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shù)黑點劃過晨昏不明的天空,待得近了,才看清那是無數(shù)黑鴉馱著烏云。
華年站在勁風(fēng)呼嘯的窗前,俯視京都綿延宮闕瓊樓,憑疾風(fēng)吹面,任袍擺在風(fēng)中凌亂。
“圣上,纖纖姑娘身旁的宮人前來傳話,說他們姑娘求見!”小宮人爬過數(shù)百石階,腳下疲憊,口里的話語卻一點不敢怠慢。
自從那貌若天人的纖纖姑娘到了皇宮后,圣上對她是有求必應(yīng),盛得恩寵。
她不但自己黏著圣上,還帶著那唐家三小姐一道同圣上寫詩詞歌賦,聽曲看戲,讓那朝政文書日漸堆積如山。
不遠(yuǎn)處的月桂樹下,小宮人們都在悄悄議論,那纖纖姑娘果然是狐貍精變的禍水,這般下去,新皇只怕離昏君二字也不遠(yuǎn)了。
相爺和大臣們都力薦新皇選妃,趁早誕下龍種旺盛皇家香火,還送上了一堆千金圖。
但華年一幅畫也沒打開過,全讓小宮人放在庫房中蒙塵。
他要讓纖纖進(jìn)后宮封后位。
但所有大臣都反對。
立后之事便擱置了下來。
華年見到纖纖那日的欣喜如今逐漸化為迷惑,身旁的師姐依舊是曾經(jīng)的模樣,性情卻和曾經(jīng)南轅北轍。
雖他曾經(jīng)也癡傻,但他清楚記得師姐是愛笑的,永遠(yuǎn)掛著一對蕩漾開的梨渦,心底也善良,遇到事情總是風(fēng)輕云淡……
如今的纖纖越來越乖戾,宮女傳漏了話,她讓其絕食。小宮人無意打翻了茶盞,她便讓人拖下去打斷手,東西送得慢些,也要打折腿……
每日里興師動眾號令上千宮人去御花園里給她采集清晨的露珠。
這露珠要是收集烹茶煮水,倒也用不了多少,可她竟然奢靡到要用露珠泡制花浴。
小宮人和宮女們叫苦不迭,一個個敢怒不敢言。
前日里,纖纖更是變本加厲,有個宮女采集露水時無意踩死一只還未蛻殼的土蟬,她便命人將宮女綁了丟進(jìn)湖里淹死。
要不是碰巧華年路過,讓小宮人救了那宮女,只怕那宮女早魂歸九幽。
此事鬧得京都人盡皆知,都知道纖纖是個惡毒的妖女,她不但殘害仙門,還迷惑了新皇,更有百姓到相爺府請命:請相爺讓大國師進(jìn)宮除妖,保新皇平安。
華年心事重重來到纖纖住的海棠居,在大門外便瞧到纖纖獨自站在高高的觀臺上,手扶雕欄,癡癡望著蒼穹。
她如今總愛穿一身雪白,也不愿意戴華年送給她的桃花扇,不愛笑,老是愁容滿面心事重重的模樣……
華年想著前些日子纖纖必定遭了不少罪,還被人喊妖女,如今在宮里又被大臣針對,她心里必然不好受,有些改變也屬正常。
但他不能問,亦不能提,只能由著她性子寬她的心。
他明知朝里朝外如今風(fēng)起云涌,皇叔還躲在暗處謀劃,外人以為他的左膀右臂相爺和他也貌合神離,寧靜和安逸都是暫時的。
但只要他還能護住她一日,他便一定要護她周全。
就如她當(dāng)初在風(fēng)嶺門留下護住自己一樣。
“纖纖,我讓宮人送來的藥你喝了嗎?怎么站在風(fēng)口上?”華年得回爽靈后,不愿再叫纖纖師姐,許是礙于如今的身份。
他拿過小宮人遞上的白色大氅,親手給纖纖披上,系好繡帶。
纖纖蒼白的指尖緊緊大氅,了無痕跡退開一步,蒼白無力笑了笑:“我又沒病,為何要吃藥?”
華年瞧著她羸弱的面孔,將她拉回房里,就是夏天也讓小宮人加了炭火,疼惜道:“你瞧著很不好,面上毫無血色,手也冷得似寒冰。”
纖纖默不作聲,只是離炭火又遠(yuǎn)了些,坐到了華年的對面。故作玄虛揉揉臉說:“華年,我們今日和三小姐一道去游湖吧,聽說她給你準(zhǔn)備了驚喜?!?p> 華年疼惜道:“今日里風(fēng)大,你也不受涼,如今便不要去吹冷風(fēng),我命幾個宮人陪三小姐去就成了?!?p> 轉(zhuǎn)身見小宮人將厚厚的毛氈鋪妥帖了,又示意纖纖到自己身側(cè)來坐。
聽到這番話,纖纖反而急了:“不可以,三小姐可是苦心為你準(zhǔn)備了許久的,你不能不去!”
許是太過激動,她徑直坐到他身側(cè),抬手牢牢抓住了華年的袖子。
見華年無奈安撫道:“那便去,你也不用這般焦急,如今怎地像個孩子?”
察覺到了自己的異樣,纖纖低頭吐了吐舌頭,狡黠說:“誰讓你如今高高在上的,我不也得討好你才行,不然,你要是不護著我,外面那些人恨不得將我生吞活剝,丟進(jìn)煉丹爐里……”
話沒說完,她冰冷的手掌陡然一片溫?zé)?,被華年的手緊緊包住,只聽到他說:“胡說什么,你放心,只要我在一日,誰也不能動你!”
“嗯!”纖纖的嬌澀風(fēng)過無痕,眨眼又是惆悵的模樣,她抽回自己手,幽幽嘆息一聲,苦澀默默呢喃:“誰也護不住我……”
華年斜睨了宮人一眼,立馬有小宮女戰(zhàn)戰(zhàn)兢兢將青瓷藥碗端了上來。
“我說了我不喝,那東西又苦又澀,還腥臭得緊,拿走!”纖纖蹙眉盯著那碗黑乎乎的湯藥冷聲道。
那小宮女聽到這話一個踉蹌軟倒在地,打破了藥碗,哭哭啼啼只顧磕頭求饒。
華年讓宮人將小宮女帶出去,不料那小宮女嚇得肝膽俱裂,大喊:“圣上饒命,我什么也沒看見,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
華年正疑惑,就見纖纖身旁的宮人前來回稟,說是那小宮女偷了纖纖的桃花扇,怕挨打才才喊饒命的。
纖纖怪聲怪氣說:“有人聽到又該說我妖魔鬼怪了,也罷,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華年不由自主起身,悶悶問:“你怎可妄自菲???”
纖纖被他猛然起身驚得抬頭,不可思議望著他。
許是感覺到自己失態(tài),華年岔開話語:“既然不是什么大事,那我們?nèi)ビ魏?!?p> 華年便命小宮人抬來鑾轎,和纖纖一道往御花園去游湖。
鑾轎隊伍離開芙蓉居,緩緩?fù)▓@里去,小宮女們躲在梨花樹下商討:“姐姐,你去像圣上告密吧,我害怕?!?p> “你覺得圣上是信我們還是她?”大年紀(jì)稍大的宮女凄苦問道。
一眾小宮女都紅了眼,抱作一團瑟瑟發(fā)抖,求蒼天給她們指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