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世仇
在進入堂吉訶德莊園之時,夜晚才剛剛開始,而當二人離開之時,天邊卻已有了一道霞光。
恐懼會讓人高度緊張,如果可以將其控制在合理的范圍,那么這份緊張可以成為生存的動力,然而一旦脫離了恐懼的環(huán)境,隨之而來的便是如潮水般的疲憊。
在走到莊園大門之時,薇薇安取走了李牧之手上的劍,囑托給一個侍從贈與了唐吉,在劍脫手的那一刻,李牧之感到了由衷的放松。當李牧之和薇薇安踏上馬車,走在歸途的鄉(xiāng)間小道上時,李牧之呆呆的望著馬車的車頂,他在這時已經(jīng)停止了思考。
“恭喜你,事情辦成了。”薇薇安一遍說著,一遍松開了長袖上的手環(huán)。
“其實我覺得已經(jīng)沒有區(qū)別了,如果不成功,動手的人也不一定是你。”李牧之看著薇薇安所在的方向,昏暗的馬車里他只能看到一個不那么清晰的輪廓,然而薇薇安那對藍寶石雙眼卻在此時格外澄澈。
“不,區(qū)別還是有的,在你拔劍擋在我身前之時,主動權(quán)便已經(jīng)到了我的手上?!?p> “不是吧,大姐頭,我都拼命保護你了,你還想著殺我。”李牧之有些無奈地苦笑著。
“你總是在為自己考慮退路,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當時你擋在我的面前,是為了在最糟糕的情況下我可以救你出去,不是嗎?”薇薇安這樣說著,內(nèi)心卻有些心虛,畢竟,在當時的情況下,根本沒有時間考慮這么多。
“天哪,我冤啊,唉。。。。。?!崩钅林⑽@息,只能看向窗外,眺望這夜晚的余暉。
“這已經(jīng)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們現(xiàn)在還活著?!鞭鞭卑矎囊巫酉氯〕鲆黄科咸丫?,為李牧之倒了一杯,放在了身前的桌子上,在顛簸的馬車上,酒杯搖搖欲墜。
“來一杯嗎?”薇薇安看著李牧之,問道。
“沒毒吧?!?p> “你猜?”薇薇安微閉雙眼,莞爾一笑,“我加了劇毒,很毒的毒?!?p> “說實話,有時候你開玩笑,我都看不出來?!闭f著,李牧之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你真的應(yīng)該好好學(xué)一學(xué)怎么開玩笑?!?p> 當李牧之和薇薇安才剛剛回到百葉城時,一份有關(guān)堂吉訶德家族的書信已經(jīng)送到了遠在千里之外的奧丁山脈,在這里,坐落著整個大陸神權(quán)力的中心,天諭之城。
天諭之城半懸在山脈之中,如同一條巨龍蟠臥著,無數(shù)能工巧匠在這里留下了自己的瑰寶,整座城市雍容華貴,散發(fā)著淡淡的金光,很難想象,當初在第一代教皇的帶領(lǐng)下來到這里的信徒們,是如何將這里,從一座簡陋的木屋發(fā)展到如今這樣一個巨大的規(guī)模。
這份信件時在夜色中悄悄送入城中的,因為關(guān)于刺殺薇薇安這件事,在整個教廷之中,只有幾個人知道。當初教廷的高層商量對策是,出現(xiàn)了嚴重的對立,最終的結(jié)果也只能是不了了之,然而以教皇為首的一派卻不打算就這樣放棄,于是便安排了堂吉訶德莊園的事。當這份書信終于被一個農(nóng)民打扮的人送入一個破爛的小木屋時,在場的幾個人正靜靜傾聽著當代教皇,奧匈三世的教誨。
下人莽撞無禮,因為這是加急信件,所以他極其粗暴地推開時,然而面對如此巨大的聲響在場的幾人絲毫不動,下人見狀,趕忙整理姿態(tài),玩著腰,慢慢走向教皇。
當下人畢恭畢敬的將信放在教皇手邊的教臺上,低頭退出后,臺下的幾人才慢慢抬頭,注視著教皇。
