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餓死忘八蛋
刁鳳琴產(chǎn)后一連哭了一個星期,一點(diǎn)奶水都沒有,還是老大秦美茹抱著孩子四處討要奶水,又熬了粥湯,才讓老七活了下來。
這邊孩子一落地,那邊秦連忠和刁鳳琴兩口子就被雙開了。
秦連忠原來是糧庫的工人,夫妻兩人養(yǎng)著六個孩子和兩個老人,日子本就緊巴,現(xiàn)在又多了一個嗷嗷待哺的孩子,還沒了工作,簡直是要人喝西北風(fēng)??!
秦家是小的哭,大的鬧,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鬧得四鄰不安。
秦美茹念完初中就上班了,也在糧庫做工人,跟著搬運(yùn)糧食,晾曬糧食,很是吃了幾年苦。后來糧食局成立賓館,她個子高挑,長得好看,就抽去做了服務(wù)員。但因?yàn)榧依锿侠厶?,二十歲了,一直連個對象也沒有呢。
這幾年,政策放寬,秦連忠夏天去打魚,冬天賣糖葫蘆,也不少掙錢,緊接著老二秦美華也上班了,家里日子明顯好過多了。
說實(shí)話,秦家的七個女兒,個個如花似玉,人稱秦家七仙女。倒是刁鳳琴長得五短身材,其貌不揚(yáng)。她脾氣乖張,當(dāng)年臭在家里嫁不出去,若不是秦家成分太高,娶不上媳婦,秦連忠這么英俊帥氣的人,怎么可能娶了她?
秦美茹干活時,總是偷瞄齊保健,但是齊保健卻目不斜視,秦美茹遞報(bào)紙條給他,他就接著,手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能不與她說話就不說話。有好幾次秦美茹搭訕,他都故作不知的埋頭干活,魯秀芝在旁說:“美茹啊,俺家老大就這樣,當(dāng)兵當(dāng)傻了,就知道悶頭干活,這準(zhǔn)是又出神了,你得嗷嘮一嗓子他才能聽見,你別理他,傻啦吧唧的!”
那邊齊保健已經(jīng)端起板凳去了后院,秦美茹訕訕地笑了一下,也要跟去。
“哎!美茹啊,后院沒太陽,陰冷陰冷的,你陪我在前院吧,讓俺家老三過去就行!”
齊保平聽了啥也不說,就去了后院。
秦美茹擠出一個笑來,“那我先去幫韓嬸家吧?!?p> “哎!去吧去吧!”魯秀芝立刻答應(yīng)。
沒一會兒,韓兵回來了,一進(jìn)門看到秦美茹,迅速停好自行車,放下手里的東西,過去幫著糊窗戶,忙前忙后。沈夢昔聽見李巧鳳氣急敗壞地說:“滾邊兒拉去!你瞅你弄的,天上地下的!去劈點(diǎn)明子,把火引著,該做飯了!”
魯秀芝臉上露出一抹笑容,發(fā)覺女兒在看她,就揪了揪她的小辮子,心情甚好的樣子。
等兩家糊完窗戶已是太陽西斜,魯秀芝留秦家姐仨兒在家吃飯,三人一聽,說什么也不肯,連手都沒洗,急急跑出院子就回家了。
“這孩子!”魯秀芝嗔怪地喊著。
這個年代,還保留著困難時期的習(xí)慣,誰也不會輕易在別人家吃飯。尤其女孩子,要是落下個饞嘴的名聲,是會被人恥笑一輩子的。
最后還是魯秀芝端了一小盆存在菜窖里的都柿(野生藍(lán)莓),李巧鳳端了一盤炒松子,兩人一起過了馬路,到秦家道謝,在院子里,刁鳳琴尖著嗓子連連推讓,“孩子干那點(diǎn)兒活兒,還算個事??!我家美茹啥都會干!里里外外一把抓,就沒她不會的!”
