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予十七:沁園花下汲澐主,斬魔取首汲泳男
順著聲音,向殿外看去。
汲泳全身戎裝,血污不堪,泥跡斑斑,邁過門檻,拽下了斗篷,就那么隨手丟在地上,繼續(xù)朝前走。
眾大臣們有些本已聚集在通道上,現(xiàn)在見汲泳走過來,紛紛向兩旁閃開一條道路。
弘予強忍背疼,也轉(zhuǎn)過身來,看著汲泳從大殿殿門的光明中緩緩走來。左手扶劍,右手提溜著一個頭盔。
頭盔上也是沾滿血污,幾處破損。弘予脖頸子繃著,不太方便低頭看頭盔,只是覺得頭盔的個頭,就汲泳來說,有點過大了。
汲泳走到弘予座椅的后面,打量了一下皮潑和帳渾,沒有說話,又看了一下還坐在椅子上,仰望自己的弘予。
汲泳也沒說什么,左手松開劍柄,搭在了座椅的靠背上,把目光投向汲淚殿下。
汲泳:請父親,收回成命。
汲淚:吾兒何往?
汲泳沒有回答,只是將頭盔丟在了弘予和汲淚中間。
汲淚和弘予看著頭盔,在地上左右晃了兩下,滾出來一個頭顱。
準確的說,是一個魔鬼的頭顱。
大殿內(nèi)嘩然一片。
弘予:這……這是?
汲泳:三天前,拉多,我們剿滅了一伙五頭魔鬼斥候組成的先頭部隊。魔鬼的試探和入侵已經(jīng)展開,請問父親為何還在勞民傷財?shù)亟ㄔO(shè)什么新城?
汲淚:這……孤亦未曾逆料到,魔鬼之行動,何其之快也。
汲泳:戰(zhàn)斗已經(jīng)打響,請父親下令,將品江城禁軍以外所有兵馬交與我調(diào)度,一并招募民兵,即日趕赴拉多,迎接來敵。
汲泳咄咄逼人地上前一步。汲淚站起身來,弘予也站起來。
汲泳回頭瞥了弘予一眼,還有弘予身后兩個壯漢,突然單膝跪地,左手握著劍柄,右手按在地上,手套上的血痂,染紅了王座上的地毯。
汲淚:如此,此事還當(dāng)從長計議……且容孤與眾臣商議。
汲泳站起來,轉(zhuǎn)身,看著弘予。
弘予因為背疼,還保持著半仰著脖子的姿勢,在汲泳看來,乃是傲慢的樣子。
汲泳在弘予面前踱了兩步,捏了捏手腕,然后朝殿外走去,一邊走還一邊喊。
汲泳:兒退下了!姐姐在哪?
汲淚:留沁園。
汲泳舉起右手,在空中揮了一下:請父親去做決斷!以免貽誤戰(zhàn)機!
這時,弘予才發(fā)現(xiàn),汲泳右手的手套,沒有戴在手上,回頭一看,原來,汲泳在剛才單膝跪倒的時候,把右手沾滿的手套,摘下來,放在了地毯上。
汲淚看著地毯上的手套,和地板上的頭盔,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弘予瞧出了蹊蹺:汲淚殿下,我有一言,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
汲淚:請試言之。
弘予低聲道:據(jù)我觀察,頭盔和頭顱上的血已經(jīng)凝固,成為黑色,而手套上的血,還呈一種粘稠的血漿狀態(tài),剛才汲泳大人也說了,這是三天前發(fā)生的戰(zhàn)斗,那么何以兩者魔鬼的血的凝固程度,不盡相同呢?請殿下明察。
汲淚捋著胡子,思索了一下。
弘予:當(dāng)然了,也不排除汲泳大人為了增強視覺沖擊力,收集了一些魔鬼的血液,在臨進門前,灑在自己身上,以一個血掌印作為籌碼,來換取……他剛才提出的條件。
汲淚:孤知曉了。
弘予還想再說兩句,但意識到,禍從口出,言多必失。目前汲淚的神情,自然是多說無益,反得其咎。弘予已經(jīng)挨過打了,是時候?qū)W會閉嘴了。
弘予:汲淚殿下,我有傷在身,只覺有些頭暈?zāi)垦?,可不可以讓我退下休息一下?p> 汲淚:那么新城的事宜?
弘予:此時關(guān)系重大,且容我稍事休息,再做決定,可以嗎?