“若是喜訊,則必不會如此著急,我想,唐吉應(yīng)該是失手了?!苯袒实坏卣f著,取起信件,不緊不慢的打開,又拿起手邊的單邊眼睛,慢慢地閱讀著。
在這個不那么明亮的小木屋,教皇身著黑色長袍,面容慈愛,善良,斑白的頭發(fā)似乎訴說著無盡的智慧,胸前的十字架靜靜地躺在教皇的胸前,在朝暉漏入屋內(nèi)的幾束光的映照下,顯的格外神圣。
不知過了多久,教皇的臉上漏出了慈愛的微笑,“很難相信,唐吉此人,竟然會有如此的決心?!?p> “如今我奧本海頓家族已經(jīng)接手了教廷銀行,唐吉先生為教廷獻身的精神是很感動,但如果教廷銀行朝令夕改,只怕信譽難以保證。”說話的,是站在臺下奧本海頓家族的族長,奧本。
“我從不食言,對他而言,對你而言?!苯袒事畔率掷锏男偶粗鴬W本,“
新的稅款,準備好了嗎?”教皇溫柔地注視著奧本。
“準備好了,每人收入的十分之一,只是今年正逢大旱,我想。。。。。?!?p> “信仰是有代價的,有時候,為信仰獻身,也是必要的?!苯袒首叩綂W本身邊,將那封寫有堂吉沒有死的信交給了奧本,看著他困惑,看著他驚訝,隨即又似乎在極力隱藏著憤怒的表情,教皇依舊是那副慈愛的笑容,“請回去歇息吧,相信你,會比他更出色?!?p> 在奧本離開后,屋內(nèi)除教皇外還剩下兩人,這兩人一直帶著灰布兜帽,靜靜地站在教皇面前。
“薇薇安,唐吉,都還活著。”教皇淡淡地說道。
“唐吉和她,都是叛教者,我們可以對他們,發(fā)起異端審判?!闭f話的人摘下兜帽,是一個面容有些清秀的男子,男子年紀輕輕,卻有著一頭銀發(fā)。
“凱爾,我打算寬恕他們?!苯袒收f著,看著凱爾不解的眼神,閉上雙眼,微微搖頭,“我不會告訴你這么做的理由,需要你自己去尋找答案?!闭f著,教皇揮了揮手,示意凱爾出去,接著,又看向另一個兜帽人,“我要你去做兩件事,在奧本出城前,讓他安息,之后,動身前往百葉城,擔(dān)任當?shù)氐闹鹘?,置于具體該怎么辦,相信你應(yīng)該明白?!?p> “是。”
斗篷男只是應(yīng)了一聲,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教皇看著漸漸關(guān)上的木門,慈愛的笑容漸漸消失,然而就算如此,他的表情卻依舊平淡如水。
當奧本離開孤身一人離開那個破舊的小木屋時,內(nèi)心有著遏制不住的憤怒,教皇在知道唐吉沒有死的情況下,刻意用一種混淆的說法來迷惑他,讓自己內(nèi)心的想法暴露無疑,進而自己只能任他擺布。
“混賬東西,混賬東西!”奧本罵罵咧咧的走在回驛館的道路上,然而無論他怎么咒罵,一切已經(jīng)是既成事實,雖然如今的結(jié)果不如他預(yù)想的完美,卻也不那么令人不滿。
堂吉訶德家族在教皇稅收這一塊肥差上滋潤的過了兩百年,享受著世人矚目的榮譽,財富,如今這塊蛋糕落到了他奧本海頓家族的手里,他可以想象到,曾經(jīng)屬于堂吉訶德家族的一切都將屬于自己。他和他家族等待這一天已經(jīng)太久了。
相比有著長達兩百年的堂吉訶德家族,奧本海頓家族的歷史就顯得有些年輕,然而就算如此,作為后起之秀的奧本海頓家族還是在一些方面超越了堂吉訶德家族。奧本海頓家族的起家并不光彩,就像李牧之隨口胡說的一般,初代家主就是做著借新還舊的買賣,原本這種拆東墻補西墻的生意不可能維持太久,然而二代家主卻通過天才般的投資手段補足了虧空,做借新還舊的騙子一下子登堂入室,成了西裝革履的銀行家,并且由于借新還舊行當?shù)目焖贁控斝?,奧本海頓家族的資產(chǎn)一度超過堂吉訶德家族,然而也就是在這時,奧本海頓家族和堂吉訶德家族成為了世仇。
作為后起之秀,自然是不愿意看著老一輩占著肥差不放手,所以奧本海頓家族開始秘密投資一個大主教,希望通過他來奪取堂吉訶德家族的命脈,然而就在這時,奧本海頓家族遭到了堂吉訶德家族的全面反撲,與其二代家主同時代的堂吉訶德家主并沒有太過人的才人,然而秉承著打不過就扳掉的態(tài)度,奧本海頓二代家主離奇死亡,隨之而來的便是奧本海頓家族的全面潰敗。
