的待在船艙內有些悶熱,易晴空如今還未及笄,她還能頂著包包頭四處閑逛。于是,她來到甲板上吹吹風。算算日子,如今楚縣丞怕已經收到了易晴空冒名寫的那一封信了吧?也不知道看到信的楚縣丞會是何等感想,想想能惡心到他都覺得開心不已,就當是給易晚照那個小古板收點利息吧。
“呵呵……”
易晴空扶著甲板上的欄桿情不自禁地輕笑起來。
“這小女娃娃怎么回事?怎會一個人在此傻笑,莫不是傻了吧?”
易晴空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回頭一看,是個中年男子,留了短胡須。古人自古便有父在不留須的說法,看來此人是家里的家主無疑了。他穿著短衣短褲,和船上的水手穿的相似卻又不同。眉宇之間有些許銳智之色,神色有三威嚴七分和善。易晴空想,此人應該是這艘船的船長沒錯了。其實,勞動人民大多都是淳樸善良的,都是想好好過日子的人,就如現(xiàn)在易晴空遇到的大多數(shù)人都不壞。
“沒傻沒傻,只是想到了一些趣事而已?!?p> “想趣事也到艙里去想吧,如今天氣悶熱,估計晚點要下暴雨,可別在甲板上逗留,免得遇上危險?!?p> 易晴空一直都好奇在古代沒有發(fā)動機的情況下這帆船到底是如何逆行的,如今正好遇到專家,到可以為她解惑了。一來她可以長長見識,二來船艙確實太悶熱了,她實在不想進去。
“您是船長嗎?”
易晴空裝出一副天真可愛的模樣和眼前的中年男子答話。
“船長?”男子聽到這樣的稱呼有些傻眼,隨即反應過來哈哈一笑道:“你是說船主或船老大吧?我是這艘船的船老大,船長倒是個新奇的稱呼。”
古代不叫船長叫船老大,這么簡單通俗?易晴空鬧了這么一個笑話,感覺自己特沒文化,本來想裝個玉雪可愛聰明伶俐的小可愛,特么一張口便現(xiàn)出沒文化沒常識的面目,老臉都丟光了,別提多尷尬了。
“這樣啊,原來我們的叫法與外邦人的叫法不一樣呢。我只知道外邦人叫船長,卻不在我們大周人叫船老大,真是讓您笑話了?!?p> 易晴空丟了臉,但裝有文化的路線還是要堅持的,雖然丟了人,總是要挽回點顏面的嘛。
“喲,小姑娘不錯,還知道外邦文化,竟是個見過大世面的人呢?!?p> “哪里哪里,不過是跟著家中哥哥認了幾個字而以。伯伯可是走南闖北的人,在您老人家面前提見過世面,那豈不是班門弄斧了?”
船老大又是哈哈一笑,想不到一個小小的鄉(xiāng)下女娃娃,說話倒是一套一套的。言語之間既抬舉自己,也抬舉別人,真是有意思。
“了不得,一個鄉(xiāng)野丫頭竟然識得字。聽你這女娃子說話也頭頭是道,連外邦文化也知一二,說你見識廣博可真是半點夸張的?!?p> 易晴空心里暗自高傲地回答到:那是當然,老娘我可是活了兩世的人,什么沒見過。
“伯伯您可別亂給我戴高帽了,遠的不說,就說咱們現(xiàn)在乘的這艘船我都搞不懂,怎么能說見識廣博呢?”
船老大聽她這么一說,笑嘻嘻的說道:“你這小丫頭,哈哈……你若是個男孩子,將來必定會有一番大作為啊,如此好學的孩子還當真是少見。你是哪里搞不懂呢?讓我這個粗人來為你解惑吧?!?p> 易晴空微微一笑,這老頭也是挺能吹,才與自己說了幾句話便認為我是可塑之才了?花花轎子人抬人吧,跟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還玩奉承?果真是闖天下的人。未來有大作為的是小古板易晚照,可不是易晴空,她只想混吃等死。
“伯伯都這么說了,那我就不客氣了。你看,我們這一路是逆水而行,若遇水流湍急而風又小的時候該當如何?”
船老大聽她竟然問出這樣一個簡單的問題,對她的驚訝之色難免減了幾分。畢竟不過是個未及笄的女娃子,又能懂多深奧的問題呢?
他輕笑道:“這個問題簡單啊,我們船上備有大船槳,水流急的時候可以讓船工(水手)們搖大船槳,若是實在水流急的河段還可以在河道旁雇些纖夫拉?!?p> “照你這么說的話,那纖夫不是很辛苦嗎?而且這也會增加船運的成本,若讓船工們搖大槳,恐怕也是杯水車薪,白白辛苦卻作用不大?!?p> 易晴空一番話說在了點子上,船老大看她的神色難免又轉了個心思。眾所周知的事大多人不會去深究根本,而眼前的女娃子可是第一個問他這樣問題之人。
提起這船運之事,船老大也嘆了口氣道:“那些纖夫是辛苦,可若是沒有了這項收入,他們又少了養(yǎng)家的一條出路。至于我們的成本費倒也是小事,這些我們都計算過,不會虧,因為逆行船的費用比之順水船的要貴上些許。至于讓船工們搖大槳,那也是無奈之舉?!?p> 易晴空聽著船老大的說法,覺得這樣的解釋不大滿意啊。作為二十一世紀見過高科技的她來說,這時不顯擺顯擺總覺得活得不暢快啊。
“伯伯,您難道就不想考慮考慮改進一下船,減少不必要的支出和人力,以達到乘船費用減少,讓更多人能乘船的同時又能讓這帆船的速度加快?”
船老大聽完易晴空的話哈哈大笑起來。
“你這女娃娃,說你聰明吧,你盡說些不著邊際的話。說你天真吧,你說的這些也確實有道理。你可知,改進船只豈是說改就能改的。改進船只可得要有專門造船的木工花費幾十年心血還不一定能完成的事,不過你能想到這問題的根本,實在讓人驚訝。”
易晴空知船老大所言不須,可她是誰?見過大郵輪的人,提些小建議改善改善還不是信手拈來的事嗎?
“是嗎?可是我仔細看了這船,只須加上一樣東西應該是能頂替纖夫的,同時,在緩灘處也能起到提速的作用。”
船老大見她一個小娃娃竟然如此大言不慚,只是哈哈一笑,聽她說說也無妨,權當消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