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已經(jīng)逐漸的回暖，這日謝姝沅遣人將花圃里的花草搬出來曬太陽。
恰好遇到謝侑安便請他回院子里喝茶，順便將最近找到的典籍交給他一并帶走。
“表哥溫習得怎么樣？”還有半月就是春闈，京中已經(jīng)陸續(xù)來了許多各地的學子。
“多虧表妹，我復習得差不多了，只是有些地方還是不太懂?！?p> 謝侑安謙遜地回答道，結(jié)婚她遞過來的茶輕抿一口，茶香四溢，只是略微有些苦澀。
謝姝沅似是想起什么，“之前我和哥哥說過，明日正好他有空讓他帶你去拜會一下他的師父李老太傅吧，你不懂的問題可以問問他。”
他的眼中飄過一絲異樣的情緒，這個李老太傅曾是前任太子的太傅，后來太子被廢便卸任在家養(yǎng)老了。
雖是閑散在家，他卻曾是學識淵博的大學士，門下學子眾多。
只是現(xiàn)今他很少露面，能見到他的人少之又少，若是能得他指導一二可謂是受益匪淺。
謝家兄妹如此幫他，他倒是一時間不知道還如何答謝才好了。
千言萬語，最終化成一句鄭重地，“謝謝，我一定不會辜負你們的心意的?！?p> 謝姝沅笑著搖搖頭，“表哥不用這么客氣，我們都是一家人相互扶持也是應該的。你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跟我和哥哥說，我們能做到的一定會幫?！?p> 謝侑安正要說什么，卻見一抹粉嫩的身影竄了過來。
“姝姝，我母親終于肯放我出府了，我們今日出去玩兒好不好？”
只見宋旖興致盎然地跑過來，隱約可見額角有層薄薄的細汗，可見剛才來得有多匆忙。
謝姝沅寵溺地看著她，遞過手帕讓她擦擦。
宋旖放下手帕才發(fā)現(xiàn)坐在一旁的謝侑安，頓時嚇了一跳，“謝…謝公子，你怎么在這？”
剛才自己一點沒有大家閨秀風范，匆匆忙忙的跳脫性子不會全被看到了吧！
糟糕糟糕。
她立刻坐正了姿勢，又理了理有些凌亂的頭發(fā)，面上露出一個端莊的笑容看著謝侑安。
謝侑安被盯得不好意思，突然又想起上元節(jié)那晚，一時間臉上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紅暈。
“既然宋小姐來找你，我就先失陪了?！?p> 說完便匆匆地走了。
謝姝沅看看宋旖，又看著離去的表哥，有些莫名其妙。
自家這位表哥可是一向行為得體，風度翩翩的。
今日這般，別人的招呼都不回就走是怎么了？
“你們這是怎么了？”年前宋旖經(jīng)常來府中，一來二往和謝侑安也算相熟。
宋旖看著謝侑安離去的方向明顯地有些失落，支支吾吾地答道，“沒什么?！?p> “沒什么這幅樣子?！敝x姝沅將聽雨剛送來的銀耳蓮子羹遞給宋旖一碗，這是宋旖每次來謝府最喜歡吃的東西。
宋旖有一搭沒一搭的用勺子舀著，過了半刻鐘也就吃了幾小口。
神情懨懨，儼然不是剛才來的那副興高采烈的樣子。
謝姝沅放下勺子，若有所思地看著宋旖，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沒反應。
“不是說要出去玩兒？我聽說長樂坊最近來了一批舞跳得特別好的胡姬，我?guī)闳タ纯?？?p> 宋旖回過神來，“好啊?！?p> “那我再叫上表哥？”謝姝沅試探性地問道，若是平時宋旖絕對會高興的跳起來。
只見宋旖如搗蒜一般點點頭，又搖搖頭，“還是不要叫他一起了。”
“為什么？”謝姝沅挑眉，這丫頭轉(zhuǎn)性子了？
宋旖盯著謝姝沅看了半晌，最終懊惱地趴在桌子上，甕聲甕氣地說道，“我……我和他表明心跡了”
謝姝沅意外地看著她，雖說大齊男女之防不算太過嚴格，但宋旖這膽子也太大了吧。
這才認識多久，表白這種話都說出口了。
她一直搞不懂，宋旖怎么見了一面就喜歡上謝侑安了呢。
