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是時候帶你去見我爸媽了。”小九絞著衣角。
“叔叔阿姨不是一直反對我們的事情么?！?p> “我想試試?！?p> “好?！?p> 坐了三個小時的火車，終于在年三十的下午到了小九的家。我提著特意買的禮品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跟在小九身后上了門。小九也很緊張，我們站在門口，大氣不敢出一口。我握著她的手，給彼此打著氣。
“爸，媽，我回來了?！边€未進(jìn)門，小九的父母便滿臉欣喜地迎上來。
“喲，這是你的同學(xué)？快快快進(jìn)來?！毙【诺哪赣H面容消瘦，但很有精氣神，身后略顯老態(tài)的是她的父親，黑發(fā)里稀稀疏疏的種著白發(fā)。他們這樣熱情，我不確定是真的接受了我們的事情，還是小九壓根沒有讓他們看過我的相片。
“爸，媽，我這次回來，是特意向你們介紹一個人的?！毙【诺氖帜笾陆牵脑?，驗(yàn)證了我的第二種猜想，怪不得他們對我的到來顯得很開心。我緊張到雙手冒汗。
“她就是我和你們提過的江楠?！毙【爬鹞业氖?。我不知道該擺出什么樣的表情。
“什么？你，你這丫頭，哎！”男人拍著桌子站起身來，“玖啊，你知道你們這是在干什么嘛啊。”女人表情有些悲傷。
“你們的事情我不同意，這算什么事，你們這是有違倫理的，傳出去，我還怎么做人！除非我死了，否則你們的事情，最好就此罷休！”男人氣急敗壞，一雙眼睛惡狠狠地瞪著我，從小到大，除了父親出事的那晚，我還從未如此害怕過。我捏著小九肩膀的手止不住地發(fā)抖。女人從桌子上將我買的禮品悉數(shù)扔出房門。
“爸，你怎么能這么說！我知道，以前你們?yōu)榱思?，四處奔波掙錢才缺少對我的關(guān)心，所以在外婆去世后你們對我關(guān)懷備至，說要彌補(bǔ)對我的虧欠，我從未怪過你們，我覺得這輩子能生在這樣的家庭我很幸運(yùn)，我很愛你們，可是，在外婆去世后的那段時間里，我很痛苦，不論你們怎么關(guān)懷我都覺得少了依靠，所以我去了L市，在那里，人生地不熟，是江楠，讓我找到了歸屬，我一遍遍的講述著外婆和外公的故事，他們可以沖破一切困難在一起，為什么我們不行？就因?yàn)槲覀兌际桥ⅲ堪?，媽，我們沒有錯，不管你們怎么說，我就是認(rèn)準(zhǔn)了江楠！”小九聲嘶力竭，我緊緊的握著她的手，眼淚模糊了視線，我說不出話來?！芭尽币浑p手落上了小九的臉，我沒想到他會為了這件事對小九動手，小九也沒想到一向疼愛她的父母真的會動手打她，除了那個動手的男人，剩下的三個人一時間失了聲音，僵在原地。
“別打感情牌，要父母還是要她，你自己看著辦！”男人上前拉扯著我的肩膀，將我向外扯，女人緊抱著小九，一時間四個人的喊叫聲充滿了房間，與其樂融融的年三十的聲音格格不入。
我的胳膊被扯的生疼，但還是緊緊地拉著小九的手。我好像失去了說話的功能，只知道嘶啞著反抗。直到被搡到了門外，隨著“嘭”的一聲門響，一切都結(jié)束了。
我呆呆地坐在地上，抱著禮品盒，我聽見身后關(guān)門的聲音和夾雜著的抱怨聲，大年三十的這場鬧劇，恐怕會成為鄰居口中的笑料，我記得，剛才拉扯我的那個男人好像是個大老板，這樣的身份，恐怕更容易成為笑談，散播在每個聽說的家庭的茶余飯后。我苦笑著站起身來，雙腿止不住地發(fā)抖，我忘記了自己是怎樣走下六樓，怎樣找到的旅館，我只知道那一晚頭痛欲裂。
我在旅館里待了兩天，給小九打了不知道多少個的電話，不停地打，那邊始終是“對方已關(guān)機(jī)”的提示音，我不停的發(fā)消息，沒有收到一條回信。后來，我累了，意識到小九大概被關(guān)了起來，手機(jī)恐怕也被收了。老媽打電話過來問情況，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回答馬上回家。
后來呢，我們兩周都沒有聯(lián)系，我將自己窩在房間里，任老媽怎么勸說，β怎么撒嬌，我都無動于衷。老媽進(jìn)來出去嘆氣又嘆氣。
“你這樣消沉下去有什么用？你餓死自己就能讓小九的父母改變心意？你要死要活就能改變大局？那時候你爸剛出事，我覺得整個天都塌了，我在家當(dāng)全職太太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工作，我不知道以后怎么辦，你就要升初中，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全都壓在我的肩膀上，我喘不過氣來，你對我說‘媽媽，我會堅(jiān)強(qiáng)，你也要堅(jiān)強(qiáng)，爸爸是英雄，我們也要像爸爸那樣勇敢，我會照顧好自己，我們一起加油?！裔θ恍盐颍憧偸窍朕k法鼓勵我，鼓勵自己，媽媽知道你在外面越來越沉默，再后來，我走了出來，你卻越來越冷清，你爸爸的事情對你來說是莫大的打擊，你卻懂事到要先想著我。媽媽知道，是小九姑娘帶你走了出來，媽媽感謝她，所以說服自己，接受了你們的事情，接受了她?？墒墙?，小九的家庭和我們不一樣，她的父母是做生意的，自己的女兒喜歡上另一個女孩，這樣的事傳出去是要淪為笑談的，小九的父母經(jīng)歷了這么多年的打拼才有了今天的成就，這件事對他們來說影響莫大，若是換做我，也會反對。江楠，你們的事情，沒有錯，但是你要知道在這個世界上，人們只認(rèn)準(zhǔn)從來便如此的事情，就像是一個小圈子里突然來了一個新人，有人歡迎，也有人不適應(yīng)，有人喜歡也有人討厭。媽媽希望你別辜負(fù)了小九的苦心，別再消沉下去?！崩蠇尡M力平復(fù)著語氣，撫摸著我的肩膀。
“我明白。”我顫抖著，用力壓下哽咽的聲音，把老媽推出臥室。我不明白，為什么從古至今只有異性之間的感情才被認(rèn)為是正確的，一個女孩對另一個女孩，一個男孩對另一個男孩的感情像是被釘在恥辱柱上的事情，像是鎖死在法律里絕不容許，一經(jīng)觸犯便要處以死刑的條例。難道從來如此，便真的對么。
我回到了出租屋，房東說小九的東西在一周前就被人搬走了，房間里，還留著小九的氣息和帶不走的某些記憶。
一個月，我們毫無聯(liá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