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橫橫從小生長在邯山,現(xiàn)在而立之年,在盟里算是半個大前輩了。又是鴻林劍意的第一門人,雖傳言譚初為其大弟子,但實際鴻林門下不過他一人而已。
譚初曾在他的指點下學(xué)過兩年,可后來變成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人,早就棄武了。
如今又栽到他頭上,有苦頭吃了。
天還沒亮,譚初就被楊橫橫的手下胡越人從被子里拽了出來,帶到山里面晨練,師傅沒見著,要完成的任務(wù)倒是一堆。
譚初的頭發(fā)都是炸的,眼睛迷迷瞪瞪的,要不是困得不行他早就跳起來罵娘了。
“胡哥,別吧。”譚初拒絕道。
比起上司楊橫橫,胡越人是個正兒八經(jīng)的人,做事總給人固執(zhí)死板的感覺,派來監(jiān)督最合適不過,他說:“距離來年開春只剩7個月的時間,少主若不想死在霍山,還是抓緊比較好?!?p> 譚初一想到這事就頭疼:“大不了到時候裝個病,翹了!”
胡越人才不理會他的無理撒潑,直接下達(dá)了任務(wù):“少主要在半個時辰內(nèi)登上這山坡,并且下來?!?p> 譚初從小和袁圖圖他們在山里面瘋玩,對于邯山的地形最為熟悉不過,可這山坡隱蔽陡峭,連正常的路都沒有開辟出來,他壓根沒來過這里。
清晨露水深重,土地濕滑,一不小心就會墜下來。
半個時辰?對于長期習(xí)武的人來說可能是家常便飯,但他光是爬上去估計都要一個時辰。
他看了看胡越人,發(fā)現(xiàn)這人已經(jīng)找了個石塊坐下。
譚初握緊拳頭,完事后他一定要去寺廟里燒香。
一咬牙,譚初出發(fā)了。
時值夏季,但山里不比城中,清晨濕涼,霧氣和露水灌進(jìn)衣服里,還是有些許不適。剛攀登了二十米,譚初就已經(jīng)汗流浹背了,衣服和腳下都沉重得很。腳下泥土黏在鞋子上,加上山崎嶇,每邁一步都猶如千斤重。
他扶著一棵樹,艱難地向上攀爬。
觸及一地,腳下落空,整個人都陷了進(jìn)去。
居然是陷阱!
他就知道沒這么簡單!這個楊橫橫太狠了。
譚初頂著滿身的泥從陷阱里爬了出來,不吱聲繼續(xù)前進(jìn)。
有了前車之鑒,譚初開始注意起腳下的每一步,越過了幾個陷阱和引線,卻又忽視了頭上的危險。沒走幾步,樹上掛著的一鐵球居然掉了下來,晃晃蕩蕩眼看就要從后面打中譚初。
譚初全力奔跑起來,誰知這鐵球一個接一個像個奪命的閻王襲來,他只能不停跑。途中大意了,腳下再次落空,又摔進(jìn)一個陷阱里面,恰逢鐵球從頭頂掃蕩而過。
譚初扶著膝蓋大口喘氣,心里把楊橫橫一家問候了遍。休息片刻,他探了探外面,抓住鐵球再次回?fù)舻目找u,快速翻身出了陷阱,一口氣向山峰跑去。
當(dāng)雙腳踏上山頂?shù)臅r刻,譚初只覺得一陣痛快的解脫。他向下看去,發(fā)現(xiàn)山壁連著一個瀑布,底下是一池溪水漣漪,水流向山下的淵湖。
他竟不知道邯山里還有這樣的寶地。
不容他多感嘆,山間的樹木突然移動起來,眼花繚亂,方才踏過的土地都瞬間換了個景致。
這……
竟是古老先生的機關(guān)。
古老先生年逾八十,是赤訣盟的三代長老,如今隱居?xùn)|門山林,每日不是玩弄機關(guān)巧陣,就是增設(shè)幾個新研究的迷障。要是有什么人想從東門潛入邯山,那大概就是活膩了。
可這里不是靠近楊橫橫掌管的西門嗎,怎么遠(yuǎn)在東邊的古老先生都參與進(jìn)來了。
譚初欲哭無淚,他來的時候心底下把所有陷阱都記在了心里,想著返回的時候避開就好了。
但這群大人根本不打算讓他投機取巧,鐵了心要磨練他。
譚初振作起來,一副愛咋地咋地的態(tài)度,也不再小心翼翼,直接向山下快速沖去。
果不其然,不僅僅是腳下洞坑,捕籠引線,樹上搖石。這趟竟還有暗箭從左右射過來!
真就不把他當(dāng)少主唄!