汲淚:請便。
弘予和皮潑帳渾,在精靈侍者的引導(dǎo)下,退出了大殿。
視角暫時切到汲泳的身上。
汲泳離開大殿后,解下盔甲,脫去戰(zhàn)袍,直奔留沁園而去。
留沁園中,無多雜樹,一棵藻樹,藤蔓傾覆,遠近有致。
一男一女兩位精靈,正在一株藤蔓下交談著什么。
汲泳遠遠看見,快步上前,中途突然停下,躲避在一株藤蔓后,想竊聽一番,可一摸內(nèi)襯上被甲胄壓出的凹陷,卻又眉頭緊鎖,深恨中出。
汲泳整整內(nèi)襯的衣領(lǐng)和衣袖,從藤蔓后面轉(zhuǎn)了出來,徑直往那一男一女兩位精靈方向走去。
就在一男一女兩位精靈發(fā)現(xiàn)汲泳的同時,汲泳高聲喊道:姐姐!
男精靈顯然一驚,往后退了一步,低下了頭。
而女精靈,則將雙手疊在身前,拽了拽長裙的褶皺。
汲泳走到面前,毫不看男精靈,而是不由分說,拉住了女精靈的手。
汲泳:姐姐,弟回來了。你還好嗎?
女精靈:何以,弄得恁地模樣?可受傷否?
汲泳:多虧將士用命,忠義死戰(zhàn),方得以全殲?zāi)Ч?,安然無虞。
女精靈:如此甚好,姐姐心安。速去洗塵,姐姐當(dāng)設(shè)宴與你慶祝。
汲泳:不必設(shè)宴,適才弟已面見父親,請父親將軍隊交于我手,他日定能在屠魔之戰(zhàn)上,斬立大功。
女精靈脫開被汲泳握住的手:你怎么不明白我的心意呢?姐姐不求你人前顯貴,建功立業(yè),只求你平平安安,陪著姐姐。
汲泳:弟又何嘗不想,只是使命召喚,國家興亡,子民福禍,系于弟身,不得不策馬揚鞭,征戎沙場。
女精靈:你還是不懂。
汲泳顯然怒火中燒,往旁邊男精靈方向一指:那么,溯澇將軍就懂嗎?沒錯,他戰(zhàn)功赫赫,南平蠻族,西御諸戎,可那是用士兵的血誅殺別的士兵,來換取將領(lǐng)的功績。而我,汲泳,則是親冒矢石,去消滅歷來想要顛覆我品江城,顛覆整個水榭大陸的魔鬼!
汲泳說著說著,突然黯然下來:我知道,憑我現(xiàn)在的能力,還不足以守護品江城,但姐姐你作為品江城的繼承者,請姐姐也多給弟弟一些空間,一些機會,一些理解……我想輔佐姐姐,成為默南的王。
女精靈:不可亂語,父親尚不曾稱渚王,我更無意于此。更何況,即便你有此心,也應(yīng)當(dāng)竭力輔佐父親才是。
汲泳:父親泥古不化,迷信舊制,剛才在殿上,還把那什么神選少年,奉若上賓,還當(dāng)場要將新城的建設(shè),全權(quán)囑托于一個十幾歲的人類,豈不是是笑話?如何向民眾交代?如何贏得民心吶!
女精靈:這么說,父親最終也沒有下令?
汲泳:估計不會了。因為我已經(jīng)將魔鬼的首級,擲于殿上,讓他們這些不下廳堂的老朽們,明白明白他們的處境!
女精靈:你這么做有沒有考慮父親的感受?
汲泳:你這么說有沒有考慮我的感受?
女精靈:汲泳!
汲泳:我做這些,都是為了你!
女精靈:我不需要這些。
汲泳:姐姐!
女精靈抓住汲泳的肩膀:你知道,姐姐非常的愛你。
汲泳:我也是。
女精靈:那么,就請你愛姐姐一樣,愛我們的父親吧。
說罷,女精靈松開汲泳,姍姍而去。
留下汲泳,眼角閃著淚光。
一旁,溯澇將軍,伸手去扶汲泳,被汲泳一把推開。
汲泳:走開!你算什么東西!我警告你,不要做自己不該做的事。
溯澇:末將不敢。
汲泳轉(zhuǎn)身想走,又轉(zhuǎn)還回來教訓(xùn)溯澇。
汲泳:不要妄想,娶了我姐姐,就能繼承品江城之主,姐姐以外,還有我外甥,還有我!我會一直盯著你的。
溯澇:不勞將軍費心,末將自己替將軍盯著末將自己。
汲泳:油嘴滑舌,走著瞧。
汲泳匆匆離開留沁園。
回到弘予這邊,剛離開大殿,弘予松了一口氣,雖然汲泳和弘予沒有正面見過,但汲泳在伏馬驛,可是見過皮潑和帳渾,不過這兩兄弟在來到拉多前后的造型變化比較大,汲泳可能一時間沒認出來。但不保證過會兒不會被認出來。還是早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弘予想走快點,無奈背上有傷,之前精靈侍者急著完成自己的使命,自然是連舉帶扛,給弘予托進大殿,但現(xiàn)在是弘予主動離開,精靈侍者們,就沒那么積極了。
弘予心想,世上的事情,皆是如此,無論是哥莫地曼,還是水榭之星。
不過倒也無可厚非,分內(nèi)之事,分外之事,本就靠得是人的主觀熱情。
不過就目前的情況來看,還是越低調(diào)越好,最好能找個理由,趕緊回去拉多找自己的“盟友”浮魚他們?nèi)ァ?p> 弘予想到這里,心中還是有個數(shù)的。雖然自個兒流浪一方,飄零各處,也有眾多的“組織”在吸收拉攏自己,但奇怪的是,自己的歸屬感,恰恰是在最“不濟”的那群人里——罪犯,叛軍,騙徒,甚至是自己效命的清女王死對頭的前下屬。
也許我命中注定要做個邪派?