秦美如害臊地躲進(jìn)了屋里不出來,老二秦美華、老三秦美玉也在旁邊客氣地推讓,五歲的秦美麗含著手指站在二門邊,盯著魯秀芝手里的盆子。
李巧鳳懶得推讓,直接進(jìn)到廚房,找了個盤子,嘩啦一下把松子倒過去,又拿了一個小搪瓷盆子出來遞給魯秀芝,兩人三下五除二折騰完了,刁鳳琴還在那兒兀自夸耀著大女兒的賢惠美麗。
兩人對視一眼,趕緊都回家了。
身后傳來秦美麗稚嫩的童聲:“媽!我要吃都柿!”
“吃吃吃!就知道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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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秀芝晚飯時,沒忍住,還是在飯桌上勸齊保健,“老大啊,你還是趕緊找個對象吧,二十二了,處兩年,趕在本命年前正好結(jié)婚?!?p> “媽,我這剛上班,工作還沒干好呢,等過一段時間,遇到合適的,我就找對象?!饼R保健快速扒拉著碗里的米飯。
“找一個吧,也省得讓人惦記?!濒斝阒パ劬ν丶业姆较蚱沉艘谎郏暗綍r候再傳出啥閑話就不好了,媽可是半點(diǎn)兒不想沾上那樣的人家!”
齊保健笑著放下筷子,“不會的,媽,你放心,我會注意的!”
“你倒是注意,人家都上門了!哎哎,老大!你吃飽了嗎?再吃點(diǎn)兒!”魯秀芝眼睜睜看著兒子下桌。
“吃飽了!”齊保健進(jìn)了后屋。
魯秀芝嘆口氣,接著吃飯,夾起一塊肉,“寶珠,吃塊肉!”
“不吃,太肥?!鄙驂粑魮u頭。
魯秀芝一口咬去肥的一半,把瘦的放到沈夢昔碗里,“凈事兒!這回行了吧?”
沈夢昔像被按了暫停鍵,看著飯碗,呆坐在飯桌邊。
“吃?。∵@不都是瘦的嗎!”
齊有恒看著笑,“珠珠不吃給爸吃吧?!?p> “咋地?你還嫌乎你媽???”魯秀芝尋思過味來,立刻怒火中燒,“你小時候我少揀你的剩了?你都擱愣成啥樣了,你媽還不是都吃了?再說了,你小時候還少吃我嚼過的了?現(xiàn)在倒嫌乎起你媽來了?你說就這樣的,到老了我還能指望你啥?”
沈夢昔默默地夾起那塊瘦肉塞進(jìn)嘴里,又扒了幾口米飯。
“這不就得了!成天凈整事兒!”
魯秀芝的更年期大概是提前了,最近火氣特別大,逮住誰的錯,都要掰開了揉碎了、從思想到行動地批評一通。如果誰敢頂嘴,將會遭受更大的打擊力度。
全家人一見她的情緒波動,都立刻采取敵進(jìn)我退的策略,避其鋒芒。最多半小時,她就會偃旗息鼓,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至于下一波敵情何時出現(xiàn),需要全家協(xié)作,嚴(yán)密細(xì)心的觀察,靈活應(yīng)對。
但神奇的是,魯秀芝在單位里,以及平日與鄰居相處,卻依然是通情達(dá)理、平和善良的一個職業(yè)女性的形象。
晚飯后,齊保平刷碗,沈夢昔幫他系上圍裙,就跑到后屋找齊保健。
“我告你啊齊寶珠,你要敢再扎你大哥,我可真揍你!”魯秀芝擺出護(hù)犢子架勢。
沈夢昔攤開兩手,無限委屈,“我就找我大哥說話,讓他給我講故事!”
“哼!量你也不敢!”魯秀芝白了她一眼,把給齊保安留的飯菜坐到鍋里,“熊玩意兒,到了飯點(diǎn)也不知道回來,下回不給他留飯,餓死他個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