面上的風(fēng)呼呼的,表情因跑的太快而猙獰。跑急了,譚初不小心絆到了什么,他下意識的護(hù)住頭,順著坡滾身而下,滾了幾圈后才停下來。
譚初撐著樹干堪堪站了起來,甩了甩暈乎乎的腦袋。但遠(yuǎn)處箭雨發(fā)射,他也顧不得什么了,一鼓作氣向下跑去。
終于回到起點了。
譚初累的快虛脫,干脆直接大字敞開,躺在地上。這才第一天,天天折騰下去,還沒熬到原衡山試煉,他怕是早沒命了。
沒休息幾分鐘,眼前就出現(xiàn)胡越人的臉,譚初的心情更陰郁一分。
胡越人把譚初拉起來,鐵面無私,吩咐下一個任務(wù):“少主在山上,可看見那溪池了?”
現(xiàn)在胡越人說什么他都無所謂了:“看到了?!?p> 胡越人手指向一個小道:“往里面走一走就是了,少主可以先洗個澡,衣服都備好了。”
譚初低頭看了看自己滿是泥土的衣服,狼狽不堪。
摸了摸臉,更是慘不忍睹。
以為胡越人好心放了他,誰知他又說:“洗完后還請少主打十桶水,拎回盟里?!?p> 譚初的眼皮跳了跳,努力克制住內(nèi)心的怒氣,他扯著嘴角,一字一句地緩慢問道:“十桶嗎?”
“是的。少主爬坡花了一個多時辰,這是懲罰。”
“……好。”譚初知道反抗無效,喪著個臉撇開胡越人走向溪池邊。
泉水清涼,譚初脫了衣服就往里面跳,膝蓋和手臂上的擦傷一并被清水洗凈,血跡淡開。他雖沒怎么鍛煉過,但年輕底子好,這點小傷對他來說也沒什么。就是今晚怕是不好睡了,他又是在長個子的年紀(jì),今日這番大動筋骨,估計肌肉會酸痛個那么些日子。
譚初心煩,游著游著浮在了水面上,望著初晨的天空發(fā)呆。
*****
華陰縣。柳心醫(yī)館。
何固安是跟在柳先生身邊的醫(yī)徒,他醫(yī)術(shù)不精,日日跟隨著柳先生學(xué)習(xí),現(xiàn)下剛送走夜班的最后一個病患,攙著柳先生到后室里休息。
回到前柜值守的時候,已是天空泛白,就等白班的醫(yī)師來交接。
柳心醫(yī)館私下是由赤訣盟資助的,十二個時辰都開著門,免費替附近鄉(xiāng)縣的百姓診治。
何固安一只手杵著腦袋,眼皮子在打架,腦袋昏昏沉沉得,剛要打個瞌睡,就聽見外面重重地敲門聲。
來人喊著:“柳先生開門啊,救救咱家孩子吧!”
何固安趕忙上前抽了門閂,拉開門一看門口站著五個人,他記得是前幾日上門診治的楊氏一家。
婦女懷里抱著個三歲大的孩子,背后籮筐里還有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嬰兒。
男的手里也牽了個大娃。
婦女灰頭土臉,沖上前乞求道:“何郎中,求求你救救我們家孩子!”
何固安把人帶了進(jìn)去,邊詢問起病情:“您家的孩子得的不是暑熱嗎,服了藥還是不管用嗎?”
正值夏季,暑熱是最尋常的疾病,柳心醫(yī)館這兩個月來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接診了類似病例近百起了。
婦女把兩個孩子放在榻上,眼淚就止不住地流:“是服了藥,但依舊不見好。現(xiàn)在老大也染上了。入了夜他們的情況更糟了,小的怎么都叫不醒?!?p> 婦女情緒近乎崩潰,男的也垂頭不語。
何固安意識到事情的重要性,趕緊先去查看最嚴(yán)重的嬰兒。
嬰兒全身發(fā)紫,呼吸急促,意識不清,他翻掌覆面,臉色隨之一沉。
把脈過后,何固安起身沖到后面去把柳先生叫醒。
柳先生鞋子都沒來得及穿就跑到了前廳,中途已經(jīng)聽何固安轉(zhuǎn)述了情況,嬰兒脈象混亂,高溫不退,癥狀多發(fā),怕不僅僅是暑熱這么簡單。
柳先生診了診,心里大概有了譜,面色沉重,很有可能是瘟病。
他臨危不亂,隨手在柜子上抓了兩個白巾,遞給何固安。何固安吃驚,馬上清楚了柳先生的想法,接過來系在面上。
接著他又照著柳先生的吩咐抓了幾味清熱敗毒的藥,緊急煎煮起來。
婦人憂心忡忡,看見這景象嚇得大聲哭了出來,柳先生安慰道:“夫人別著急,能否幫柳某打幾盆水來?!?p> 婦人只得呆呆地答,跑到了后院去提水。
終于到了辰時,其他的郎中也陸陸續(xù)續(xù)來醫(yī)館當(dāng)值了,本是結(jié)著伴說說笑笑地進(jìn)門,但看見眼前的一片混亂,放下藥箱立馬投入工作中。
柳先生主持大局,下令將醫(yī)館各個床位用布隔開,所有人都戴上面巾。然后讓抓藥的掌柜清點用于瘟疫的藥材,又派了個學(xué)徒到官府上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