平復了一下情緒，謝姝沅好奇地問道，“啥時候的事兒，我咋不知道，表哥最近不都是在府中讀書嗎？”
宋旖娓娓道來，“就是上元節(jié)，我和家人走散了正巧遇到他。我們便一起游花燈節(jié)，最后他送我回家，我不知道怎么就忍不住向他說了?！?p> 說到這，她心里暗自懊惱，自己當時怎么就那么沖動呢。
“那他當時是怎么說的？”謝姝沅完全沒想到，她走后還發(fā)生了這樣一件事兒。
宋旖在腦海中回想了一下，“就……他先是有些震驚。然后鄭重的和我說，他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不值得我托付。我是個好女孩兒，值得和更好的人在一起?！?p> 回想起剛才表哥的行為舉止，又聽了宋旖的描述，謝姝沅心中有了思量，“那他這樣回絕了你，你還喜歡他嗎？”
“喜歡??！怎么不喜歡。就是因為太喜歡，我才放不下，你說他是不是討厭我呀，今日一見我連招呼不打就走了?！?p> 想到這，宋旖心中不免有些難過。
“那你就繼續(xù)努力啊?！敝x姝沅甩給她一句話之后，回了里屋。
宋旖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匆匆跟上，“誒？你這是什么意思。他都拒絕我了，我還怎么努力?！?p> 謝姝沅停下腳步，宋旖差點撞上她，她略顯無奈地穩(wěn)住她，“表哥明確的說了拒絕你的話嗎？”
“沒有。”
“那他剛才有表露出對你厭惡的神情了？”
宋旖仔細回想了一下，“好像也沒有?！鄙踔吝€臉上帶了紅暈。
“那不就結(jié)了，表哥明顯對你也是有點意思的，顧及自己的身份給不了你幸福?！?p> 宋旖呆愣了幾秒，“是……是嗎？那該怎么辦？”
“你這段時間盡量不要去打擾他，馬上就春闈了，他得好好準備考試，拿個名次應該是不難的。到時候你再去找他，應該不會不理你。如果到時候他還拒絕，那你就放棄吧?！敝x姝沅從想到的可能性中，選取了一個適中的回答。
給了希望的同時，也給她可能被拒絕的提醒，最后也不至于太傷心。
宋旖一時間如撥云見日，臉上終于露出了笑意，“好，聽你的。”
從長樂坊回來時，已是申時一刻。
剛?cè)敫?，就被謝長澤的小廝攔住說是有要事兒叫去他院子一趟。
謝姝沅困惑地跟著小廝去了謝長澤的院子。
進去便看到不僅謝長澤和哥哥，謝家叔公還有兩個伯父謝侑薇謝侑安都在。
看著這陣勢，她不由得挑了挑眉。
行了禮后，她在謝玉寒旁邊坐下，悄聲問道，“這是怎么了？”
“你等會兒就知道了?！敝x玉寒給她倒了杯茶，又涼了涼遞給謝姝沅。
謝長澤見人到齊了，便神色淡淡地轉(zhuǎn)頭對謝家叔公說道，“人都齊了，有什么事兒你便說吧，”
今日下午，謝長道便火急火燎地跑過來說有要事相商，問他什么事兒還不說，偏要把這些小輩也叫過來才肯說。
謝長道看了眼一旁的謝侑薇，后者輕微地點了點頭。
他收回視線，鄭重其事地說道，“我們謝家一向同氣連枝，榮辱與共，祖輩上積累下來金銀財產(chǎn)也是不計其數(shù)。長兄，你只是每年給我們一部分銀兩，獨占家產(chǎn)與我們這一支是否有不公？”
坐上的謝長澤眉眼一挑，面上分明露出一絲不喜之色。
坐下的謝玉寒和謝侑安也是有些錯愕，兩個叔伯倒是沒有意外的神色顯然是來之前就已經(jīng)知道了。
至于謝侑薇，分明是一副得意之色。
謝姝沅暗嘆，原來前幾天就是為今日作鋪墊呢，她這個表妹怎么就這么不省心呢。
謝長澤面色不郁，輕哼一聲，“你這是什么意思？今日最不該說這話的就是你！公不公平另當別論，謝家祖輩全是武將，掙得多是戰(zhàn)場功勛，哪來的財產(chǎn)不計其數(shù)？”
一旁尖耳猴腮的大伯陰陽怪氣地說道，“伯父您這話倒是說得好聽，誰知道你是不是敷衍我們就是為了不讓我們分家產(chǎn)。再說，我們可是打聽謝家家財萬貫，隨便的一點可夠我們一家過好幾年呢?！?p> 話已經(jīng)說到這個面上，謝長澤終于明白了原來是要分家產(chǎn)。
