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人心
世間之人,不分貴賤、善惡,或者愚智,其實內(nèi)心都有一份,對于安寧的渴求。
如今侵古澤所在的位置,原本有一片被山林包圍的湖泊,地處低洼,坐落于玉龍府的東境。
湖泊名古,歷史悠久,最初與殷巖川相連,算是水網(wǎng)中的一部分,可后來殷巖川改道,再也沒有活水注入。
原本的湖泊變成死地,植被慢慢腐爛、沉積,湖水變淺水面擴張,不斷浸漫地勢較低的山林地區(qū),變成了如今樣子。
一處與山林渾然一體的沼澤,地形必然復雜到極致,天然就是藏匿的上佳之選。
總體實力處于劣勢的魔修,侵入玉龍府后沒多久,就被仙人們逼入了侵古澤,團縮在里面。
玉龍道場的仙人們,曾經(jīng)屢次派出人手,進入沼澤進行清剿,結(jié)果屢戰(zhàn)屢敗,最近一次更是全軍覆沒。
在沼澤內(nèi),遍布淤陷瘴氣,步步都是陷阱,充滿了危險,筑基境界及以下的仙人,無法臨空,在其中根本發(fā)揮不出全部實力。
反而魔修在其中如魚得水。
最后一次大敗,就是因為帶隊仙人大意貪功,棄了飛舟追敵,卻被誘入一片淤陷沼澤困住,任由魔修宰割。
自此一敗,道場實力大損,再也沒有他手段,可以制約侵古澤內(nèi)的魔修。
只能由金丹法師輪流巡視,監(jiān)視魔修行蹤,再也無力進攻,全面被動防守。
侵古澤外圍。
一處茂密的山林中,藏著一座營地,營地里人員眾多,帳篷卻相對稀疏,分散穿插在林木之間,盡量借樹蔭遮蔽。
有三道身影于不同方向,依次從空中落下,走入同一座帳篷,走在最前面的玉龍道場的傳功暮法師。
只有境界達到金丹,才可獨力飛翔于天際。
進了帳篷,三人站定。
一道法術(shù)放出,掃過帳面,留下一層瑩瑩閃爍的微光。
“我們故意放開的口子,魔修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估計已經(jīng)進發(fā)到東嶺城下了?!庇幸幻◣熛乳_了口。
“東嶺城那里也處理過了,沒人發(fā)覺,保證魔修見到東嶺城防,不會起了退卻心思?!苯又堑诙€法師。
“已經(jīng)確認過,玉龍那邊向東嶺派出了援軍,估計能趕在魔修前面進城,實力足以拖延時間。”暮法師是最后開口的。
三人境界相若,看似平級,但隱約間又仿佛以暮法師為首。
“是否能夠認為,大局已定?”一名法師小心問道。
“是的,今法師、露法師,大局已定,十多年了,我們?nèi)缃窠K于打開局面,不負宗門所托?!笨粗鴥扇?,暮法師斬釘截鐵。
今、露顯然是另兩名法師的姓氏。
三人激動到無語。
過了片刻,今法師起了新的話頭。
“我剛才在營地上方盤點了到達此間的勢力,除了被我們放棄的東嶺與玉龍世家,其他世家都已盡起家族精銳與卒徒到此處。”
“他們這就表態(tài)了?放棄茹家,選擇宗門?這么容易?”露法師接話問道。
“連續(xù)被魔修打下兩座城,還屠滅其中世家,他們已經(jīng)嚇壞了,而且我們的暗示也很明確,宗門會在玉龍重新選一家出任主事法師,人選參考此戰(zhàn)戰(zhàn)功決定,他們?yōu)榱藸幦∥业葍A向,必然要拼盡全力?!蹦悍◣煶读顺蹲旖?。
“之前就是由我等監(jiān)視侵古澤,也是我等故意留下破綻漏過魔修,那些世家如果猜到我們在其中的手腳怎么辦?”露法師仍有疑惑。
“猜到又怎么樣,既沒有證據(jù),也沒有苦主,更沒有膽魄?!蹦悍◣煂τ颀埍镜氐氖兰液苁遣恍肌?p> “玉龍世家那邊不用擔心,可是魔修那里我有一個問題比較在意,前兩次攻下城后,那些魔修最后又藏去了哪里?你們有發(fā)現(xiàn)他們大隊的蹤跡嗎?就算那些最后被我們剿滅的,也盡是一些受了重傷的病殘,明顯都是一些棄子。”今法師點出疑點。
“不用在意,在道場那批無能之輩的配合下,我們本來就拖延了許多的時間,足夠他們逃離了,要說蹤跡,我們又何曾認真搜索過?”暮法師依舊不以為意。
提出疑點的露法師不再開口,今法師適時接道。
“但說到主事法師的位置,他們那批世家,最多也就是筑基修為吧,他們難道就不知道,宗門有規(guī)矩,主事法師的位置必須要有金丹修為,所以只能在我們?nèi)酥挟a(chǎn)生?”
