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悄悄的,十年時間一晃而過,如同溪中流水,一去不復返。
夢靈神跡的那個毫不起眼的山丘中,時言一直在那小溪旁枯坐,真正成了木頭人,一動不動。
如今十年過去,新墳變成了舊墳,墳上長滿青草,沒有墓碑,在別人看著,這只是一個微微凸起的包地。
田淼的尸體早被幕錦丟走,丟到某個無人的地方被野獸吃掉。
而坐在墳邊的時言渾身邋遢,長發(fā)亂糟糟,臉上的塵土許久未擦,早就結成巖石,身上的衣服早已褪去顏色,變成了素衣,他雙目依舊空洞,沒有任何神采。
他肩上和頭頂落有許多枯葉,也不舍得抬手將其拍開,只能等待微風施舍一些力量,才能將那些注定腐朽的落葉推走。
這十年間,時言看著山丘上的花開花落,樹葉飄零然后樹木又長出嫩芽,天上飛來的鳥兒匆匆而過,每一幕都像是過客,和時言見了一面之后便悄悄過去,待到新一年的來臨時,它們卻不會再以同樣的語言和他問候。
當他習慣了山丘里的變換之后,仿佛自己也融入其中,跟著環(huán)境的變換而變換,成為其中的一員,感受了時光的洗禮。
時言就這樣過了這十年。
這十年間,啟皇和幕錦都來過幾回,每次都勸說了好久,讓時言回扶風域,但時言都沒有回應,久而久之,他們就不再靠近時言,讓時言一個人靜靜的坐在那里,他們相信,有一天時言會真正醒過來。
這一天,啟皇和幕錦又來了,他們遠遠的看著時言,似乎被時言感染了,兩人久久沒有言語。
終于,幕錦突然開口了,道:“十年了,二師兄還沒醒過來,那個人對他真的那么重要嗎?”
幕錦說的是晝。
他們都見過晝,不過是見過晝絕望的樣子,沒有真正了解晝是個什么樣的人,他們也了解不了,因為他們連時言都不了解。
“也許是他開始認識了這個世界的真諦,不愿醒過來吧!”啟皇微嘆道。
時言從小就不愿參與任何勾心斗角,因為他不喜歡,加上有師父、師兄及師妹的保護,沒人能傷害他,所以他從來不接觸到世間的險惡。
“但他在這無人保護,我怕某些人會對他有想法?!蹦诲\擔心時言的安危。
那場啟皇橫推倉玄洞的大戰(zhàn)已經過去十年,這十年里倉玄洞過得還算老實,但不代表他們不會善罷甘休,定會從各個方面尋找機會來報復啟皇和扶風派,而時言可能會成為倉玄洞的目標。
“如果有人還想挑釁,這次將讓他們的血染紅宇宙!”啟皇目光冷冽,十分霸氣。
經過十年前的事情后,只有有人敢對時言有任何威脅,啟皇不介意殺遍整個宇宙。
其實時言在這山丘上相對來說還比較安全,因為來到夢靈神跡的人心中只有夢靈神跡里的各種機緣,誰會注意到夢靈神跡旁的不起眼的小山丘。
他們都不是時言,也不是晝,不會來到這個地方欣賞夢靈神跡在落日時的殘紅景色。
隨后,啟皇和幕錦有靜悄悄的離開了,他們沒去打擾時言,就讓時言繼續(xù)一個人靜靜呆著。
沒人來打擾時言,該呆還是要呆,整個山丘只聽到淅瀝瀝的流水聲。
突然有一天,一根枯黃的樹枝落下,砸到時言的頭,時言突然眼睛一亮,眼睛里突然煥發(fā)了神采,像一根熄滅已久的蠟燭重新被點上火焰,無比明亮。
“春嫩的小草,歲歲有今朝,任由光陰在你身上吵鬧?!?p> “連綿的小溪,你是否攜帶著歲月,在人間無禮的奔跑。”
“無情的青山,你目不轉睛,還在催我和桑田變老?!?p> “可我還想跟著倒流的小溪回去,賞一賞故土山河的美妙。”
眼神煥發(fā)了光芒之后的時言,不由自主的唱起晝十年前在這個地方唱過的流水之曲。
唱完第一遍后,時言又再唱一遍,唱完又再唱,單曲循環(huán),一直唱到第十四遍的時候,時言才停下來。
“光陰……”
“歲月……”
“逆流……”
時言輕聲呢喃,突然渾身一震,瞪大眼睛道:“時間如流水,流水可以逆流,為何時間不能逆流?”
