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擊潰王玄謨之后,拓跋燾立刻率軍南下,發(fā)起了反擊,于是年十一月,一路攻到了劉宋在淮北重鎮(zhèn)彭城。
魏軍到了彭城,當時出鎮(zhèn)彭城的北伐軍主帥劉義恭慌了神,表示想要棄城而逃。老將軍沈慶之也鑒于城中糧食短缺建議主力部隊南移,留蕭思話率領少量部隊留守,甚至更有人建議干脆大家直接沿海路溜回建康算了。
這時候,劉駿的幕僚張暢表示了反對,他覺得城里的部隊絕對足夠擊退魏軍,糧食也足以供給長期作戰(zhàn)所需,如果大軍南移,會導致彭城人心浮動,造成難以預知的后果,所以他認為應該堅守城池。
聽了張暢的話,同樣也在彭城的東路軍總指揮武陵王劉駿也表示,自己愿與彭城共存亡。
在這樣的表態(tài)下,劉義恭最終同意堅守城池。
拓跋燾到了彭城,并沒有直接發(fā)動進攻,而是先向劉駿索要了甘蔗和酒。劉駿同意了拓跋燾的請求,并向拓跋燾索要駱駝作為交換,拓跋燾也同意了。
于是,劉駿和拓跋燾分別派出張暢和李孝伯帶著東西去交換。
趁著交換的機會,李孝伯和張暢進行了一次友善的吹牛大會。張暢憑著一張嘴,愣是說彭城城里有十萬大軍,還把宋軍堅守不戰(zhàn)說成是覺得魏軍遠道而來,直接打不公平,想等拓跋燾休整休整再打;把劉義恭那個畏敵如虎,前幾天還想溜之大吉的家伙吹成了一個神算子。
事實怎么樣不重要,畢竟是外交場合,服軟是不可能的,國家的臉面也還是要的。
不過對于張暢來說有一個實實在在的好處——他從李孝伯嘴里套到了魏軍的部署,知道了拓跋燾根本不想強攻彭城,如果彭城短期內(nèi)那不下來,他就會直接渡過淮河南下,直接去打建康,不管彭城。
李孝伯沒有騙人,拓跋燾見彭城難以迅速攻克,進攻了幾次也就不再進攻彭城,轉而一路南下,渡過淮河。
此時,劉義隆正好命令臧質率軍北上,支援彭城,結果臧質運氣很差地在盱眙城外碰上了拓跋燾的大軍。臧質所部潰敗,余部撤進了盱眙城。
在擊潰臧質以后,拓跋燾沒有停留,繼續(xù)南下。與此同時,永昌王拓拔仁也放棄進攻壽陽,轉而南下,兩軍在長江北岸的瓜步會合。
此時,劉義隆登上城頭,突然懷念起那個將近十五年前在自己病重期間下詔處死的檀道濟,長嘆道:“如果檀道濟還在的話,敵人怎么會打到這里呢?”
拓跋燾雖然到了長江北岸,但是自己也明白要想靠著自己這個基本沒有的水軍戰(zhàn)斗力,想要渡過長江,攻陷建康確實可以說比登天還難,所以拓跋燾也并不急于發(fā)動進攻。
但是此時,劉宋朝廷內(nèi)部已經(jīng)亂成了一鍋粥。
太子劉劭一直以來是鑒定的反戰(zhàn)派,如今大軍潰敗,敵人飲馬長江更是讓他火大得不得了,他向父親劉義隆建言,希望處死主戰(zhàn)派的江湛。
但是,此時的劉義隆非常堅定,無論劉劭怎么勸,劉義隆始終堅持表示北伐是自己的意思,江湛、王玄謨等人都只是順著自己的意思,北伐慘敗的全部責任都在于自己,他不會因為北伐失敗而處罰任何一個人。
拓跋燾當然不是傻子,他此時也明白,能夠飲馬長江自己的戰(zhàn)略目標已經(jīng)達到了,要想攻克建康也無可能,于是在元嘉二十八年正月初一在江北大宴群臣,次日便引兵返回。
但是,拓跋燾也不想就這么老老實實回去了,他在回去之前還要再皮一波。
在路過盱眙時,拓跋燾給城里的臧質寫了封信,讓他給自己送酒。
臧質是個狠人,他可沒有劉駿那么好交涉,看到拓跋燾要酒,當即封了一壇子的尿送給拓跋燾。
這家伙直接送尿過去,拓跋燾好歹也是要臉的,看到臧質給自己送尿,當然氣炸了,號令大軍進攻盱眙。
鎮(zhèn)守盱眙的除了臧質以外還有個叫做沈璞的家伙,當時是盱眙太守。這沈璞就是當初第二次義熙北伐的時候我介紹過的那個叫做沈林子的狠人的兒子,也是《宋書》作者沈約他爸。
當初,沈璞赴任盱眙太守的時候,王玄謨還在圍攻滑臺,但是沈璞敏銳地感知到,這仗可能會出大亂子,于是在盱眙修筑城池,整頓兵馬,準備作戰(zhàn)。
