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赤硫

　　“那艘船的旗語在說什么？”溫特斯指著正在漸行漸遠的戰(zhàn)船問凱奇。

　　“‘?！眠\’‘勝利’‘再見’?！眲P奇瞇縫著眼讀出了旗語。

　　六艘主力戰(zhàn)船離開了艦隊，撒到了整片海域里。

　　“想不通你們海軍為什么干出這種分散兵力的事情?！睖靥厮箛@了口氣。

　　凱奇活動了一下關節(jié)，答道：“成規(guī)模的塔尼里亞艦隊已經(jīng)被消滅了，艦隊沒必要再抱成團，散開才能控制這片海域……我們應該快到赤硫島了吧？”

　　赤硫島是塔尼里亞群島的第五大島，因為紅色土壤和海島中央的高山上盛產(chǎn)的硫磺而得名。

　　整座島整體大致呈不規(guī)則的橢圓形，面積接近700平方公里。

　　如果用野外行軍的速度來算，從島嶼南端抵達北端大概是兩天的路程，五十多公里。從島嶼西端抵達東段大概是一天的路程，二十多公里。

　　這座島嶼其實是一座巨型海底火山露出水面的一小部分，人們并不是很清楚這一點。

　　不過只要有硫磺可采就行，他們也并不在意生活在火山邊上。

　　這座島嶼扼守著塔尼里亞群島的南大門，赤硫港更是海藍——金港航線上最好的深水良港，

　　和海泉港那種在兩大勢力間搖擺不定的墻頭草不同，赤硫島是塔尼里亞聯(lián)合會的核心領地，島上鱗次櫛比的甘蔗種植園足以說明一切。

　　因此在德貝拉執(zhí)政官的戰(zhàn)爭宣言后，這個重要的硫磺產(chǎn)地迅速切斷了向維內(nèi)塔的硫磺出口。

　　在納雷肖的作戰(zhàn)計劃中，奪取赤硫港是重要一環(huán)。

　　這座大港的碼頭足以?？空炾?，富庶的海島也足以為遠征軍提供補給，同時還能奪取島上的硫磺礦。

　　以這座島嶼作為基地和跳板，對塔尼里亞本島的進攻就有了一個堅實的后方。

　　當天下午晚些時候，溫特斯在光榮號的船樓上已經(jīng)能夠看到赤硫島的南岸峭壁，而赤硫島南岸峭壁上的觀察哨也發(fā)現(xiàn)了維內(nèi)塔艦隊。

　　觀察哨里的哨兵張大了嘴，驚訝地看著三十海里外海平面上了船帆。

　　一艘、兩艘、接著是幾十艘，一支浩浩蕩蕩的艦隊正在朝赤硫島駛來，桅桿頂端的維內(nèi)塔海軍旗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哪怕已經(jīng)知道了燈塔港海戰(zhàn)的結果，維內(nèi)塔艦隊的效率和速度仍然讓哨兵目瞪口呆。

　　“傻看什么？！”哨長怒氣沖沖地踢了這名哨兵一腳：“快點烽火?！?p>　　船上的溫特斯看到一股濃煙從赤硫島南岸升起，一直上到幾百米的高空才散開。烽火臺將維內(nèi)塔人已經(jīng)來到的消息傳遍了全島，而維內(nèi)塔人也知道了這一點。

　　艦隊向東繞過了赤硫島南端，在玄武巖的峭壁下航行，到了晚上已經(jīng)在一個避風處下錨。海岸上有一小隊人馬一直跟著艦隊，密切監(jiān)視著維內(nèi)塔人的行動。

