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楚府(下)
楚蕭寒待眾人離開后向徐惠文抱拳行禮道:“曾家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也一直把他們當親人看,徐曾兩家即為姻親。”向他笑道:“說起來徐叔也算我的親人,就是不知我是否高攀了?”
徐惠文擺擺手道:“要說高攀也是我徐家高攀,能結(jié)識到賢侄這等人杰是徐家之福啊。”
“不敢”楚蕭寒恭敬道:“我是個孤兒身邊沒有親人,現(xiàn)在要開設(shè)商鋪,擔心識人不明,怕有心人把我賣呢,還蒙在鼓里幫他數(shù)錢。徐叔性情高潔,不敢厚顏讓您去當管家,只希望您能以親人長輩的身份到我府上幫我照看一二,那天累了可隨時離開,您看可好?”
徐惠文不可能因為他一番扮可憐,裝真誠、拉關(guān)系就把自己給賣了,這些年官可不是白當?shù)?,撥開云霧看真相:屁的不敢讓我去當管家,這就是讓我去當管家來著。笑道:“小事一樁,定當抽空去看看,主意不主意的現(xiàn)在還不好說,就怕是去添亂?!?p> 他所說的去看看,就是字面意思,真是去看看,然后就沒然后了。楚蕭寒高興道:“侄兒多謝徐叔幫忙,這下我就放心了,以后只要是您的話,下人們都會照辦。當然不能白白浪費您的時間,每年給您三百兩銀子的辛苦費,您有空幫我出出主意就成?!?p> 順桿子往上爬啊,不過出手可真夠大方的,忍心拒絕道:“無功不受祿,賢侄切不可破費,再說府上也離不開我,很多事都得等著拍板?!?p> 楚蕭寒充滿感情道:“今天在曾家我說需要一位品德高尚,統(tǒng)籌兼顧之人幫我打理府邸,你女兒就向我推薦了您,可見您在子女心中是一位頂天立地的大丈夫?!?p> 看著他感嘆道:“都說三代才能培養(yǎng)出一個秀才,為何?因為他從一出生就不事生產(chǎn),只需要專心做好讀書這一件事。可要想走得更遠,讀死書就算僥幸金榜題名,也淪為蕓蕓眾生中的一員。因此要拜大儒為師傳道解惑,以師之名受人重視廣為人知;要游歷天下增廣見聞、要結(jié)交朋友引以為援,相互促進;要華服錦衣以壯其志等等。這樣培養(yǎng)出來的人在見識、志向、才情、為人處世等方方面面才會高人一籌,也更有機會展翅高飛,可這些都需要強大的家族與銀錢開道。”
又痛心疾首道:“這些道理徐叔不是不懂,可為何不為他們創(chuàng)造條件呢?只是心有不甘罷了?!闭f完起身深深一躬誠懇道:“今日小子斗膽,言語不當還請徐叔見諒?望徐叔將來只做好一件事,為子孫計?!?p> 徐惠文沒有他想象中那樣怒發(fā)沖冠,只是一句‘心有不甘’就戳中他的要害。整個人泄了氣望著房頂出神,神態(tài)落寞。好久才嘆道:“不怪你,家里人都事事順著我,就怕言語不當傷我尊嚴,可我那里還有尊嚴啊?!庇趾莺莸牡芍溃骸半y道就因為你能給出高價,我就得為你賣命?”
楚蕭寒心中松了一口氣,抱拳躬身道:“小侄冒犯,沈知府的獨子現(xiàn)已拜我為師,可讓府上四公子常去我府中走動,有很大機會結(jié)識沈知府,將來或許能給他提供幫助。當然我只負責引薦,后面如何就全靠他自己?!?p> 徐惠文示意他坐下說話,驚訝道:“沒想到賢侄還有這樣的關(guān)系,你是否已有功名在身?”
到底誰是誰的機緣還真不好說,楚蕭寒腹誹。笑道:“到讓徐叔誤會了,我是習武之人,并無功名在身也無此打算?!?p> “習武好啊,不像我如今弱不禁風。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徐惠文作揖鄭重道:“那這里就厚顏替錦秀謝過閑侄了。”
楚蕭寒大喜道:“都是一家人,互幫互助,都是應該的。”
徐惠文詳細問過他家的情況,以及他的要求。楚蕭寒詳細介紹后笑道:“以后府中一切事務都由徐叔作主,我只負責授徒。”
如果只教一人不可能要花這么多精力,于是問道:“聽賢侄口氣,怕是要開宗立派吧?”