“別覺得不可思議,我來的最久,最是明白此地世家,偏遠陋土,原本就沒什么見識,現(xiàn)在還起了貪念,那還有冷靜思考的理智?!币琅f是暮法師。
“這么說起來,那茹家的主事法師還算有幾分理智?!?p> “理智?不,不是的,他不僅目光短淺,且最是貪婪。”暮法師戲謔搖頭。
“哦?怎么說?”今法師反問。
“他家世代受宗門榮祿,也明明知道宗門為了對抗魔修,要集中力量,不能讓地方世家再像以往那般封建,可他卻為了自家在玉龍的地位,不僅不配合,還拼命阻擾,就沒想想激怒宗門的結(jié)果;他知道其下世家畏戰(zhàn)、膽怯,并以此為憑依,借勢提防我們,卻不想,人心是會變的,當那些世家明白魔修才是最大威脅時,他自然要被拋棄。可就這樣的人,還在和我說人心,簡直笑話?!?p> “此次全在法師謀算,我等佩服?!绷韮擅◣煿ЬS了一句。
暮法師很是受用,就算極力克制,嘴角也還是微微翹起。
“一直是我們在前線與魔修纏斗,他一直躲在后方,當他下令剝奪我等兵權(quán)的那一刻起,就等于告訴那些世家,他茹家不僅無力,也無心與魔修拼命,這讓之前被魔修嚇破膽的陋土世家怎么能接受?不是他來助攻我們,這些不著調(diào)的陋土世家,又怎么會乖乖聽話?!?p> “就是可惜暮法師之前在道場教授的那些卒徒了,好不容易有點起色,那些世家可是一直在打聽其中門道?!甭斗◣煾袊@了一句。
“門道?”暮法師疑惑。
“那些地方世家的家中仆役也是不足,于是學著道場的樣子,從外面的農(nóng)戶中招募卒徒,卻怎么也教不出來,所以想知道暮法師到底有什么竅門?!?p> 暮法師愣了一愣,皺眉道。
“我也未曾多做什么,也許是他們教授不得法吧,陋土世家沒有見識,之前同樣有著仙人血脈,他們不也是連筑基都修煉不到,還是得靠宗門教授才行。”
“法師說得也是,但依舊覺得可惜了這批卒徒,他們水平遠超之前的那些仆役,現(xiàn)在都要陪葬在了東嶺?!?p> “死就死了,大不了日后再教一批就是?!蹦悍◣煵灰詾橐狻?p> “哦?我看法師在外門花了不少心力,甚至還發(fā)了兩枚勛符下去,還以為法師會心疼呢?!?p> “里面確實有一個資質(zhì)不錯的,但茹家也在他身上用了不少手段,真要考驗忠心,我們未必比得上他們?nèi)慵遥蹦悍◣熣Z氣淡泊,“再說卒徒教出來,不就是為仙族替死嗎?只看死得值不值得,如今他們雖然被茹家奪去,可在東嶺作為誘餌,也是用性命幫我們拖住魔修,足夠抵消我花下去的心力了。”
這時外面?zhèn)鱽砟_步聲,由遠及近,三名法師立即停下了交流。
……
揮手散去布置在帳布之上的法術(shù),瑩瑩微光迅速消逝。
帳篷的門簾掀開,露出一道人影。
人影尚在門外,就已開口。
“平樂居家,前來參見三位金丹法師。”
“居家的家主?進來吧?!?p> “是——”人影彎著腰,碎步走入帳篷。
“想不到居家主,竟然會出現(xiàn)在這里?!蹦悍◣煴砬橛行┩嫖?。
“三位宗門的金丹大能,都在為我玉龍盡心盡力,我居家是本土世家,又怎敢退縮。”
“呵——”暮法師不置可否,“居家主來見我們,所為何事?”
“居家準備了法器五百件,丹藥六十瓶,靈寶三件,其他法陣材料滿一船,已經(jīng)全數(shù)運到,敬獻三位法師?!?p> “你居家掏空家底了?這實在令人敬服啊?!?p> “不敢當,全因目睹了三名法師不計得失,慷慨生死的姿容,感染了我?!?p> “哈——可你不是才和茹家結(jié)親,這里的事情,你姻親可不知道,回頭你怎么交待?”
“剿滅魔修,乃是大義,無暇顧及私人?!?p> “哼,休要敷衍我等?!蹦悍◣熀懿粷M意。
居家家主狀似惶恐。
“我與茹家求親,可那茹家驕狂,只肯許我他家厭體女,這那是結(jié)親,明明就是羞辱,我實在忍不下這口氣,再說此戰(zhàn)得勝后,玉龍就是三位法師做主了,哪還有他茹家的事情?!?p> “哈——”
暮法師聞言微微扯動嘴角,似笑未笑。
“想不到你還是一位明眼人。,
居家家主躬身到底。
“無外乎明白人心所向,大勢所趨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