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予和洗旺正笑著,泠未從外面拎著茶壺走進來。
洗旺:主公,泠未這一夜擔心著你,到現(xiàn)在都沒睡呢。
弘予看向泠未,泠未不自意地眨了眨眼。
弘予:眼睛干澀了吧?
泠未:沒有,熬夜也好,省得畫眼線了。
白貓這時走了進來:姐姐又胡說,省得了眼線,費得是護膚霜,一來一去,只賠不賺。
黑貓這時也架著煙袋走進來:莫非你們戰(zhàn)爭舞女又有什么新的護膚理論不成?
洗旺:你們來得正好,主公正和我聊著參謀部的事情。
黑貓:現(xiàn)在我們?nèi)擞植欢啵挸瞿憧?,入我之耳,各抒己見,加權投票,即可?p> 泠未:可別,我一個跳舞的,可千萬別把我的話算數(shù),我就再一旁端茶遞水跑跑腿就得了。
白貓:你們倆,一個過傲,一個過謙,所謂眾口鑠金,所謂眾說紛紜。越是大多數(shù)人的意見,越容易犯流俗的毛病,成為大多數(shù)人的選擇,還能出奇制勝嗎?要我看啊,我們都回避,讓兩個大佬閉門造車,決勝千里吧!
說著白貓拿起泠未手上的茶壺,往桌上一放,一手攬著黑貓,一手拽著泠未,在外走去。
迎面一個高過門框半頭的大漢堵在門口,跟三位小姑娘撞了個滿懷。
正是皮潑。
皮潑:哎呦呦呦呦呦!
皮潑的一雙打手一手捂著自己的腦袋,一手捂著腦袋隔壁戴著頭盔的“腫瘤”,倒車出門,騰出空間,三個姑娘忙低頭側(cè)身,從皮潑腋下穿過。
皮潑躲開三個姑娘,又要進門,結(jié)果一腦袋又撞到門框上沿。疼得他捂著眼睛又彎下腰,才進得門來。
弘予:這回,來得正好!
洗旺:主公,此話怎講?
弘予:我們的參謀來了。
皮潑揉著眼睛,又揉揉耳朵。
皮潑:別揪了咱啦,咱疼死啦!你沒事揪你自己的耳朵去!
新面孔:沒用的東西,你也不摸摸,咱這邊長沒長耳朵?不揪你的,揪誰的?
皮潑一咧嘴,用手摸了摸旁邊的頭盔耳朵的部位,被頭盔擋住,摸不到,還要往里摸,另一只手卻把這只手打了下來。
新面孔:渾帳!你還真要摸一摸不成?咱就這么一說,給咱摸壞了,咱可怎么辦?
皮潑委屈極了,也不敢頂嘴只好嘟嘟囔囔地表達不難:咱是皮潑。帳渾是咱兄弟……
洗旺看著皮潑這兩個腦袋唱著雙簧,早就驚訝得張開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弘予:怎么樣?皮潑還是當啞巴的好吧?
洗旺:莫非,皮潑就是傳說中的雙頭妖怪?
新面孔:呸,誰是雙頭妖怪?
說著,又覺得不妥。
新面孔:雙頭妖怪就雙頭妖怪,什么傳說中的?聽好了,今天讓你長長見識,首先,這家伙是個貨真價實的妖怪……
新面孔用自己這一邊的手揪著皮潑的臉頰,又拍了拍,然后又指了指自己。
新面孔:咱呢?是另一個個體。至于咱是誰,為什么寄身在這個玩意兒身上,咱也不能告訴你,畢竟呀……
弘予強行插嘴,學著新面孔的口氣道:知道咱名字的都死啦!
新面孔:說得很好!
弘予一咧嘴:咦?前輩,我這么唐突地吐槽您,您怎么不生氣,反而這么抬舉晚輩?
新面孔:你這么替我說好話,我當然要夸夸你了。
弘予心說,這前輩實的價值觀真不知道是真明白還是假糊涂。
新面孔:廢話不多說,咱料定你們遇到了困難,特地中斷午覺來幫你們吶。
洗旺雖然也跟這個新面孔打過交道,但從那以后,這個新面孔就像是死了一樣,洗旺一直也沒敢問弘予。皮潑也一直用兜帽罩住這個大腫瘤。后來繳獲了松熊的頭盔,皮潑也沒有上交,就自己密了下來,給旁邊腫瘤上一戴,正合適。非常不低調(diào)。但這么一來,其他人見了皮潑之后,反而會覺得皮潑是故意弄了個假玩意擱在脖子旁邊,嘩眾取寵,反而都不去過分注意,圍觀,猜測了。
人類就是這樣,欲蓋彌彰,越想掩飾越引人注目;欲揚反抑,越想招搖越無人問津。
所以到今天,洗旺才知道,皮潑這個身體之上,承載著兩個精神,一個憨傻裝啞,一個大智若愚,只不過后者寄身在前者身上,被強行降智了。
這么一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妖怪這個種族還真的強大。
洗旺順著弘予的話,小心翼翼地說:不知前輩有何見教?
新面孔:你算什么東西,敢妄尊咱為前輩,你還不夠格!