到了這時候,沈璞當初的準備發(fā)揮作用了,拓跋燾派遣大軍圍攻城池,難以攻克。盱眙圍城戰(zhàn)持續(xù)了約一個月,魏軍戰(zhàn)死萬余人,但是沒有拿到半點好處。加之此時,魏軍內(nèi)部疾疫橫行,因染上瘟疫病死者極多,拓跋燾又聽聞劉義隆可能會派兵斷絕他回軍的線路,于是在二月初二撤圍北上。
在拓跋燾北上的時候,彭城方面也確實考慮過要不要出兵攔截拓跋燾,最后畏敵如虎的劉義恭一錘定音——攔他干嘛?等到劉義隆要求出兵攔截的詔書送到彭城,拓跋燾早就跑遠了。三月,拓跋燾返回平城,元嘉二十七年至元嘉二十八年的宋魏戰(zhàn)事就此結束。
在此役中,雖然拓跋燾一路打到長江邊上,但是沿途城池均沒有被拓跋燾攻克,所以事實上,劉宋在這次慘敗中并沒有失去太多的領土,劉宋主要的損失是在經(jīng)濟上。
沈約在《宋書·索虜傳論》中說魏軍在沿途大肆屠殺百姓、焚燒房屋,魏軍所經(jīng)之處戶口數(shù)十萬,百無一存,燕子春天飛回來的時候,甚至已經(jīng)沒有房屋給燕子筑巢,《資治通鑒》里說,魏軍把所過之處的男丁全部殺害,嬰兒用長槊捅穿,掛在槊上。
與此同時,劉義隆在出征前曾經(jīng)大舉借債,籌措軍費,答應北伐勝利以后還清。如今北伐慘敗,這些債也就還不上來了。
這兩者一同導致了劉宋帝國的經(jīng)濟受到了嚴重的破壞,史載“傾資掃蓄,猶有未供,於是深賦厚斂,天下騷動”,劉義隆一生勵精圖治,締造的元嘉之治就此終結。在元嘉末年,青州一度爆發(fā)了大饑荒,甚至于出現(xiàn)了人吃人的慘狀。
這場戰(zhàn)役結束不久,北魏帝國再次發(fā)生巨變——拓跋燾死了。
當時,北魏宦官宗愛仗著拓跋燾的寵幸,為非作歹。拓跋燾南征期間,皇太子拓跋晃監(jiān)國攝政,拓跋晃本就對宗愛不滿,其重用的屬僚仇尼道盛、任平城也和宗愛關系不好。宗愛擔心自己的行為被拓跋晃揭露,于是先下手為強,向拓跋燾誣告拓跋晃。
這個時候竟然聽信了宗愛的讒言,龍顏大怒,殺害了仇尼道盛等人。拓跋晃看到父親大怒,竟然直接嚇死了。
拓跋晃死后,拓跋燾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是聽信了讒言,于是非常后悔,親自悼念拓跋晃。
當然了,這是魏收在《魏書》里頭的說法,沈約在《宋書》里寫的是,拓跋晃密謀想要發(fā)動政變,弒殺拓跋燾,被他爸發(fā)現(xiàn)。拓跋燾于是逮捕了拓跋晃,隨后把他處死。
從傳統(tǒng)上來講,一般認為是南朝得到了錯誤的情報,沒有知曉北面的實情。但是,李憑先生在《北魏平城時代》中結合《魏書》中的零星記載,認為拓跋晃與拓跋燾之間的矛盾已經(jīng)極其尖銳,他認為事實可能反倒如《宋書》記載,是拓跋燾父子反目釀成的,《魏書》為尊者諱,沒有如實記錄歷史。
不論拓跋晃的死真相到底如何,我們能夠確定的是,在正平二年(即宋元嘉二十九年,452年)三月,宗愛弒殺了拓跋燾,迎立拓跋余為帝,宗愛也以太監(jiān)的身份憑借“佐命之功”拜大司馬、大將軍、太師、都督中外諸軍事、領中秘書、封馮翊王,也就此成為了中國歷史上官爵最高的太監(jiān)之一。
【筆者案:又拓跋燾死時《魏書》作三月,《資治通鑒》作二月,從魏伯起《魏書》】
杰出的鮮卑族政治家、軍事家,帶領北魏帝國兼并諸國,統(tǒng)一北方,奠定南北對峙局面,被敵人認為遠勝能力超越冒頓單于的一代梟雄拓跋燾竟然不明不白地死在了一個太監(jiān)手上,享年四十五歲,在位二十九年,廟號世祖,謚號太武皇帝。
但是,宗愛這家伙實在是太嚇人了,拓跋余雖說在宗愛擁立下當了皇帝,但是也害怕哪天自己又會被宗愛給干掉,于是多去了宗愛的權力。宗愛氣得不得了,于是又干掉了拓跋余。
拓跋余死后,長孫渴侯、陸麗等人擁立拓跋晃長子拓跋濬為帝。拓跋濬繼位以后,立刻誅殺了宗愛。
在北魏政權動蕩的同時,劉義隆也沒有閑著,他又干了一件事——還是北伐。
沒錯,劉義隆又北伐了,當然這次北伐仍然無果而終。劉義隆在位期間前后發(fā)動三次北伐,無一取得令人滿意的戰(zhàn)果。等到第三次元嘉北伐結束以后,劉義隆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