唱了十四遍流水之曲之后,時言參悟了一些事情,那就是對時間的認知。
晝的流水之曲中多次提到時間,特別是最后的逆流,給了時言很大的啟發(fā)。
“如果能夠逆轉時間,回到過去,我是不是就能救下晝兄?”
時言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他越想越興奮,仿佛發(fā)現(xiàn)一個前所未見的新物種。
“時間是存在的,既然存在,就那一定可逆,這肯定可以!哈哈!”
他千思萬想,終于找到一個可以復活晝的方法,頓時仰天大笑,這是他這十年來第一次露出笑容。
若是啟皇和幕錦在此,定然以為時言瘋了,他們沒想到這十年時言竟然一直在想復活晝的方法。
如今,時言從晝的流水之曲中啟發(fā)了時間觀念,感受到時間的痕跡,他感覺自己處于時間的海洋之中,無比愉悅。
隨后,他站起身子,張開雙臂,閉著眼睛,面帶微笑,似乎在擁抱時間。
下一刻,他猛然睜開雙眼,玄奧的光芒從眼中射出,頓時,山丘上所有有動作的物體全部靜止。
在空飄落的枯葉靜在半空,被風吹動的小草變得僵硬,小溪里的流水仿佛結了冰,頭頂的氤氳霧氣凝固,整個空間突然寂靜下來,只有時言在動。
時間被靜止了,山丘上的所有東西被時間的力量定住,悄無聲息,只有時言在四處觀望。
很快,三息時間一過,所有東西恢復運動,山丘里再次傳來流水聲和風聲。
“這就是時間的力量嗎?”
時言覺得不可思議,沒想到自己真的觸碰到了時間,并且讓時間停止。
雖只有三息時間,至少讓時言看到了希望,讓他覺得時間并非不可逆。
有了希望之后,時言神采奕奕,充滿信心,開始看著山丘上一切參悟時間的規(guī)律。
時言盤坐下來,閉上眼睛,放空自己,進入忘我無我之境。
不過,時言很快就皺緊眉頭,發(fā)現(xiàn)真實的情況并非自己想的那么簡單。
“時間為什么是混亂的?有時又是有序的?”
時言碰到了難題,他發(fā)現(xiàn)從身邊悄悄流過的時間沒有任何規(guī)律,像一團亂麻。
不過,他并沒有停止參悟,而轉換了思維,選擇了參照物進行比對。
“時間是一種看不見摸不著,卻又真實存在的東西,萬物如何感受時間的變化?”
“每個生靈的生老病死,就是時間!”
“花開花落也是時間!”
“樹木從發(fā)芽到到腐朽也是時間!”
“星體運轉,自然萬物的繁華和凋零都是時間!”
“這些都證明了時間的存在,證明了時間是有規(guī)律的!”
“但是,沒人知道每個生命在某個時段會做什么,會成為什么樣子,每個時段都有時間存在,卻不受時間控制,而是因人而異,即便是相同的人,有不同的思維,就會做出不同的事?!?p> “小溪的流水一直往下流,但如果受到外力的更改,它可能往上流,也可能不流?!?p> 時言在有序的時間規(guī)律中看到了不規(guī)律,又在不規(guī)律的時間里看到了規(guī)律,兩種不同狀態(tài)的時間規(guī)則讓他陷入深深的思考,不可自拔。
就這樣,時言一點一滴的從零開始參悟時間法則,全身心的投入到時間的奧妙中,一點一點的剝開時間最神秘的地方。
他經常遇到了絕路,然后他重整旗鼓重新開始。
在深奧的時間中,時言的每一正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運氣好的走幾遍就找到了方向,運氣不好尋了幾萬次才看到一絲曙光。
于是,時言就這樣過了一千年,又在這個小山丘上過了一千年。
這一千年里,啟皇和幕錦來了很多次,看到時言不再發(fā)呆,而是在修煉,他們都沒去打擾他,遠遠看了一眼便離開。
“呼!”