就在弘予一邊想,一邊往外走,問精靈侍者下榻之處的時候,有探馬來報,望江城禁軍統(tǒng)領(lǐng)寒渡,率領(lǐng)一隊人馬,持國書前來敦睦邦交。
弘予好奇地回頭一看,差點沒摔個跟頭。真是冤家路窄,禍不單行,剛才要提防被汲泳認出來,現(xiàn)在——又要提防一個老熟人了。
只見望江城禁軍統(tǒng)領(lǐng)寒渡縱馬走在最前面,緊跟其后的,就是曾經(jīng)跟弘予生死決斗過的禁軍副統(tǒng)領(lǐng)——甘渡!
雖然弘予也知道,甘渡這精靈,一直以來跟自己作對,主要還是履行公務(wù),但弘予卻打心眼里,看見甘渡就討厭。全身上下有一半的傷都是甘渡留下的。
弘予不覺間,握緊了腰上懸著的精品劍,而精品劍本身也微微發(fā)出一些震動,回應(yīng)著弘予的憤怒。
然而意氣用事所吃的虧,已經(jīng)太多太多了,弘予如今最好的選擇還是躲在暗處,不動聲色。
弘予隨著精靈侍者,轉(zhuǎn)過角門,才回頭開口問到:這寒渡大人是什么來頭?
精靈侍者雖然沒那么熱情了,但也是個愛嚼舌頭的,左右看看沒別的耳朵,就把弘予和皮潑帳渾兩兄弟拉到墻角。
精靈侍者:這你都不知道?這寒渡大人,雖然只是官封禁軍統(tǒng)領(lǐng),但人家的后臺可硬著呢!
弘予操著從馬健那兒學(xué)到的引導(dǎo)性疑問句的口氣接著問:怪不得耀武揚威,那么大排場,恐怕連汲淚大人都不放在眼里……
精靈侍者:哼,說起來,這寒渡和甘渡兩兄弟還是默西精靈,氵呂池大人的嫡親后代,就連洛溢殿下,也要讓他們?nèi)帧?p> 弘予:原來是氵呂池大人的后代,確實了不起。看來這所謂敦睦邦交的話……
精靈侍者:呸!還不是要錢要糧?話說幾千年來,我們品江城就沒抬起來頭過。表面上品江城,望江城是姊妹江上兩顆明珠,但實際上,一顆明珠暗投,一顆珠光寶氣。
弘予:不瞞您說,您的意思,我和哥幾個是“身”有感觸!
說著弘予向精靈侍者展示著背上的傷,同時也把跟甘渡決斗時候的傷痕一并算了進去。
精靈侍者顯然對弘予深表同情。弘予心想有門兒,趕忙再推進一步:剛才面汲淚殿下,一直沒有機會,現(xiàn)在可有時間來謝謝您了這一路上,可多虧了您的照顧,投喂,我這背后的傷才能好得這么快,不然,還不知道怎么面見汲淚殿下呢!敢問精靈大哥您高姓大名?
精靈侍者:不敢當(dāng),我名叫孤淞,一個下等精靈而已。
弘予:在我眼中,可沒有什么精靈的門第之見,只要對我好,就是好精靈,孤淞大哥您對咱們好,您就是咱大哥。
說著,連著皮潑帳渾一塊兒算上,向孤淞大哥行禮。
孤淞忙還禮,可見,孤淞還沒有這么受人尊重過,歡喜之情溢于言表。
弘予:至于他們什么甘渡,寒渡的,只要他們恃強凌弱,以大欺小,目中無人,咱通通看不起他們!
皮潑帳渾紛紛點頭。
孤淞拉著弘予的手:說得太好了!真不愧為汲淚大人看中的人!由您來全權(quán)開發(fā)新城,我服!
弘予:大哥,您干嘛這么客氣說話,我能撿條命,也是靠了大哥您親手從泥地里撿起來的不是?
孤淞:那倒不假。
弘予:我決定了,就是要輔佐品江城,對付望江城。在與魔鬼對抗的風(fēng)暴前夕,讓品江城,成為水榭大陸上,最強盛的國家!
孤淞:壯哉!待我為賢弟取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