楚蕭寒點頭道:“是有此意,且行且看吧?!?p> 斜陽霞光萬丈,客廳宴席正酣,觥籌交錯。
這次能成功讓徐惠文到他府上當管家,不是因為他話多有道理,而是因為他提供的利。銀錢之利,官場之利,得知他與沈知府關(guān)系非淺時,從他提出邀請就已成功,后面故作推遲不過是做人的矜持。楚蕭寒為何會這么認為,不是他心中陰暗,可以從一些細節(jié)看出來。
徐惠文從小經(jīng)歷讓他誤認為如果沒有官身為護身符,哪怕家財萬貫生死也不過是別人的一句話,錢越多死得越快,所以更看重權(quán)而不是財;他一直醉心于官場,能在一個小小的巡檢司上干了十五年,還把二子也叫過去在衙門當差。雖不知為何辭官,但原因肯定不會是他說的‘看不慣官場那一套’,否則那前面十五年都在做甚;
他熱心結(jié)交官府之人,以圖東山再起,可苦于無門路。曾徐兩家一個城西,一個城南相隔甚遠,很難產(chǎn)生交集,可居然在兩三天之內(nèi)就把婚期都敲定了。這說明徐家早已把條件給冰人言明,然后守株待兔,所以才能如此之快。條件當然有官身這一條,徐疏淺都十七了這才出嫁,這可是一位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明珠。晚嫁了兩年,好像專門在家等曾武去娶她,這也太巧合了,因此看重的肯定是他官身;
徐家的情況徐惠文自然比誰都清楚,不可能真的視金錢為糞土,否則就不會收他那幅名畫??伤褪情e置在家不出山,原因不外乎待價而沽或沽名釣譽。
一位性格堅毅冷靜,處事張弛有度,還能裝腔作勢,確實很適合作管家。
八月十八,巳時,天高氣爽,楚府水池旁。徐惠文穿了一套體面的藍色錦緞長袍,頭頂結(jié)發(fā)髻戴網(wǎng)冠,黑白相間腰帶,粉底皂靴。雖然個子不高,但氣度沉穩(wěn),威而不怒。楚蕭寒站在他一旁,身后是池塘,對面是買回來的八十名下人,還有雇傭的十一名護院,加上現(xiàn)已取名為池瀟瀟的新顏,共九十四人。
楚蕭寒咳嗽一聲,引起大家注意然后朗聲道:“常言道人無頭不走,鳥無頭不飛,又有不以規(guī)矩,不能成方圓,無五音,難正六律。今日把大伙召集起來,就為名職責,定規(guī)矩?!庇稚眢w轉(zhuǎn)向看向徐惠文道:“他姓徐,名惠文,中過舉當過官,現(xiàn)屈尊府中主事一職,幫我打理府中事宜。以后他的話就是我的話,告誡各位切不可行差踏錯,以免自誤。”特意把管事?lián)Q成了主事,雖然職責一樣,但比管家聽起來容易讓人接受。
楚蕭寒對他表示了充分的信任,抱拳笑道:“徐叔請。”
這八十名下人大多來自罪人、俘虜?shù)募覍?,亦有從貧民家購得。他們沒有自由,是楚家的私人財產(chǎn),生死都由主人說了算,朝廷律法明文規(guī)定‘奴婢賤人,律比畜產(chǎn),奴婢既同資財即合由主處分’。此后這里就是他們的家,直到死亡,這是時代的悲哀,命運的抉擇。他們經(jīng)過牙行的調(diào)教,早已習慣自己的身份。但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是人類天性,在緊張的同時又滿懷期待。
徐惠文對楚蕭寒躬身行禮,然后環(huán)視大家一圈,感到自己的氣場已達到頂點才平靜道:“家主年少有為,將來成就不可限量,咱們作為楚家的老人自然水漲船高。所有人都有月例,多寡自有一套考核之法,以后你們的升遷都會以此為準。家主私下已經(jīng)給我說過,只要你們實心任事,表現(xiàn)好的會幫你們成家甚至立業(yè)?!眹绤柕溃骸暗杏|犯家規(guī)之人,絕不姑息?!?p> 徐惠文從懷中取出一本名冊平靜道:“現(xiàn)在根據(jù)各位專長暫時安排職責,三月后再做調(diào)整,念到名字的請站在左邊,大家相互認識一下。”
人員分配如下:
池瀟瀟擔任賬房,暫代‘伊人閣’掌柜,燕沙為其貼身丫鬟,兩名粗使丫鬟,一名跑腿小廝。
燕月、燕雪為楚蕭寒的貼身大丫鬟,燕雨、燕菲為房中丫鬟,都是十四五歲的小姑娘,長相清秀,明媚可人,又給他配了兩名年齡稍大的粗使丫鬟。
范正梁、范正通為廚人是兩名三十歲左右男子,體形稍胖,又配了五名廚工。
冷秋為花匠是一位二十左右的女子,配了兩名小廝。
馬疾風為馬夫,一位四歲左右的瘦高男子。
燕秋分配給徐惠文做房中丫鬟,另配一名粗使丫鬟,跑腿小廝一名。
打雜小廝十一人,粗使丫鬟十三人,剩下三十二位上等丫鬟全部去‘伊人閣’做繡娘,將由池瀟瀟與曾大娘一起帶領(lǐng)。
所有下人連名帶姓都是徐惠文給取的,除非他們有機會脫離賤籍恢復祖姓,否則一輩子都得如此。他將眾人的月俸大致設(shè)為:司徒離索作為隊正月俸為二兩銀子,護衛(wèi)為一兩銀子。有責職的下人、大丫鬟、繡娘為一兩半銀子,余者一兩到幾錢不等,后期再看情況而定。從此可以看出他一年三百兩的年俸有多高了。
徐惠文把各人員的職責落實到實處后,又將眾人的食住分配完畢。除開分配到各房的丫鬟,余者女性全部分配到西廂房居住,男子包括護院住東廂房。隨后全府出動接收商鋪送過來的生活物資,當場分配當場各自領(lǐng)回,全府大掃除。后又與蔬菜肉食商販簽訂協(xié)議定時送到府上,與護院隊正商量安防之事等等,井井有條。
楚蕭寒聽了一會兒就獨自來到寢室,把儲物戒中的臟衣裳全部取出,又選了十套干凈的以做換洗。找到池瀟瀟給了她一百套女裝,讓她留了三套自用,剩下的除留著樣衣全都賣掉,又給她留了五千兩銀票做為前期開支。儲物戒這種東西他不想暴露,所以一切都在秘密進行。
千年之后他終于有了自己的家,雖然就他一人,可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前行。心中只要有了牽掛,相信他很快就能融入這個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