　　出征以來，船上的維內(nèi)塔陸軍第一次感受到了臨戰(zhàn)的緊張氣氛。

　　當天晚飯第三軍團的士兵們吃的不再是干巴巴的麥餅，而是新鮮的魚、咸肉湯和現(xiàn)烤的面包。

　　在聯(lián)合統(tǒng)帥部的特別命令下，每一名陸軍士兵還分到了一小杯烈酒。

　　每一位施法者軍官都領到了兩個基數(shù)的標準施法材料——平時陸軍可不會像這樣大方。

　　士兵們領回了自己的武器——這些武器在登船時被集中收繳管理。留任老兵百人隊全數(shù)配發(fā)了半身甲。

　　火槍兵開始逐粒檢查自己的鉛彈，重新打磨那些塞不進槍膛的劣質品。整支艦隊里打磨兵器和盔甲的聲音不絕于耳。

　　光榮號的火炮甲板又被臨時改造成了軍團大帳，參加軍議的第三軍團全體軍官把不算大的火炮甲板擠得滿滿當當。

　　“塔尼里亞聯(lián)合會只是一個松散的政治聯(lián)盟，沒有常備軍。除了治安部隊之外，他們的主要武裝力量是種植園主的私兵以及各城鎮(zhèn)的民兵衛(wèi)隊。”軍團副將站在地圖前講解著：“除了赤硫港之外，島嶼內(nèi)陸還有一座小城——塔城。赤硫港大約有一萬左右的居民，塔城不到五千。城市之外有四座村莊，還有數(shù)量眾多的種植園?！?p>　　一名衛(wèi)士開始給在場的軍官發(fā)地圖，作為第一百人隊的暫代百夫長，溫特斯也領到了一幅對開的赤硫島地圖。

　　地圖的細致程度讓他不僅咂舌，這幅不到兩巴掌大的地圖細致地標注了赤硫島上的道路、村莊、水源和大種植園，絕對不是倉促間能夠拿得出來的。

　　軍團副將對照著地圖簡單講解了一下赤硫島上的地形，然后開始分配作戰(zhàn)任務。

　　終于進了正題，在場全體軍官打起了精神。

　　“赤硫島周邊暗礁密布，只有赤硫港一處天然深水良港。明日清晨，艦隊將會駛向圣希里海灘。漲潮后，由首席大隊坐小船最先登陸圣希里海灘，建立臨時的營地。如果赤硫島之敵想趁此機會攻擊我們，第二、第三大隊的運兵船就直接沖灘擱淺，三個大隊的兵力應該足以解決……”

　　副將的話還沒說完，從船樓里咚咚咚跑過來一個傳令兵，打斷了他的話。

　　按軍法，擅闖軍議者，絞。

　　傳令兵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低頭躲過滿船艙軍官不善的目光，快步走上前遞給安托尼奧一張紙條。

　　整場軍議都沒說話的安托尼奧看了看紙條，稍一挑眉對自己的下屬們淡淡地說：“赤硫島評議會，投降了?！?p>　　——割——

　　似火驕陽中，一艘戰(zhàn)船炮門全開緩緩駛向赤硫港，耀武揚威地沖著扼守海灣入口炮壘射出了一輪空炮。

　　伴隨著響徹整個海灣的火炮聲，炮壘頂端插上了一面白旗。

　　維內(nèi)塔艦隊里立刻爆發(fā)出了一陣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不用打仗拼命，士兵和水手們當然高興壞了。

　　然而一眾陸軍軍官心里卻頗有些不是滋味，從出征到現(xiàn)在，陸軍幾乎沒什么表現(xiàn)的空間。功勞都讓海軍拿走了，就連眼前的赤硫港都不戰(zhàn)而降——顯然這也是燈塔港海戰(zhàn)大勝的功勞，跟陸軍沒什么關系。

　　赤硫島沿岸峭壁、暗礁密布，只有赤硫港所在的海灣是天然深水良港。

　　然而這座海灣整體呈葫蘆形，入口狹長，易守難攻。塔尼里亞人更是在海灣入口處構筑了堅固的火炮堡壘，這也是為什么最初的作戰(zhàn)計劃根本就沒考慮過從海上強攻赤硫港。

　　“這怎么就投降了呢？”安德烈氣急敗壞地怒罵赤硫島評議會：“海灣入口拉一道鐵索，什么船能進得去？依仗著天險好歹也要守一守吧？這怎么就投降了呢？”

