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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君劍

京都城篇(玖)

杜君劍 亞亞修 3033 2023-04-08 22:32:33

  沈?qū)幊浅瞧频拇稳?,荊山匪軍的匪頭王二鵬找到了軍師營里的季翎。

  “季軍師,黃明膽帶領(lǐng)的五千人馬已經(jīng)出發(fā)了。您說……”

  季翎剛泡了壺熱乎的茶,吩咐他坐下一起品嘗。

  他們剛打了一場勝仗,但臨時組起來的隊伍還是一盤散沙,所謂的兵營不過是征用了當時荊山里面的匪營。

  而沈?qū)幊瞧?,大部分的人都跟著黃明膽入城了,只有王二鵬帶隊的匪軍還留在這里。

  這攻城戰(zhàn),也是多虧了季翎的出謀劃策,才在最小程度上減少了人員的折損。他本欲招安城中守衛(wèi),若是愿意主動投降,便可收編入隊。

  可黃明膽帶兵直入,四處屠戮,其中牽連了不少無辜百姓。

  徹底打亂了他的計劃。

  更過分的是,這個所謂的起義軍首領(lǐng),不過是個連書都沒讀過的流民,憑借著曾在賭坊里做過打手的經(jīng)歷,跟著他的人起先是他的手下,后來用威逼利誘的手段將欠債的賭民招了進來。

  此人本性殘暴不說,事事都用武力解決問題,破城之后燒殺搶掠,欺辱婦女,一件壞事都沒落下。這讓他們這些白手起家的起義軍,打一開始就喪失了民心。

  若論真心服他的,恐怕不多。

  當初季翎費勁了心思才讓此人信服于他。然而在攻略沈?qū)幊且皇律弦咽莿莶豢蓳?,黃明膽是個獨斷專行的人,他無力勸阻。

  沈?qū)幊潜徽碱I(lǐng)的消息最晚五日便會傳到京都城,如果太子有意借此掣肘畢桐將軍,必會將消息壓死,作壁上觀,推遲一陣子再行出兵。

  如若到那個時候,軍隊還是同現(xiàn)在這般紀律混亂,只需一萬兵馬便可輕松將他們鎮(zhèn)壓。

  他曾向黃明膽諫言,但此人被勝利沖昏了頭腦,根本聽不進去,還將他趕回了荊山。

  他白天收到沈?qū)幊莻鱽淼南?,黃明膽搶掠了官糧后并未分發(fā)給城中百姓,而是將其全部犒勞給了手下士兵。

  其余剩下的居然給燒了,給出的理由是要報復(fù)朝廷,向京都城公開示威。

  饑荒之下,糧食何其珍貴。

  真是愚蠢。

  可剛開始燒,人就后悔了,撲救了大半夜也只救下了兩成,哪里夠養(yǎng)活兵馬和城中百姓。這不,他看官糧沒了,竟然打起了軍糧的主意。

  沈?qū)幊鞘峭ㄍ本车娜肟?,而北境軍的后備糧倉就在沈?qū)幊峭卑倮镏獾倪|都。

  一旦被劫,畢桐將軍的北境軍將會面臨巨大的糧草危機。

  但這也是助他鏟除黃明膽的良機。

  他已將消息飛鴿傳書發(fā)往了畢桐將軍處,借著赤訣盟和珵王之名將起義軍和黃明膽一事寫在了信中。

  但時間上來計算,怕是等不及畢桐調(diào)派人手來援助遼都。

  按照黃明膽的計劃,他們打算利用現(xiàn)在沈?qū)幊浅瞧频南⑦€未傳播出去的時間差,準備帶上這五千人馬,換上沈?qū)幊鞘剀姷能姺?,打著給遼都送糧的名義進城。

  此人的野心不止于此,甚至想順便將遼都收于囊中。

  遼都糧倉的守衛(wèi)少說也有五千的人馬。

  可屆時在敵我不分的情況下被黃明膽打個措手不及,遼都兵敗的可能性很大。

  季翎吹了吹熱茶,慢悠悠地問道:“里面有多少是你的人?”

  王二鵬卻是個與黃明膽完全相反的人。

  他從過軍,還當上過千夫長。性格上老實大方,治下也是嚴格按照軍隊標準管理,賞罰分明。

  他當初做山匪的原因很簡單,就是吃不起飯了。雖說他干的都是劫掠的臟事,不比黃明膽干凈多少,但起碼不欺壓普通老百姓,他都是沖著那些有錢人和貪官去的。

  手底下的人因此都真心實意地服從他。

  他與黃明膽政見不合早就是軍營里心照不宣的事情,黃明膽若非覬覦他的威望和手下五千兵力,根本不屑與他合作,生怕多分出一碗羹給他。

  王二鵬打開始就看不慣這人的手段,不愿與他同流合污,要不是季翎將他勸住了,他才忍一時之氣。

  在攻城一事上,他也只在外圍和后勤上出了些力,連城內(nèi)都沒進去過。

  觀這孫子入城后的卑劣行徑,果然不該幫他。

  “沒有,那黃明膽可不愿意將這大好的軍功分給我。”王二鵬喝不慣茶,一口酒配花生才是他的最愛。這里沒酒,他便往嘴里丟了幾顆花生解癮。

  “那就好,我還怕他突然大公無私起來?!奔爵釋Υ耸滦赜谐芍?,“你帶一千精銳,偷偷跟在他們后面。一旦開戰(zhàn),及時支援?!?p>  “那遼都我們不要了?”