謝侑安是被瞞在鼓里的，聽到自家父親說的話稍顯慍色，拉著父親示意它別再說下去了。
轉(zhuǎn)頭又看向?qū)γ娴闹x姝沅，神情淡淡，目光微斂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心中愧疚自惱之情橫生，謝府對他這么好，自家親人卻想著搜刮她家的財產(chǎn)真的是無地自容。
這邊一直沒說話的謝玉寒站起身，眸色微冷，“不知道大伯父是從哪兒打聽我謝府有家財萬貫？”
謝家大伯父只是聽自家父親說起，自然也不知道消息來源，頓時有些失了底氣，“明……明眼人都能看出來?！?p> “我只知我謝家有滿門忠烈堆積起來的榮耀，倒不知我謝家何時家財萬貫?！本退阌?，也是自家妹妹的，再怎么也輪不到給他們算計的范圍。
謝家大伯被一噎，一時間沉默下來。
過了半響，謝長澤終是無奈地退讓一步，“你們想要多少，我……”
“冒昧問一句，叔公怎么就突然想起要分家產(chǎn)了呢？謝家本根同源，如今也未分家，你們?nèi)缃褡〉目墒侵x府?！?p> 謝姝沅幽幽開口，打斷了謝老將軍要妥協(xié)的話。
自家阿翁戰(zhàn)場上殺伐果決，對待一家人還是太心軟了。
眼瞅著謝長澤已經(jīng)要答應了，卻被謝姝沅攔下，謝長道吹胡子瞪眼地看向謝姝沅。
“如今我們在汴京住下，哪里都需要花費錢。而且眼下侑安馬上就要科考，之后用的花銷更大，就靠你們那點接濟怎么夠?！?p> 謝長道是個直性子，說話不經(jīng)大腦，一股腦的就將目的脫口而出了。
謝姝沅聽了瞬間明了，原來是為了謝侑安，她這個叔公也不算是個特別自私自利之人。
倒是一旁的謝侑安蹭的站起來，神色激動地說道，“爺爺，我不需要！謝家待我們已經(jīng)很好了，我們不能因為別人對我們好，就覺得理所應當，去求取不該是我們的東西?！?p> 在坐的都被謝侑安吼得有些發(fā)愣，特別是謝長道。
印象中的謝侑安一直都是乖孩子，謝家所有孩子的典范，也從未見過他發(fā)過脾氣。
謝侑薇站在一旁臉色不太好，她這個爺爺真的是太蠢了。
這樣說出來是為謝侑安的，以謝侑安的性子肯定是不樂意的啊，這事兒十有八九成不了了。
謝長道愣了半晌，最后囁嚅地說道，“侑安，我們是為你好，”
“你們是為我好，更多的也為了自己過得更好吧。”謝侑安神色冰冷地看向自家父親和爺爺。
他和他們朝夕相處相處了十幾年，又豈會不知他們的心思。
謝姝沅和謝玉寒面面相覷，沒想到她這個表哥發(fā)起火來脾氣還挺大的。
謝長道想要辯解什么，卻只見謝侑安冰冷冷地走了，留下一群人在屋里不知如何是好。
“謝表哥的科舉以及后邊要打點的不用叔公操心，我自然會幫他，以后我們還是一家人?！敝x姝沅出來打圓場，話鋒一轉(zhuǎn)，“如果你們執(zhí)意要分家產(chǎn)也行，不過可得考慮清楚，分家產(chǎn)就等于是要分家，以后你們要是有什么事兒可與我們將軍府無關(guān)?！?p> 謝姝沅這話明顯的劃開界限，將兩個選擇拋給他們自己選擇，謝長澤也同意地點點頭。
謝長道想到自家孫子說的那些話，不由得有些老臉一紅，分家產(chǎn)分家豈是那么容易的事兒。
況且他本就有罪，如今卻頭腦一熱忘記了自己的本分。離了謝府，他們在這汴京城中無權(quán)無勢又要怎么生存下去呢？
罷了……
謝長道起身微微躬身，“今日是我欠缺考慮，只希望日后長兄能夠關(guān)照侑安一二，沒什么事兒我就先回去了?！?p> 謝姝沅看著謝長道離去的背影，明明比謝長澤年歲小些看上去卻蒼老許多，操心的不比別人少吶。
最后只留下謝家兩兄妹，謝長澤盯著她倆看了幾眼，“今日我累了，你們回去吧?！?p> 謝姝沅和謝玉寒對視一眼，最終沒有多說什么一起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