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潛伏在叢林內(nèi)的三個黑衣人,正暗中觀察屋內(nèi)的人,準備伺機而動。
其中一個望了一眼竹樓,對著身旁的人悄聲道:“這不是商公子的院子嗎?那個人怎么會進去?”
另一個問:“你怎么會知道?”
“之前莊主派人暗中保護商公子,我來過一次!”
又一個低聲道:“那咋辦?要不先回山莊匯報?”
那個黑衣人對著身旁的人叮囑了幾句,悄悄地往叢林深處潛去。
夜露初生,追風崖上,幾道凌冽的寒光穿透云霧,不過片刻,對面陡峭的石壁頃刻間分崩離析。穆誠收起手中的匕首,正準備回禧月閣,只見莫修正急急忙忙地跑來。
“公子,派去的人跟蹤到了羅勝村,不過來人說什么進了商公子竹樓,問是否照舊行動?”
“竹樓?”穆誠上前一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隨后一個轉(zhuǎn)身飛出了山莊。
商濟剛走出院門,就感覺到對面叢林藏了人,這一路上跟蹤他的人不少,看來還是大意了。他假裝不動聲色,手中暗藏冰針,對方似乎還在暗中觀察,并沒有強烈的殺氣。
叢林中的黑衣人低聲道:“怎么辦,再不出手就要跑了?”
“可是莊主還沒有指令???”
“等不了了,莊主說讓抓活的,動手!”
商濟眉頭微蹙,察覺到林中異動,瞬間暗藏的數(shù)顆冰針朝那邊飛去,此處不宜戀戰(zhàn),趁對方回神之際,往竹林深處飛去。
只聽得黑衣人哎呦一聲,其中一個中了冰針,渾身麻木,急忙跟另外兩人說道:“快追,不要弄丟了?!?p> 另兩名黑衣人聽了連忙跟上,也往竹林處追去。一直追到曲風橋頭,那兩名黑衣人攔住了商濟的去路。
看來今夜是不得不動手,他緩緩從腰后取出長劍,縱然帶著人皮面具,也掩蓋不了那清冷的神色,劍光一凌,一個旋身朝黑衣人刺去,招式又快有狠。
那兩名黑衣人往后一退,用手中長劍擋住了凌厲的寒光,然后朝前飛過落在了他的身后,作勢從后抓住他的雙肩。商濟側(cè)身回旋,用腳掃向身后二人,同時暗蓄內(nèi)力,右手重重地擊中了黑衣人的胸口。
那黑衣人連退數(shù)步,口中吐出一口鮮血,眼神瞬間變得狠烈,同時大聲罵道:“奶奶的,招招狠辣,再手軟得交代在這里了?!?p> “不行,說了抓活的。”
“還抓啥,再磨嘰就等著喝孟婆湯了。這位兄臺,這可是你逼的。”
那兩人突然猛烈攻勢,前后夾擊,長劍在空中盡情廝殺,久久相持不下。
商濟迎風站在橋頭,手臂已被長劍狠狠劃了一刀,氣息也有些不穩(wěn),心中暗想:這樣下去可不行,得趕快想個脫身之法。
那二人也沒有討到什么好處,身上也多處受了傷,本來以為只是抓個人,沒想到卻是個狠角色。兩人神色疲倦,杵著劍氣喘吁吁地說道:“你乖乖跟我們回去,不然今兒這就沒法完。”
商濟冷笑一聲,“做夢。”隨后,趁二人不備又扔出數(shù)顆冰針,想往橋下飛去。
誰知這時,空中飛來一人直接抓住了他的肩膀,將他從湖面帶到了對岸,并朝著那黑衣人命令道:“都先回去!”
腳剛落到地面,商濟就反手一掌朝身后之人劈了過來,無奈剛剛數(shù)個回合氣力用了大半,還未得手就被穆誠用手緊緊鉗住,隨即抬腳準備踢過去,卻被按壓在地動彈不得。
商濟氣得雙眼通紅,惡狠狠地說道:“要打就直接動手,你給我放開?!?p> 穆誠死盯著他猙獰的面孔,一把扯下人皮面具,捏著他的微紅下顎,憤然道:“為什么?”
人皮面具被突然扯下,商濟還有些發(fā)懵,仿佛心里的黑暗猝不及防地完全暴露,頓時惱羞成怒,“什么為什么?你有病???”
穆誠怒火一下子被點燃,用手狠狠掐住他的脖子,不斷地加重力道,“你到底說不說,玩了失蹤玩?zhèn)窝b,商濟,你可以啊,學會跟我玩陰的了!”
商濟被掐得呼吸困難,臉色逐漸變得蒼白,最后干脆放棄了抵抗,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穆誠見此罵了一句隨即松開了手,抓起他的領(lǐng)子讓他坐了起來。
半年未見,一切仿佛是意料之中,又覺得是意料之外,商濟不知該從何說起,現(xiàn)在也不是很好的時機,甚至還未想好如何來面對,理也理不清的思緒,讓他只想好好靜一靜。他想要起身離開,誰知還未挪步,身旁陰沉的嗓音就傳了過來。
“你敢動一下試試!”
盡管心中十分憋屈,奈何自己不是穆誠的對手,現(xiàn)在手臂上又有傷,好漢不吃眼前虧,先耗著也正好休息一下。
穆誠見他坐定安分了許多,又瞧見他手臂上的傷口,遂從里衫扯下一條白布給他包扎好,恨恨說道:“簡直是活該!”
“喂,能不能輕點,派人跟蹤我還有理了?”商濟捂著勒得有些疼痛的手臂嚷道。
“你自己清楚,今日要是不好好坦白,就妄想再從這兒離開!”