終于,時言醒了,這是他一千年來第一次睜開眼。
而時言一睜眼,整個山丘就變化了。
小溪里的水停止流動,地上的綠草迅速變枯黃,身后的參天大樹逐漸變矮,變成了一棵樹苗,那是它無數年之前的樣子。
不同的地方受到的時間力量完全不一樣,有飛逝、靜止和倒流。
“一千年了么……”
時言目光變得深邃,十分玄妙,感覺看一眼便過了萬年。
這一千年里他一直坐在晝的墳墓旁參悟時間法則,他想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時間法則悟透,成為法則的掌控者,這樣,他才有可能逆轉時光回去改變發(fā)生過的事情,以此來復活晝。
但時間法則又是何等玄妙,他越深入越認識到時間的深奧和晦澀難懂,然后就越沒信心。
如今,他遇到了瓶頸,很難再進一步參悟時間法則,于是他只能苦思冥想,再次坐在小溪邊發(fā)呆。
在時言醒來的一個月后,啟皇又來了,這次他并沒有和幕錦來,而是牽著一個三歲的小萌娃來的。
“師弟,這是我新收的弟子,禮蘇?!眴⒒薁恐∧泻⒌氖謥淼綍r言面前介紹道。
時言連動都沒動一下,依舊對著小溪發(fā)呆。
小男孩長著一雙大眼睛,肉嘟嘟的小臉,非常可愛,他好奇的看著時言,看著這位如木頭一樣的師叔。
隨后,小萌娃禮蘇松開啟皇的手,從懷中揣出一樣東西,小跑道時言面前,將手中的東西遞給時言,萌萌的說道:“師叔,吃糖?!?p> 這時,時言終于動了,抬起頭看向禮蘇,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時言伸出手去捏了捏禮蘇的小臉蛋,然后接過禮蘇手中的那顆糖,輕輕的剖開包在糖外的紙皮,將糖放進嘴里,隨后目光移開,又盯著小溪的流水發(fā)呆。
一旁的啟皇笑了,他知道時言的性情已經變了很多,甚至已經看不透時言。
啟皇和禮蘇很快又離開,只剩時言一個人繼續(xù)坐在那里。
在一個多月后的某一個晚上,還在苦思冥想的時言突然身心一震,看向了夢靈神跡的方向,隱約感覺到那里面有什么東西在召喚著他。
“夢靈神跡么……可以去看看?!?p> 時言猶豫了一下,隨后身子一動,瞬息間便來到夢靈神跡的入口,他感覺到那種召喚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貼切。
于是,時言毫不猶豫的進入夢靈神跡,沒入充滿危機的迷霧中。
“唰??!”
“轟!!”
剛剛進去,便有一道神光不知從何處激射而來,想要將時言斬殺。
時間之力催動,那道神光變慢了,而他在頃刻間穿梭過去,只聽到身后一聲巨響。
時言繼續(xù)深入,如入無人之境,一路上遇到許多殺機都被他輕松避開,沒有傷到他分毫。
此刻他已經深入夢靈神跡,他感受到那種呼喚十分強烈,沖向神魂深處。
越走越遠,越走越久,終于,他看到了前方一條散發(fā)著寶光的河流懸浮在空中,一眼望去看不見盡頭。
“這是……時間長河!”
時言愣住了,他感受到眼前這條河里散發(fā)出濃郁的時間之力,整個人處于懵的狀態(tài),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身體在不停的顫抖。
然后,時言疑惑道:“時間長河為何會在夢靈神跡中,是偶然嗎?還是一直存在在這里?”
他一直在夢靈神跡外待著,從未感受到時間長河的存在,今夜突然出現(xiàn),確實有些匪夷所思。
不過很快就可以肯定,時間長河的出現(xiàn)屬于偶然。
此時除了他之外,沒人感受到時間長河的出現(xiàn),夢靈神跡深處只有他一人,這和他參悟的時間法則有關,加上他很靠近夢靈神跡,時間長河一出現(xiàn),他便感應到了。
“時間長河要消失!”
就在時言愣住的時候,時間長河映射出來的光芒逐漸暗淡,上面的時間之力逐漸消退,時言便知道時間長河要消失了。
時言咬牙,他知道這可能是他唯一的機會,并不是固定存在,出現(xiàn)在夢靈神跡深處純屬偶然,這種偶然可能是萬古唯一。
“機會難得,必須進去!”
他很怕進入時間長河之后回不來,永遠隨著時間長河漂流,但他還是選擇了投身其中。
最后,時言一頭扎入其中,整個身影頓時被恐怖的時間之力給淹沒。
很快,時間長河消失,連帶著時言一同消失在夢靈神跡深處,夢靈神跡深處一下子便暗淡下來,好似什么都沒發(fā)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