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是江都市一年中最舒服的季節(jié)。
春末的尾巴,陽光和煦。偶爾日頭也會猛烈一把,讓人知道夏天就快要來了。
幾年前,從5月開始到8月末,白家板栗都會進(jìn)入休整期。
而現(xiàn)在,新新人類們正在用自己的智慧和創(chuàng)新影響著一個城市乃至一個國家人民的口味。
冰凍板栗已經(jīng)很流行了。
白家人差點兒在這一局戰(zhàn)役中輸?shù)袅松罡嗄甑膬?yōu)勢,幸好深度網(wǎng)蟲白雪將這個已經(jīng)在全國流行開來的概念及時帶了來,他們才在某一年的夏末抓住了機(jī)會,繼續(xù)火爆江都。
白國偉和姚琴對網(wǎng)絡(luò)和女兒都有了新的認(rèn)知,一時高興,白國偉便將那一季的毛利全部劃給了白雪。
后來,這筆錢被白雪送去了王燁的銀行,沖了他那一季的儲蓄達(dá)標(biāo)率。
姚琴靠在“白家板栗”的第一家門店門口,翻著賬本,祈禱著天能夠再熱一點兒,好讓冰板栗出山一改這萎靡的銷量,讓她心里頭舒坦舒坦。
突然間,她從余光里捕捉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姚琴反應(yīng)極其迅速,一個閃身竄出門店,高聲喊道:“陶小青!”
低頭走路的陶小青,心思沉重,兩個耳朵是關(guān)閉的——那樣大的喊聲她竟然沒聽到。
好在姚琴腿腳利索,三步并兩步地追過去,照著陶小青的肩膀,猛地拍了一巴掌。
陶小青嚇得尖叫一聲,姚琴則在一邊哈哈大笑。
“想什么想這么出神?!我喊你,你聽不到??!”姚琴親熱地?fù)ё∷?,笑道:“可叫我逮住了!咱們都多少日子沒見了!”
被驚嚇的陶小青還有些回不過神,這兩年她老了許多,年輕時烏黑油亮的大辮子,已變成了如今發(fā)灰夾白的短發(fā)。
陶小青的嘴唇哆嗦了一下,勉強(qiáng)笑道:“你今天怎么到這邊來了?這邊不是給你哥家打理了么?”
“親兄弟明算賬,做生意的事你不懂?!币η倥阒白撸貞浀溃骸拔乙荒暌簿蛠磉@一回,但我真是喜歡這兒。”
姚琴指了指“二姐雙皮奶”,邀請道:“走嘞,我們?nèi)ジ阃腚p皮奶吃吃。”
“不不不,”陶小青連連拒絕,說道:“太甜了,我們上了年紀(jì),甜食要少吃?!?p> “沒事嘞!來來,我請你,這么久不見面了,我有一肚子話跟你說!”
姚琴生拉硬拽,把陶小青拽進(jìn)店里。
“哦呦,板栗皇后來啦!我還當(dāng)你把我們忘了!”
二姐雙皮奶的老板娘曹二姐,是個年紀(jì)與陶小青相仿的女人,她親自端了兩碗雙皮奶給她們送過來。
曹二姐是個潑辣、開朗的女人,她放下碗還在陶小青臉上捏了一把,笑著說:“你看看你把自己保養(yǎng)多好,都成小姑娘了!羨慕哦!我一看到你就想起小雪,整條街我最喜歡的小丫頭就是她!還有一個女孩子天天跟著小雪的,也可愛,乖得很!”
餐飲行業(yè)沒什么門檻,接觸的人也是三教九流什么樣的都有。
曹二姐說話是客氣的,不客氣的則大有人在。
在那些人眼中白雪不過就是個“燒包”、“繡花枕頭”,總而言之是沒什么出息的賠錢貨。
姚琴眼尾揚起一絲得意與不屑,她心想: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她的白雪早就不是他們印象里的那些樣子了。
她傾訴的欲望被點燃,有心賣弄。
“你也好多年沒有看到過小雪了吧?!币η俅蜷_手機(jī),找到白雪的微博,點開翻出一張照片展示給曹二姐看。
“哦呦!”曹二姐接過手機(jī)看了看,贊道:“這是小雪?。?!還這么漂亮呀!長大了更好看,這不去當(dāng)明星可惜嘞!”
“她現(xiàn)在是網(wǎng)絡(luò)紅人,你看看這多少粉絲,”姚琴驕傲地偏偏頭,說道:“這叫意見領(lǐng)袖,比明星好?!?p> 曹二姐不明覺厲,連連點頭,將手機(jī)還給了姚琴。又看了一眼坐在姚琴對面的陶小青,說道:“那個天天跟著白雪的孩子是你家的吧?那孩子好,學(xué)習(xí)好,一看就是有出息的!你們都有福!”
陶小青面露尷尬,躲開了視線。
姚琴想起來也是一兩年沒有見到聞雅了,她記得白雪跟她說過的一些事,與陶小青確認(rèn)道:“小雅現(xiàn)在不上班了吧?”
陶小青正準(zhǔn)備去拿勺子,聽了姚琴的話,手就停在了半空中,尷尬地“哎”了一聲,將手又收了回去。
“挺好。白雪應(yīng)該多跟小雅學(xué)學(xué),哪兒有她那樣當(dāng)媽的,從來也不管孩子,就知道管自己的事業(yè)?!?p> 說完以后,姚琴仰起頭看了看這個簡陋的糖水小鋪,對著曹二姐感慨:
“女人啊,拋頭露面的都不是好命。這里面的辛苦,沒人比我們更懂啊?!?p> 她拍拍陶小青的手,笑著說:“還是小雅命好!”
陶小青再也忍受不了。她面色鐵青,呼啦一下就從位子上站了起來,提起尼龍布手袋,扭身就走。
姚琴愣在原地,看著她消瘦的背影,自言自語道:“咋了?咋還生氣了呢?!”
陶小青并沒有回家,她憋著一腔怒火,上了23路公交車。
公交車一路走走停停,足足坐了有50分鐘,她才到了站。
車子停在“理想家樂園”的小區(qū)門口——那是聞雅和杜書奇的家。
緩慢、悶熱的路途讓她心頭的不滿愈演愈烈。
陶小青仰頭看了看聞雅家的那棟樓,低著頭就沖了進(jìn)去。
聞雅很驚訝母親竟然會再次登門。
自此那次她對母親說了狠話,有將近兩年母親沒有再到她這里來過一次。
要不是杜書奇有心幫忙修復(fù)她們母女的關(guān)系,每個月總是要帶然然去看看外公外婆,聞雅覺得有可能她和母親都不會再見面。
可是最近一段時間,聞雅也有一件事正需要父母親的幫忙:
然然就快要上幼兒園了,為了學(xué)區(qū)好,然然的戶口一直掛在聞父聞母那里。
她也正在考慮如何去跟他們拿戶口,但一想到要面對母親,她就本能地想要逃避。
聞雅給自己找了個借口:到底上公立還是私立,再考察考察。如此,她的拖延癥就可以再拖延一陣子去治療了。
可如今,母親竟然就站在自己面前了。
聞雅愣了神,不自然地笑道:“媽……您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