其實從撕下面具的那一刻起,穆誠就已經(jīng)打算放過他了,雖然還有些氣惱,但心里的石頭也落了下來。
月光下的湖面波光粼粼,除了偶有蟲鳴從林中傳出,周圍一切瞬間變得無比安靜。
良久,沉默不語的商濟才蹦出一句話。
“我不想說。”
“你憋了半天就這?我說能不能別那么費力!”
商濟聽了更不想說了,冷然回道:“那你還想怎么著?”
穆誠有些咬牙切齒了,暗自吸了一口氣,他深知商濟是個鋸了嘴的葫蘆,什么心事都愛自己藏著,明顯得吃軟不吃硬。
于是先收了銳氣,面色平和地朝他說道:“現(xiàn)在洛陽不太平,我與穆榮遲早有一戰(zhàn),你自己要小心點!”
只見商濟靜靜坐著,看著湖面不知在思考些什么,點點水光落進了他清冷的雙眸里。
穆誠望了他一眼,繼續(xù)道:“阜城那些事,我不知你為何要那樣做,但是不要想著單打獨斗,穆榮不好對付?!?p> 樹欲止而風不靜,皇室之爭從不會手下留情,一旦有所威脅,必定除之而后快。
紛繁的思緒如同洶涌的潮水一般,在內(nèi)心拼命地撞擊,偽裝的軀殼一片片正在脫落。商濟有時候在想:“這種自以為是的關(guān)心,真是讓人極為討厭,可是,偏偏就能戳中他的柔軟?!?p> 既然話都說的如此明了,索性就敞開心扉好好談談,畢竟他也不是什么扭捏之人。
“我打算混進穆榮身邊,伺機而動?!?p> “不行?!蹦抡\想都沒想,就一口回絕了?!疤kU,況且他也不會相信你?!?p> “但是他可以利用我,他不會錯過這個好機會。”商濟回道。
“這就是你在阜城折騰的理由?商濟,我們雖沒有必勝的把握,也用不著如此冒險!”穆誠神色起了波動。
“但是有我背后伏擊,成事會更有把握,況且為了商家的幾十條人命,我也想親手手刃了他?!?p> 穆誠見他內(nèi)心早已打定了主意,就知道肯定硬拗不過,于是沉思了片刻,低沉地說道:“需要我做什么?”
商濟輕聲一笑,側(cè)過身靠近他耳旁,小聲嘀咕了幾句。
“好?!辈粠魏为q豫。
“你都不考慮考慮,這么大方?”商濟啞然道。
“對你不需要考慮,我信你!”
不過寥寥數(shù)語,情誼卻重如泰山。
片刻后,穆誠像是想到了什么,幽深的眼睛盯著商濟,認真地說道:
“我準備回阜城和芫兮成親!”
“什么?”商濟還沒有反應過來。
一瞬間,這天地間仿佛黯然失色,剛剛炙熱的血液澆了個透心涼,商濟渾身顫抖著說不出話,起身想要離開。
穆誠緊抿著嘴唇,用手死死抓住他的手臂,既然這是兩人之間的心結(jié),今夜他勢必要將其解開。
“我愛她,她也愛我,我們彼此兩情相悅,這個結(jié)果,你必須得承受!”
像一擊重拳,疼的商濟已經(jīng)有些麻木,似乎游走在絕望的邊緣,他的眼眶開始泛紅。
重重地甩開被抓住的手臂,反身一拳將他打倒在地,一腳踢中他的腹部,穆誠痛得彎了腰,單膝跪在沙地上。
商濟猩紅的眼睛夾雜著痛苦,抓起他的衣襟往石壁上退去,舉起拳頭準備朝他臉上揮去,卻見穆誠并不反抗,嘴角掛著一絲鮮血,就這么靜靜地注視著他。
突然覺得拳頭失去了力氣,他們之間兩情相悅,成親不過是遲早的事情,他憑什么如此憤怒?兮兒對他不好嗎?離去的幾個月,時時刻刻都在牽掛他,為他整理屋子,清掃竹樓,記得他對她所有的情意;穆誠對他不好嗎?怕他一個人出事,默默派人暗中保護,總是無條件的信任他、幫助他;恐怕他真的有些不識好歹。
商濟痛苦地滑跪在地上,雙手撐著緊緊抓住濕潤的流沙,低垂著腦袋,眼淚一顆一顆無聲地滴落。
穆誠慢慢走了過去,坐在他的身側(cè),輕輕攬住他的肩膀扣進自己懷里,任他的淚水打濕了自己的衣衫。良久,啞聲道:“對不起!”
商濟漸漸心緒平靜了些,堂堂七尺男兒被抱著,著實有些不自在,于是推開了他,起身怒道:“敢趁機占我便宜,剛剛沒揍夠是吧!”
穆誠咧嘴一笑,看來心結(jié)是有些松動了,余下的就交給時光吧!他拍了拍身上的沙土,揶揄道:“少時怎么不說我占了你便宜,恩?”
撿起泥沙中的長劍,商濟白了他一眼,飛身越過水面,站到曲風橋的最高處,清淡的聲音從口中飄出,倔強中帶著些許無奈。
“穆誠,有時候我真恨不得殺了你!”
穆誠聞言輕輕一笑,一步步走上橋頭,扶著橋上的青石欄桿,隨后鄭重地說道:“此去萬事須謹慎,如有兇險,盡早抽身!”
“好好琢磨著怎么作戲吧,廢話真多!”商濟準備提劍離開,這周圍難保沒有穆榮的眼線,還是盡早離開為上。
“自己小心一點!”身后叮囑道。
商濟頓了一下,點頭道:“你也是!”,隨后消失在了灰暗的叢林里。
清涼的湖風從橋頭吹過,一下子將水面的云霧拂散開來,朦朧的月光照在兩人漸漸遠去的背影上,縱有別離,此心亦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