  他們起義軍的旗號已經(jīng)打響,現(xiàn)在最需要做的是擴充兵力和領(lǐng)地,徹底將北境與京都城獨立開來。

  季翎彈了下他的腦門,笑他“心急”。

  王二鵬憨笑著撓撓頭,不恥下問。

  溫潤公子向他細細道來:“沈?qū)幊沁@一戰(zhàn)本就打的不仁不義,師出無名。要想挽回起義軍的名聲,必須先與黃明膽撇清關(guān)系,把他除掉。遼都……需要再等等?!?p>  “等?等到什么時候?”

  “等到京都城來信?!?p>  王二鵬聽得云里霧里的:“京都城來信?誰???不會是太子吧?”

  季翎被他呆傻的模樣逗笑了,他神秘莫測地說道:“珵王來信?!?p>  王二鵬嘴里嚼著花生,眉頭緊鎖似是真的在思考:“珵王的封地在北境,他若現(xiàn)身,北境必追隨他??墒恰覀儽緛砭褪且纯冠w氏一族,自立門戶。這么做……”

  火上的茶爐冒著霧氣,初春的新茶果然鮮嫩。

  季翎不急不徐地抿了一口,都快把王二鵬急死了才問道:“珵王于北境的威望如何?”

  “他常年下基層,與民同樂,深得民心?!?p>  “珵王于畢桐將軍的關(guān)系如何?”

  “聽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摯友。”王二鵬馬上開竅,一拳打在掌心,“若是珵王的話,我同意。可珵王他自己,愿意嗎?畢桐將軍愿意嗎?這是起義,萬一失敗,留下的可是千古罵名!”

  珵王被太子幽禁一事是秘辛,消息被全面封鎖,是以王二鵬并不知道。

  至于拉攏畢桐將軍,抵御北涼是個拉鋸戰(zhàn),不得有任何分心,為保北境平安,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但見季翎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他心中也有了幾分信心。

  軍師繼續(xù)說:“半個月后京都城必會出兵,所以在此之前,必須要守住沈?qū)幊??!?p>  他們現(xiàn)在的兵力滿打滿算不過一萬,若黃明膽被誅殺,兵力還會銳減三成。只有半個月的時間,他們拿什么守?

  王二鵬頓時有了深切的危機感,他本以為攻破沈?qū)幊蔷褪莿倮珱]想到接下來的事情遠比他想象的還要復(fù)雜。

  他手腳發(fā)涼,一時后悔起他們的沖動來了。

  為了心安,他問季翎:“你有幾成把握?”

  “說實話,五成。”

  “行!就沖這五成,我信你季軍師!”王二鵬堅定了信念,就是覺得自己太沒出息,心氣還比不過一個比他小了一輪的青年才俊,“哦不對,季少爺?!?p>  季翎一愣,握住茶盞的手僵在半空。

  “季零君,您是當年慶河宗的小少爺吧?”王二鵬興奮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來也是緣分,我年輕時曾在慶河宗做過一段時間守衛(wèi),也算是慶河宗之人?!?p>  “當年慶河宗被滅門的時候,我恰好在老家探親,等我回去后,居然……哎,這十幾年來一直后悔當時沒在,要是在,就能……”他低下頭回憶起過往,言語間傷感起來,“我以為世間再無慶河宗,但打見到您時,就知道您是咱慶河宗的季少爺?!?p>  “您還活著,真好?!?p>  季翎從不是個輕易動感情的人,但普天之下還能遇見一個沒見過面的故人,一句熟悉的“季少爺”又將他拉回了塵封已久的過去,令他忽而心頭一震。

  見他半天不說話,王二鵬意識到自己多嘴了,拍一拍腦門就明白季翎是刻意將自己的身份隱瞞。這下好了,直接被他戳穿。

  他連忙道歉:“啊,對不起……都怪我說話不過腦子!不過別擔心,我會替少爺保密的。”

  季翎搖了搖頭,打心底說道:“王二鵬,謝謝你。幸好你當時在探親,不然我此時便遇不見你?!?p>  時候不早了,他放下茶,囑咐道:“該出發(fā)了?!?p>  王二鵬的表情一秒嚴肅,他抄起桌上的砍刀,站起身擺了個標準的軍姿:“季軍師放心,等著我的好消息吧!”

  兩日過后,季翎收到軍報的時候在操練底下新兵。

  黃明膽果不其然夜襲糧倉,城門一開,他帶領(lǐng)的五千兵馬便殺入遼都,將遼都守衛(wèi)打了個猝不及防。

  就在遼都幾乎潰不成軍的時候,王二鵬的一千精銳打著畢桐將軍的名號,趁黃明膽放松警惕,從后包抄,與城中守衛(wèi)配合,將暴徒首領(lǐng)黃明膽斬于馬下,從此這個名字銷聲匿跡于歷史塵埃之中。

  以畢桐將軍的名義這件事實則是季翎授意的,明擺著先斬后奏的意味。畢桐將軍在前線若是得知被人擺了一道,必會勃然大怒。

  所以季翎讓王二鵬支援完遼都后就馬上撤隊,趕回沈?qū)幊恰?p>  可既然糧倉在他們的幫助下保住了,遼都也原樣奉還了,兩事相抵,等畢桐將軍想清楚消了氣,再上門賠罪也不晚。

  下午晚些的時候季翎又從赤訣盟遼北分部的蔣連那邊收到了密信:少主一行人已入京都。

  他站在瞭望臺上,朝京都城的方向望去,山隘重重,看不見邊際。

  沈?qū)幊堑亩靹傔^去,一襲石青色長袍在呼嘯的北風中飄揚。

  季翎神色幽然,心思凝重:“譚弟,就看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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