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前在收上來的回執(zhí)里隨手翻了翻,看見一張沒有家長簽名的,學生署名處倒是龍飛鳳舞的填了名字。
她把人叫過來,態(tài)度溫和的問,“為什么沒有家長簽名呢?”
不料沈亦云沉默片刻,面帶嘲意,“我媽殘疾,我爸死了?!?p> 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極有說服力,林前震驚之余想起之前的確聯(lián)系不上他的父母,一時間也沒法判斷這話的真假。
學生走了好一會兒,她仍恍恍惚惚,思略再三還是給黃鈺打了電話。
周三接到院里通知去外地出差,黃鈺此刻正在候機室。
林前委婉表述了她已經(jīng)知道了她學生的家庭狀況。
黃鈺不知道她口中的知道是知道多少,也就沒說話。
林前見他沒反駁,心里確定了沈亦云這話有七八分真假,于是又委婉表述,雖然沈亦云沒參加月考,但她仍然希望他能來參加家長會。
黃鈺這才有反應,蹙眉問,“周幾家長會?”
“就這周五?!?p> 他朦朦朧朧想起來上次沈亦云在車上問的那句下周五有空沒。
林前又說,“現(xiàn)在提倡要注意高中生心理健康,雖然你不是他的監(jiān)護人,但作為哥哥……”
——
周五家長會。
沈亦云一個人伏在桌上,他還不知道林前給黃鈺打過電話,想走又不能走,眼睜睜看著教室里逐漸人越來越多。
不知道學校又整什么幺蛾子。居然要求學生留下來和家長一起開這個會,生怕家庭矛盾鬧不大嗎?
一間教室沒那么多椅子,學生就都站在家長身邊。
趙大兆也一個人坐著,雙腿向上蹺桌上,仰著向后隔了半個教室問,“小沈爸爸來媽媽來?”
沈亦云頭都沒抬。
林前眼睛一瞪,“管好你自己,腳放下去?!?p> 從知道沈亦云沉重的身世后她就一直格外關注他,眼看家長會就要開始,她心里嘆口氣。
趙大兆的媽媽姍姍來遲,濃妝艷抹,像個妝沒卸走錯片場的女演員,比她兒子一腦袋紫菜還時髦。
林老師對遲到的人沒什么好氣,冷著臉才剛打開電腦,就又有人敲門。
來人呼吸不均,還微微喘著氣兒,聲音清亮“不好意思啊,來晚了?!?p> 門口的人長的像個學生,林前疑惑,“你是哪個班的?”
她愣了一下,“啊,我是……”
視線在教室里掃了一周,最終從人群縫隙里落在最后一排趴桌上的男生身上,于是嘴角揚起,“我是沈亦云家長?!?p> 沈亦云渾身一僵,不可置信的抬頭看。
這!不!是!許!七!味!是!誰!
已經(jīng)五點,林前不免雙標,對于沈亦云的家長也連帶著有些憐憫在里頭,也顧不上遲不遲到,她先壓下心頭疑惑,指著面前這一列說“最后一排,你做他旁邊就行。”
她繼續(xù)開始講“高一已經(jīng)半個學期過去了,我還是第一次與各位家長相見……”
許七味從后門重新進入走到沈亦云身邊,見他仍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好笑,蔥段般的手指了指前排家長,“起來起來,你看別人都是讓家長坐的?!?p> 這會兒被占了便宜也無可奈何,沈亦云忍辱負重站起來壓著聲音問,“你怎么來了?”
“你以為我想來???”許七味也壓著聲音回答他,怕他聽不見就拽著他的袖子把他往下拉,溫溫吞吞解釋道“師兄去外地出差了,下周才能回來?!?p> 黃鈺上午和她打電話說他父母也都不在本地,家長會上一個人也不去的話小孩兒沒面子,所以就拜托她跑一趟。
師兄不在的時候?qū)嵙暽鷼w查房醫(yī)生管,她還得下了班才能來。
沈亦云被迫彎著腰,她的呼吸全撒在他耳側(cè),溫熱的。
她又輕聲埋怨,“你怎么教室在四樓啊,累死我了?!?p> 久弓著腰血液倒流,他臉上又皮薄,稍微有點顏色就一清二楚?!丝滩皇芸刂菩募馕⑽l(fā)顫,面紅耳赤。
許七味湊在他耳邊的低語像片羽毛掃在耳邊,她身上有淺淺的水果香,湊得近那味道像藤一樣纏上來。本該是自然生理上的面部潮紅,因為他胡思亂想,突然有些心虛。少年猛然站直身體,輕咳了幾聲企圖掩蓋不自然。
有什么好心虛的?
許七味莫名其妙,以為他怕老師發(fā)現(xiàn)他們在后排不聽講搞小動作,又后知后覺意識到剛剛那個距離確實不妥。
她話沒說完,不依不饒扯了扯他的袖子,“你有沒有不用的紙???”
“……”
沈亦云臉上的溫度怎么也降不下去,整個人像只煮紅了的蝦。又羞又惱,整個人都想蜷起來。
聽見她問紙,就在桌上胡亂拿了本書就擱在她面前。
許七味看著封面,英語書。哦,這是不用的紙。
她翻開,扉頁連名字都沒有。
又翻了幾頁,空空如也。
她就拿了只筆翻回第一頁寫字,像是沒注意到旁邊人的窘迫。
沈亦云也不敢看她,想背過身又怕欲蓋彌彰,一時狼狽盡顯。
講臺上,林前:“下面家長可以看一下桌子上的默寫本,背單詞是學好英語的關鍵……”
他又無意識低頭垂眸看許七味寫字,5點多太陽仍能照進半間教室,她半邊側(cè)臉被勾出一道金邊,看著溫軟無害。
無害個屁。
她把書往他面前一推,筆也沒忘遞過來。
沈亦云低頭一看,頓時覺得魂飛魄散。
上面寫,——“你為什么臉這么紅”
許七味高考后就沒怎么寫過字,又加上剛剛一路跑來,筆都不怎么握的住,字就恣意狂放起來,又大又張揚。
看到他的反應,她心滿意足,小狐貍又笑了,眼里亮晶晶的。
沈亦云一時也沒顧得上這舉動幼不幼稚,慌忙提起筆來寫,——夕陽照的。
他把書推過去。那行飄逸的字寫在下面一排顯得又秀氣又漂亮。
她卻沒看,合了書偏了腦袋食指抵唇比了個“噓”。
她要聽家長會了。
不然回去怎么和黃鈺交代?
沈亦云又氣又無奈。這人狐貍似的,她看也不看一眼,就好像坐實了他因為子虛烏有的事情臉紅……太丟人了。
他在心里罵了自己一句,“傻逼。你心虛個屁?!?p> 林前:“月考成績不代表高考成績,但多組成績可以對照出一個學生的基本水平。我希望考的好的同學可以繼續(xù)保持,考的不好的同學下次努力?!?p> 又換了個老師講。
講臺上的老師說到高中禁止早戀。
許七味抬頭與左側(cè)靠窗而坐的女生視線相撞——那個女生看她好久了,帶著詢問不解的目光。
這不是張陌生的臉,正是沈亦云的前同桌,許七味狀似無意視線移過來時楊婉秋立刻低頭錯開了視線。
哦,上次想偷親他那個女孩兒。
她當時敲門前并不知道床上躺的人是沈亦云,就是單純出于玩心想打斷別人的好事而已。
想起自己是來開家長會的,她突然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又小心翼翼壓著音偏頭問,“你是不是早戀了?”
她一會兒不會被老師留下來訓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