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城外的山林里,萬籟俱寂,連鳥雀也不曾出沒。穿過山林,在山林的后面豁然開朗的地方,是大片的空地,而在空地之上,無數(shù)的兵圍坐在一起,像是要開飯的樣子。
沒有炊煙,只有寂靜無聲的咀嚼,也沒有人因為所食為冷食而抱怨,就像是完成一個命令一般,將手中的糕餅塞進饑餓的腹中。
如果南齊姜在的話就會明白,消失在他們南池的三十萬將士,有十萬都藏在這個山林之后,養(yǎng)精蓄銳,蓄勢待發(fā)。
在山林靠近山的山腳下,有一處軍帳,帳中坐著幾個人,其中一個就是已經(jīng)身著戎裝的白璋。脫去了妖嬈鮮艷的宮裝,卸去了滿頭的金釵玉髻,白璋就像脫去了她嬌弱的外殼,身著鎧甲的她全身上下都展露出了殺伐的氣息。
“父親?!卑阻白叩桨浊娴母埃瑐茸谝贿叺囊巫由?,將白擎面前的軍陣圖展開來。
“城內(nèi)的消息遲遲沒有傳來,但從他們想要一舉拿下南池的想法來看,大軍必定都調去了西南?!?p> 白擎年紀不小了,但野心可以使一個人精神矍鑠,年近六十的白擎雖是久居文臣之位,但他也曾熟讀兵法,懂得排兵布陣。
他道:“雖然不是確定,即便大盛還留有守軍,但我們南池的傾巢而出,這些都無法與我們相抗,只是現(xiàn)在我擔憂,南池那邊的消息也全無,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父親不必擔心,叔叔不是還在那里嗎,又有那個一心想活命的丫頭,他們一定會打起來的?!?p> 白擎抬了抬手,“一日看不到結果,就不要這么篤定,那個丫頭長得和文重雖然相像,但難保不會被熟人認出來,罷了,再給那個丫頭送些解藥過去,逼一逼她,我們這邊,也該準備攻城了,省的夜長夢多?!?p> “是,父親?!?p> 大軍正在集結,他們籌謀了很多年,從白擎幼時翻開家譜的那一刻開始,這個想法就在他心中扎下了根,隨著年齡的增長,那根慢慢的發(fā)芽,開花,長成了參天大樹,他知道他的白家先人同南池的第一任國王共同立國,卻只能世代為臣,為什么呢,就因為他們生來就有高貴的血統(tǒng)嗎?
不,白擎否定了,那是因為他們從來沒有想過,天下為人人,人人又皆可為天下,那么他們白家,又有何不可為天下之主呢。
南瑾天雖為王,但性子軟弱,從不言一統(tǒng)天下之事,只是守著南池這一方土地茍活,他將女兒嫁入宮中,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從中斡旋,誰知,那女兒如此不爭氣,竟只顧著與那南瑾天恩恩愛愛,全然忘記了家族大業(yè)。還好他不只一個女兒。
現(xiàn)在他們離大業(yè)只有一步之遙,只要破了這道城門,殺盡大盛皇族,也就是他們那弱小又年輕的女帝,天下,就是他們白氏的了。說來也好笑,一個女娃娃,竟然也能為帝?還說是神龍降世,簡直是笑話。
“傳令下去,十萬大軍打前鋒,剩余的二十萬,分左右兩側包圍,朝陽城內(nèi),凡反抗不從者,格殺勿論!”
文臣一旦身穿鎧甲拿起武器,那么在他眼中的人命,連雞犬都不如。
看著來勢洶洶的南池大軍,劉蘭昭和東方昊立于皇城門之上,身后滿朝的文武皆在,雖然被這氣勢嚇得瑟瑟發(fā)抖,但沒有一個人說投降。
因為他們都知道,投降也不能令他們活命,十萬大軍啊,他們也有。
慕容衍在王府急的轉起了圈圈,“怎么辦,怎么辦?”他的榮華富貴啊,他攢了那么多的金銀財寶都還沒來得及揮霍呢,這就要拱手送人了嗎。
從朝陽城全城戒備開始,慕容衍就開始讓手下人將自己的那些寶貝都裝箱,然后在院子里挖坑,將這一個個裝滿金銀的大箱子埋入地下,裝不下的,全都給下面的人分了。
這要是南池那幫野蠻人真打進來了,密室他們會想到搜刮,但埋在地底下的,除非他們掘地三尺,否則絕不可能全部挖走。
妥善安置好自己的寶貝,又遣散了家仆,慕容衍急火火的跑進皇宮避難去了。當他得知文重不在皇宮的時候,頭一懵,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口中喃喃道:“完了,完了。”
劉家長子劉蘭景雖腿腳不是很好,但他是一個將軍,敵軍來襲,他毫不猶豫的就穿上了盔甲,站在了他三弟身邊,還有他的妻子方尚,也是一身戎裝。