　　“行了行了，不用死人還不是好事嗎？”巴德無奈地說。

　　溫特斯贊同地點了點頭，雖然他也感覺有些莫名其妙，但不用上陣廝殺總是好事情。

　　“仗都讓海軍打了，功都讓海軍搶了，我們成了海軍的食客了……”安德烈還是不滿地嘟囔著。

　　光榮號船艏樓里，納雷肖海軍上將客氣地詢問安托尼奧：“塞爾維亞蒂將軍，我們這就靠岸吧?！?p>　　“請先等等?！卑餐心釆W卻難得地提出了一次不同意見，他點了自己的一名副官：“你帶著我的衛(wèi)隊去這座炮壘，把里面的塔尼里亞人都請出去，再把炮壘里朝著水面的火炮都釘死?！?p>　　“用不著這樣吧？”納雷肖微微一愣：“炮壘里的火炮我們以后防守赤硫港可還要用呀？”

　　“將軍閣下，雖然我們無意抵抗，但閣下不必這樣羞辱我們吧？”赤硫島評議會的使者也有些惱火。

　　安托尼奧微笑著說：“謹慎起見。如果我們將來要用這些火炮，再鉆開就好了，就是費點力氣?！?p>　　納雷肖欲言又止，最后還是同意了安托尼奧的安排。

　　整支艦隊就這樣等在海灣外面，看著復仇號放下了幾艘小船，載著幾十名士兵慢慢劃向了炮壘。

　　原本歡騰的氣氛開始沉寂了下來，士兵和水手們不明所以地看著旗艦的行為，開始有些騷動。

　　折騰了快一個小時，炮壘上才有人揮舞陸軍軍旗。見到約定的信號，安托尼奧凝重的表情輕松了一些。

　　納雷肖海軍上將嘆了一口氣，對著卡拉曼大副揮了揮手。命令從光榮號傳遞到全艦隊，各船拔錨進入了海灣。

　　“干嘛折騰這么久？”守在船舵處的二副不解的問卡拉曼大副。

　　卡拉曼大副冷哼一聲：“還能因為什么？還不是陸軍的人看我們眼紅，也想蹭點功勞，貪功嘛，陸軍老傳統(tǒng)了……”

　　因為整座海灣近似葫蘆形，進入海灣入口后，水面變得開闊了許多。但岸邊依舊怪石嶙峋，沒有大船能靠岸的地方。

　　繼續(xù)向前航向一段距離，先頭的船只已經(jīng)能看到赤硫港的碼頭和碼頭邊上的棱堡時，安托尼奧又一次叫停了艦隊。

　　卡拉曼大副怒氣沖沖地離開了船艏樓，去發(fā)布全體收帆的命令。

　　“塞爾維亞蒂閣下，我能理解你的擔心，你真不必如此多慮?！奔{雷肖無奈地先安托尼奧透露了一些海軍機密：“赤硫島評議會在之前就已經(jīng)和海軍有過很深入的溝通，我們雙方都不希望赤硫島毀于戰(zhàn)火，所以評議會才會選擇易幟?！?p>　　“你們是真心實意想要易幟？”安托尼奧嚴肅地問評議會使者，今天的他特別難纏。

　　“否則我為什么要來這里？”赤硫島評議會的使節(jié)不假辭色地頂了回去。

　　“好，那就先讓我的一個百人隊進駐港口的棱堡?！卑餐心釆W一字一句地說。

　　使節(jié)憤怒地反問：“閣下這是何意？我們是易幟，不是投降！”

　　“你聽到我說什么了?！卑餐心釆W不再和使者多說什么，直接看向了納雷肖海軍上將：“還請閣下提供船只給我的士兵，等第三軍團進駐棱堡后，艦隊再靠岸?！?p>　　“塞爾維亞蒂閣下，我們海軍方面真的早就已經(jīng)和評議會達成了協(xié)議……”