盡管奧本海頓家族在之后依靠著當初那位大主教的幫忙勉強續(xù)命,然而卻也再也無法同堂吉訶德家族同臺較量,然而就算如此,奧本海頓家族卻也立下家規(guī),發(fā)誓要除掉堂吉訶德家族,一直到今天,堂吉訶德家主唐吉不同意新的稅款,才有了奧本海頓家族的可乘之機。
“可笑的唐吉,這根本就不是能說‘不’的事,還信了老東西的一套說辭,不過也算聰明,起碼現(xiàn)在,和公主待在一起,命是保住了?!?p> 勝利者對失敗者會存有些許憐憫,因為只有這樣才能顯示出他們的卓越。
當奧本回到驛站時,才剛過晌午,他看著窗外的烈日,微微打盹,他本打算休息,然而,當他看到一個男子正徑直朝這里走時,微閉雙眼,緊接著身體一顫,但還是強行深吸一口氣,走到桌前,開始提筆寫信:
至,我兒,海頓:
父在這邊的事情辦成了,但堂吉還活著,父即日便會啟程,書信應(yīng)該在我之前到,你務(wù)必要慎重,謹慎,切記,家仇。
我輩不能讓先祖失望,如今已經(jīng)開始了第一步,雖然我們計劃通過新的稅收讓堂吉訶德家族破產(chǎn),如今看來已經(jīng)行不通了,還需另圖良策。
此處教皇大人需要賬目,要在我回來之前準備好,父要審查。
切記教皇的一切吩咐,父親之所以如今可以讓堂吉訶德家族走,與父在此處的努力是離不開的。
前日信中所述,皆是父親所猜測,你與安娜的婚事也該辦了,準備好,等我回來。
雞鴨魚肉兔殺好,要辦的盛大,要和我們家族的勝利一起慶祝。
就這些了。
堂吉訶德寫到這里,將信折好,塞入了信封中,開始融蠟,也就在這時,一個年輕男子悄然走入屋內(nèi)。
“嗯?大人還有什么吩咐嗎?”奧本抬頭的一瞬間,一把利劍貫穿了他的胸膛,奧本倒在了桌子上,用希望的眼神看著未封好的信,隨之雙眼漸漸黯淡。是的,在看到那個人的一剎那,他便已經(jīng)猜到了自己的結(jié)局,他將自己的希望,藏在了這封還沒有封口的信中。
男子將手在奧本鼻子邊湊了湊,確認沒有氣息后便從口袋里取出手帕,捏起信封,取出信件,微微過目,又將信塞了回去,取下桌邊的蠟油,滴在了信的封口,又捏著奧本海頓漸漸冰涼的手指,將他手上的戒指翻轉(zhuǎn)過來,蓋了下去。隨后,又開始布置現(xiàn)場,將現(xiàn)場弄做打斗后的場景,之后,便開始靜靜等待,因為他在來這里之前,買通了一個堂吉訶德家族的下人,讓他來這里幫助刺殺奧本。
下人如期而來,而他也一劍封喉,之后,用布條封死下人噴涌鮮血的脖子,然后他開始與這個冰冷的尸體互換衣服,穿上這個下人的衣服,再解開布條,將尸體從奧本的尸體邊拖到了門口,留下一路的血跡,在之后,他便悄然離開。
當奧本的兒子海頓終于來到天諭之城時,尸體和現(xiàn)場已經(jīng)被處理掉了,只有一份帶血的信件由教皇交給了他。教皇將信交給他是,眼中帶著無盡的悲傷,然而多年的經(jīng)驗高阿蘇海頓不能相信人的眼淚,于是他又私下四處打聽,得知刺殺者是一個斗篷人,似乎是教皇的人,之后又打聽到堂吉訶德家族的一個前下人失蹤的消息,二者聯(lián)系之后,他便得出了一個結(jié)論,堂吉訶德家族想要通過這種方式惡化奧本海頓家族與教皇的關(guān)系,與之佐證的,是他們百年前的罪行。
當海頓回到驛站,在火爐邊看著父親寫給自己的信件時,看著信中無時無刻不在透露著自己將要歸來,看著父親一反常態(tài)的關(guān)心自己的婚事,海頓哀嚎不已,這封充滿父親諄諄教誨的信件,竟然是父親的絕筆。最終,在寂靜的天諭之城,海頓發(fā)出一聲怒吼,“我與堂吉訶德家族,勢不兩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