這一句話,惹惱了洗旺。
一來,洗旺一直把長老的死,跟這個來歷不明的新面孔聯(lián)系在一起,二來,洗旺已經(jīng)主動放下仇怨,虛心請教,卻招來了一通臭罵,著實壓不住火氣,剛想反駁兩句,新面孔反而教訓起來,字字都像子彈一樣,打在洗旺的心上。
新面孔:你一定在想,你自己主動放下身段,不計前嫌來向咱示好,咱這邊為何如此無禮?咱告訴你,汝等凡人,此種行為最是傲慢!尊重與敬畏,源自的不是彼此的地位,所處的處境,甚至生或死——而是源自本身平和的心態(tài)。
洗旺雖然覺得新面孔說的有理,但一時間還未曾醍醐灌頂。
新面孔:咱和弘予小友,相識于爛泥之間,相交于腐水之中。生死之于前,面不改色,陰陽之于后,恭謹如初。相信你跟他接觸這么久,就算是個傻子,也該能看出他的優(yōu)點了吧?汝等看人,皆脫不開個人的視角,若不是你已知弘予是神選少年,你會奉他為主公,背負你師父的尸身來抱這個大腿嗎?而弘予,沒有一刻不在為這個水榭大陸操心,從來沒有想著反正來異世界走一遭,總是要回到自己的世界去的這種不負責任的心態(tài)。
弘予見新面孔罵的兇,這么下去也沒完沒了,于是忙附和道:前輩您這么方面說我,我還倒真害臊了。不過聽前輩剛才的話語,莫非前輩就是……汅沐?
新面孔:汅沐……嗯!汅沐!是咱,對對對,是你和咱第一次見面時,你給咱起的名字,妙極,妙極,以后咱就叫做汅沐!
弘予也終于解開自己一個長時間的疑惑。巖石監(jiān)獄事件,湊人死刑決斗,皮潑死而復生這些問題都對上了號,只不過還留下了兩個謎團:一是教主,一是涂鴉者。
弘予:汅沐前輩,我正要找你談談。
汅沐:剛才咱還夸你,怎么又前輩前輩的?叫咱汅沐,咱的新名字汅沐!
弘予:好的,汅沐,我其實早就想問你,只是你一直沉睡著。你之前說的,品江必敗,默南必亡,究竟是什么意思。
汅沐:啊哈,你覺得是什么意思呢?
弘予:我的理解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唄。
汅沐:那你又是選擇怎么做呢?
弘予沉吟了一會兒,還是決定說實話,這次的實話,并不是像以前的“不說假話”,而是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
弘予:我承認我想搏一下。扶植品江獲得默南內(nèi)戰(zhàn)的勝利,然后把默南團結(jié)起來,以更完備的姿態(tài)應對即將到來的魔鬼入侵。
汅沐:恩?
弘予:幫助弱者一定被依附強者更能顯出我自己的價值,至于那些追隨我的人,面臨這種困難也是他們自己的選擇,我一定會負起對他們責任。
弘予看了洗旺一眼。
汅沐:很好,年輕人。你的決定使我看到了一個意氣勃發(fā),生命力旺盛的生物。這樣很好。但你對咱說的話的理解,還是欠缺一些。咱曾經(jīng)做這個預言并非是狹義上針對當下局勢的判斷或者對將來形式的預估,而是宏觀上看待整個默南地區(qū),甚至水榭大陸。
汅沐閉上眼睛,仿佛進入了一種回憶的講述狀態(tài)。
汅沐:從整個水榭大陸的歷史上來看,沒有任何一個地區(qū),能夠長久繁榮,歷久彌新的。品江城也不例外。其衰敗,只是時間問題,而且一定很迅速。精靈,作為永生的種族,盡管在死亡之后,所有的靈魂與回憶都會匯聚到偉大的精神之中,但是,關于第一紀元以前的歷史的記憶,偉大的精神里幾乎是零。精靈們只記得大家有一個共有的祖先叫默拉,在他神殞的位置的四周,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各自興建起一個文明,是為默東,默西,默南和默北。但這四個文明,也都沒有留下來記載,目前水榭大陸上對應的地域劃分,只是籠統(tǒng)的沿襲上古的名稱。滄海桑田,河道更易,山巒崩摧,至于現(xiàn)在的所謂標志性地名,也大多在地理位置上,有很大的偏移。品江城今日的舊城就是昨日的新城,今日的新城也終將成為明日的舊城。興旺與敗亡轉(zhuǎn)瞬一逝,精靈們有些活了千萬年還不懂得這個道理。
弘予馬上想到了洛溢渚王,但沒敢打斷汅沐。
汅沐:精靈們還有一個歷史斷代的問題一直沒有解決。目前活著的精靈,大部分都是第二紀元以后出生的精靈,第二紀元以前的寥寥無幾。以至于誰也說不清楚,兩億年前究竟發(fā)生了什么。至于水榭之星的歷史,兩億年前還有二十個兩億年,在這二十個兩億年里面的精靈文明,是不是也像現(xiàn)在一樣,只能回溯兩億年的歷史呢?
人類出現(xiàn)了多久?幾萬年吧。但他們都說不出自己的起源,自己的先祖。更何況精靈?默南現(xiàn)今整體處于一個岌岌可危的態(tài)勢,內(nèi)亂不休政令不行,文臣武將相互傾軋,政農(nóng)工商吏軍禮教,拉幫結(jié)派,黨同伐異,人民尚不知之,亦不自知也??傄詾橹蝸y以和,可以正天地,殊不知,愈亂則愈加劇門閥之間的更新迭代,吞并滅族,亦不在少數(shù)。嗯,你們血盟,目下也只有騎士團還在堅持,風雨飄搖。
洗旺黯然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