　　可安托尼奧不為所動：“請派船給我的士兵，既然評議會已經(jīng)確定要易幟，讓我的士兵提前進駐棱堡又有什么不可呢？”

　　不顧使者的嚴厲抗議，納雷肖無可奈何地點了頭。

　　本來已經(jīng)解下了盔甲的溫特斯、巴德和安德烈接到了命令：第一百人隊立即集合。

　　“終于輪到我們了！”安德烈興奮地扣上了頭盔。

　　三名準尉飛快互相幫忙穿上了配發(fā)給軍官的半身甲，開始集合第一百人隊各帳。

　　陸軍士兵每八個人一組，共用一個帳篷和一個鐵鍋。所以這八個人被稱為一“帳”或是一“伙”，是陸軍的最小組成單位。

　　暫代第一百人隊的百夫長沒幾天，溫特斯連人都認不齊，他現(xiàn)在只認識各帳的負責人。

　　剛點齊第一百人隊十九帳人，孔泰爾中校就領著自己的掌旗官走上了甲板。占領棱堡的行動將有孔泰爾中校親自負責指揮，校官帶隊也更方便和評議會交涉。

　　各艦的小船開始向光榮號集中。

　　光榮號旁邊的另一艘戰(zhàn)船甲板上也吵嚷起來，孔泰爾中校和三個準尉解釋道：“海軍那邊不肯讓我們單獨進駐棱堡，也要派一隊人去?！?p>　　溫特斯、安德烈和巴德坐一艘船，安德烈把百人隊的軍旗舉得高高的。

　　孔泰爾中校帶著他的侍衛(wèi)坐著另一艘船，打著首席大隊的軍旗。

　　另一艘戰(zhàn)船下來的海軍軍官打著溫特斯不認識的海軍軍旗。

　　三面打著軍旗的小船駛在最前方，另外三十幾艘小船跟在后面，駛向了海灣底部的赤硫港碼頭。

　　“嘿…嗬…嘿…嗬…”士兵們笨拙地劃著槳，進入了葫蘆形海灣的第二個寬闊水域。

　　溫特斯坐在船頭舉目四顧，這個葫蘆底的岸邊看起來也多是巖石，赤硫港碼頭的棧橋從海岸延伸出來。

　　碼頭邊上一艘船也沒有，不僅沒有大船，就連小船都也沒有。一座六角形棱堡靜靜地趴在碼頭岸邊，毫無半點生氣。

　　光榮號的船艏樓上，安托尼奧和納雷肖默默注視著小船漸漸遠離艦隊。

　　“我定會一五一十向評議會的諸位紳士們說明今日的‘禮遇’，維內(nèi)塔人如此對待赤硫島，以后還會有人愿意俯首嗎？你們……”評議會的使者怒氣沖沖地追了過來。

　　“好了好了？等靠岸以后，我親自向評議會的諸位先生道歉?！奔{雷肖寬厚地安撫著評議會的使者：“維內(nèi)塔……”

　　他的話被重炮的轟鳴聲打斷了。

　　炮彈激起了巨大的水花，維內(nèi)塔艦隊都陷入了慌亂之中。

　　“哪里在開炮？！”

　　“是在近處！”

　　“是要塞炮！”

　　又是三聲重炮開火聲，慘叫聲和船殼被擊碎的聲音接連響起，一艘槳帆船的船身開始緩緩傾斜，船上的水兵們紛紛跳船逃生，被鎖在座位處的槳手們哭喊著乞求替他們解開鎖鏈。

　　這次所有人都看到火炮的位置了。簡直近得可怕，就在葫蘆形海灣的第二個狹窄處。

　　灌木和藤曼的偽裝外層被卸下，又一座炮壘顯出了自己身形。

　　“地圖上沒有！”

　　“他們什么時候又修了一座炮壘？！”

　　伴隨著震天的號子聲，海灣的第二個最窄處、炮壘邊上，一道鐵索從海底被拉起，

　　以重炮開火作為信號，赤硫港海灣露出了它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