劉蘭時尚未同左綺瑛成婚,兩個人雖已定親,但劉蘭時在決定成為御敵大軍中的一員的時候,他就跟左綺瑛說:“如果我不能活著回來,你可以另覓良緣?!?p> 左綺瑛只是笑著看他,“沒有我這個軍師,你能殺幾個敵軍?!鄙黹L八尺的漢子頓時淚流滿面。
滿城皆兵。
劉蘭昭坐在乾元殿,看著線報,不知道他們的十萬大軍,對上南池的十萬大軍,勝率幾何,又或者,他們能守衛(wèi)朝陽城多久,能等到文重他們回城救援嗎。
等不到也要等,這是文重離宮前交給他的皇宮,她那么信任他,那么他就一定要完完整整的交還給她。
況且南池軍隊從南池長途跋涉而來,行軍疲憊,糧草不足,定然撐不了太久,他們的打法必然是速戰(zhàn)速決,只要他們在城內(nèi)堅持住,也未必不會贏。
有了想法,劉蘭昭立刻告訴了東方昊,以守為主,決不能讓朝陽城破。只要城在,他們就有希望。
先前被抓住的六個探子,嚴刑拷打之下都不肯說出他們是何身份,目的為何,大軍又有多少人,且他們都一心求死。
還是陳真聰明,假扮他們的同伙,這才套出了幾分消息。在套出消息的同時,他也明白了,朝陽城中,仍舊有他們的同伙,而且這個同伙,能力不小,不然他們憑什么相信被抓之后還能有活命的機會呢。
水越來越深,也愈加分不清敵友,甚至任何一個靠近城門的人,都像是私放敵軍入城的叛徒。
第一波攻城來得很快,天才微微露出亮光,隨著晨雞的一聲報曉,朝陽城外響起了轟轟的腳步聲,空地上列滿了排列整齊的南池士兵。那么多的兵,遠遠不止十萬。
那是三十萬大軍啊。
在城樓上觀望的老臣們慌了:“不是南池內(nèi)亂需要我們大盛馳援嗎,怎么他們還有這么多人出現(xiàn)在我們朝陽王城啊?!?p> 嚴閣老看了看驚訝的長大了嘴巴的陳閣老,“這不很明顯嗎,求援只是個幌子,大盛的國都才是他們的目的所在?!?p> 陳閣老轉頭就看向了日常白宏業(yè)一派的大臣們,“你們看看,你們?nèi)氯轮?,救來救去,人家都來把你老巢給端了,真不知道到底誰需要救??!”
蕭閣老倒是很平靜,還安慰陳閣老,“老陳你就別說了,現(xiàn)在大家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誰也跑不了,還是想想辦法把消息送出去,等前往南池的帶兵回援吧?!?p> 南池士兵可不管大盛人心里是怎么想的,不管他們是抱成一團,還是一盤散沙,他們只管攻城,他們的相爺說了,王上有令,只要攻下大盛的國都,他們就會有吃不盡的糧食。
他們已經(jīng)連續(xù)幾天吃不飽飯了,他們南池土地貧瘠,種出的糧食有限,很多時候都是用金銀同大盛交換,好多的金銀才能換得一小袋糧食。
現(xiàn)在他們有機會吃飽喝足,只要打了勝仗,他們就再也不愁吃喝了。
一想到食物,南池的士兵就士氣高漲。
只見最前面的馬上,那人手中軍旗一揮,無數(shù)的南池士兵瘋了一般涌向城門,看似混亂,卻又整齊有序。立起的云梯直達城樓頂端,南池士兵迅速的順著梯子往上爬。
大盛早有防備,看著無數(shù)士兵涌來,大盛的城墻上伸出無數(shù)弓箭,齊齊朝下方射去,中箭者倒地,后面又有無數(shù)的士兵帶著護盾補上來,這次連箭都射不穿了。
又開始扔石頭,半人高的石頭從城樓上落下,連帶著下落的重力,一個落下的石頭能瞬間砸翻五六個人,石頭連續(xù)滾壓,又是三四個人倒下。
連云梯也被拒城桿狠狠的挑了出去,云梯上的士兵摔到地上口吐鮮血,一時之間,南池的士兵死傷慘重,哀嚎遍地。
南池想要爬上城樓的想法行不通了。
但他們并不會就因此放棄,上城樓不行,那就直接攻城門。
十米長的滾圓的攻城木被十幾個強壯的南池士兵扛著,向城門攻去,城樓上射下的箭被盾擋住了,只聽得一聲一聲的撞擊城門的聲音,“砰!砰!砰!”甚至感覺到整個城樓都在跟著震動。
陳真當即就向東方昊請命:“屬下愿帶羽林騎,打著頭陣!”
東方昊拍了拍陳真的肩膀,望了一眼陳閣老,眼中雖有悲戚,但還是贊許的對陳真道:“好小子!去吧?!?p> 陳真望了陳閣老一眼,雖在父親眼中看出了心疼與不舍,到底還是一句話未說,下了城樓。
羽林騎是皇宮之中經(jīng)過千錘百煉的騎兵,曾經(jīng)是守衛(wèi)皇帝的親軍,但隨著皇帝都常年待在皇宮之中,由禁軍保護,羽林騎就慢慢變作城中的守衛(wèi)之軍。
陳真帶著他的五千羽林騎士兵,騎上他們的駿馬,沖出了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