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城郊外的亂葬崗飄著青灰色的霧,腐土被夜雨泡得發(fā)軟。墨漓栩跪在泥濘中,藍金色瞳孔映著掌心兩枚染血的銅錢——這是從風左尸灰里扒出的最后遺物。
“用這個?!崩桷┧合掳虢匾滦洌副G棘凝結(jié)的霜,“系在眼前,能遮住瞳色?!?p> 粗麻布條纏上雙眼時,墨漓栩聽見玄冰在布料纖維間生長的細微聲響。他試著調(diào)動玄力,驚覺視野竟未完全隔絕——霜紋在布面結(jié)成蛛網(wǎng)般的冰晶,將外界光影折射成模糊的色塊。
“像不像盲人樂師?”黎霏雪在他眼前晃了晃手,袖口滑落的紫痂尚未結(jié)痂。三日前魂共鳴的反噬,讓她的左臂爬滿蛛網(wǎng)狀裂痕。
墨漓栩摸索著抓住她手腕:“該換藥了?!?p> 玄冰包裹的草藥在掌心碾碎,混著龍魂熾熱的吐息,化作藍金色霧氣滲入傷口。這是逃亡第七日發(fā)現(xiàn)的秘密:雙生靈珠交融時,竟能暫緩天魂反噬。
“咻——”
破空聲擦著耳際掠過,釘入身后槐樹的是一支紫翎箭。箭尾拴著的符紙無火自燃,浮現(xiàn)出二人懸賞畫像。
**“緝拿要犯,死活不論,賞十萬玄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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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云紋古林西側(cè)的界河翻涌著銀浪。
墨漓栩?qū)⒆詈笠患F器沉入河底,包括那柄刻著“漓”字的短刀。玄鐵入水的滋滋聲中,黎霏雪正用冰荊棘雕琢兩具浮尸——要騙過追兵的驗魂術(shù),需要完美的替身。
“骨齡調(diào)至六十歲,面部潰爛,再裹上漁民的粗麻布……”她指尖紫光流轉(zhuǎn),冰晶在尸體眼眶凝成白內(nèi)障的混濁,“把你的龍鱗給我。”
墨漓栩扯下頸后一片逆鱗。龍鱗入尸的剎那,替身丹田亮起黯淡的金光——這是讓追兵相信“龍魂已毀”的關(guān)鍵。
渡船是偷來的破木筏,黎霏雪以冰荊棘為槳。墨漓栩盤坐船尾,布條下的瞳孔突然收縮:“水下有東西。”
話音未落,三條磷火般的幽綠觸手破水而出!
“是噬魂水母!”黎霏雪揮槳斬斷觸手,粘液卻腐蝕了冰槳,“它們嗅到龍魂了!”
墨漓栩扯下遮眼布,藍金光芒如利劍劈開黑暗。河底密密麻麻的熒光觸須瘋狂涌動,映出船底吸附的數(shù)十枚紫冬門追蹤符——原來那些箭矢不僅是通緝令!
“抱緊我?!彼麛堊±桷┑难S向高空,背后綻開龍翼虛影。木筏在腳下炸成碎片,噬魂水母的慘叫震落岸邊長松針雨。
黎霏雪望著他流血的眼角:“你的眼睛……”
“無妨。”墨漓栩?qū)⑺M披風,龍翼掠過月輪,“該換身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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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青巖鎮(zhèn)來了對賣唱的兄妹。
哥哥總蒙著洗褪色的靛藍布巾,據(jù)說幼年遭火毀了容貌;妹妹戴著葦編斗笠,面紗下隱約可見紫斑——鎮(zhèn)民們自然不知,那是玄冰反噬的印記。
“我這兄長雖然眼盲,調(diào)弦倒是極準。”黎霏雪敲響蛇皮鼓,刻意壓啞的嗓音引來茶攤眾人側(cè)目。
墨漓栩撥動三弦琴,琴箱里藏著黎霏雪用冰荊棘改造的“聽風器”。當?shù)谖鍌€紫紋錢袋落入琴盒時,聽風器突然震顫——有靈標師在探查!
“《荒山淚》唱到第幾句了?”他指尖在琴弦輕叩,這是約定的暗號。
“第三折,該換《夜奔》了。”黎霏雪旋身甩袖,冰晶隨著動作灑落,悄然凍結(jié)茶攤旗桿上的窺視符。
深夜打烊時,他們在后巷遇到截殺。
三個蒙面人亮出黃色靈標,為首的胖子獰笑:“十萬玄晶夠買下半條街了,小瞎子……”
墨漓栩的琴弓突然刺入對方咽喉,血珠順著琴弦滴落:“你們搞錯了?!?p> 藍金瞳孔在布巾縫隙間一閃而逝:“不是十萬,是我們的命值十萬?!?p> 黎霏雪吹熄燈籠的剎那,冰荊棘絞碎了另外兩人的天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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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身的破廟供著一尊無頭神像,香案下藏著半卷《元界山河志》。
“青巖鎮(zhèn)往西三百里是燼城?!蹦扈蛴锰抗P在地圖勾畫,“那里有黑市能弄到新的路引?!?p> 黎霏雪正用艾草汁染發(fā),紫發(fā)漸次化作枯槁的灰白:“聽說燼城地下埋著龍尸?”
“噬靈大戰(zhàn)時的古戰(zhàn)場。”他忽然按住她染發(fā)的手,“有人來了?!?p> 廟門外站著個佝僂老嫗,挎籃里的冥紙被夜風吹得簌簌響。
“行行好,給口熱湯吧……”
蒼老嗓音響起時,墨漓栩的龍魂突然暴起——這老婦丹田藏著紅色靈珠!
黎霏雪的冰荊棘搶先纏住對方脖頸,卻在看清面容時僵住:“云婆婆?!”
老嫗褶皺的面皮簌簌脫落,露出少女嬌嫩的臉——正是當年黎家滅門夜失蹤的丫鬟云雀!
“小姐,門主用溯影鏡找到你們了。”云雀瞳仁泛起不祥的紫霧,“跟我回去,能少受點苦……”
墨漓栩的琴弦已勒進她動脈:“你們怎么突破魂共鳴感應的?”
“因為這次來的……”云雀笑容突然扭曲,“是門主親傳的‘影子’啊!”
廟頂轟然塌陷,十二道紫影如禿鷲撲下。他們的靈標竟與黎霏雪同源,玄冰荊棘在共鳴中失控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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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霏雪在劇痛中捏碎第二顆靈珠。
極寒以她為圓心炸開,紫影們瞬間凍成冰雕。墨漓栩攬住她墜落的瞬間,看見她后頸浮現(xiàn)血色咒印——是噬靈大陣的奴紋!
“去燼城……”她嘔出帶冰碴的血,“那里有龍神留下的……”
追兵的號角聲穿透夜幕。墨漓栩背起昏迷的黎霏雪,龍翼在月光下燃起藍金色火焰。經(jīng)過茶攤時,他彈指將火種擲向酒窖。
沖天火光中,青巖鎮(zhèn)百年老匾化作焦炭。這對“賣唱兄妹”從此消失,就像兩滴水落入暴烈的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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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燼城飄起那年第一場雪。
城南棺材鋪新來了個啞巴學徒,右眼蒙著獸皮罩;城北妓院有個毀容的琵琶女,終日戴著銀面具。
當墨漓栩在賭坊地下黑市接過新路引時,販子嘟囔道:“這兩張死人臉倒是般配?!?p> 路引上寫著:
**“燕七,飼馬人;燕九,浣衣婦?!?*
雪越下越大,吞沒了來時的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