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閉上眼用力呼吸了一下，然后和方醇一樣對著姚婧的墓碑盤腿坐在地上。從口袋里摸索出自己的手機，翻開通訊錄列表，在列表的末尾有一個名字“姚倩如”。
我鼻子一酸，眼里不覺間起了一層霧氣。方醇注意到后，也有些落寞地微微低下了頭。我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說：“姚婧有你這樣的朋友，真好?！彼行┮苫蟮乜粗?。我接著說：“我都差點放棄追查她的事故了，你卻一直沒有放棄。跟你相比我這個與她相愛的男人真是不夠格?！闭f罷不禁自嘲地苦笑了一聲。方醇的手在我肩膀上安慰地拍了拍?！拔叶！彼D(zhuǎn)頭看向我說著：“你和何關(guān)飛的關(guān)系，姚婧早就跟我說過。說真的，如果我是你，可能也難以去懷疑他，更別說調(diào)查他?！彼脑捳Z剛令我略感安慰，又接著說：“不過，如果我是你...”他把手從我的肩膀上收回，撐在自己的雙腿上，回過頭看著姚婧的墓碑說到：“那我就不會讓事情發(fā)生到這一步。我會從我確定喜歡她開始，就讓一切在陽光之下發(fā)展與發(fā)生?！蔽姨а劭粗谏夏莻€名字，默默點了點頭。是啊，有些錯，沒有犯過永遠不知道正確的做法，而一旦犯了，就再也沒有機會去用正確的方法挽回。“姚婧一定對我很失望吧?！蔽夷卣f著。方醇看著我搖了搖頭說：“也許，她曾經(jīng)對你失望過。但后來她決定和你在一起，我想她應(yīng)該也已經(jīng)不再介懷了。”我有些不解地問：“我們決定在畢業(yè)后在一起是后來的事了，她也跟你說過嗎？”他點了點頭說：“嗯，如果不是必要的話，她應(yīng)該也不會提前告訴我?！薄安皇潜匾脑?？什么意思？”我疑惑道。
方醇一邊回想一邊訴說：“不久前她曾經(jīng)找過我，說過這件事。她告訴我，為了擺脫何關(guān)飛的糾纏，讓他徹底死心從此斷絕聯(lián)系。她想最后見何關(guān)飛一面，告訴何關(guān)飛她已經(jīng)心有所屬。但她不能說那個人是你，因為以你和何關(guān)飛的關(guān)系，她擔心何關(guān)飛會一時沖動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所以她想用我來當替罪羊，何關(guān)飛知道我和姚婧關(guān)系很好，但他不知道我已經(jīng)有一個相處多年的女朋友了，我和姚婧只是老友。讓我當這個替罪羊的話，何關(guān)飛再怎么對我不爽，也不至于把我怎么樣，畢竟，我和他又不熟。”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議：“然后，你就這么答應(yīng)她了？”方醇苦笑著說：“誰愿意無緣無故替別人當替罪羊啊。沒辦法，誰叫她是姚婧呢。這么多年了，她也幫過我不少次。我初中有段時間學習很差，每次她和姚叔叔來我家做客，都會幫我補習。高一我早戀又叛逆，差點因為和家里鬧矛盾帶著女朋友私奔出去打工，也是她趁姚叔叔不在家，偷偷收留了我們一陣子，最后被姚叔叔發(fā)現(xiàn)，差點被把我們腿打斷。我女朋友也是那時候認識了姚婧，她比姚婧和我都小一些，所以包括那次想私奔的事、每次她做錯事了姚婧都會訓(xùn)她一頓。但她后來卻越來越崇拜姚婧，甚至把姚婧當成姐姐一樣。哈哈哈哈哈。說起來還真是，那時候，姚婧真的就像我們的大姐大一樣，她總會在關(guān)鍵時刻站出來，比很多男人都更有擔當?！?p> 我突然在腦海中回憶姚婧的神情模樣，總感覺她在我身邊時一直是一副柔弱的模樣，沒辦法和那個大姐大的形象聯(lián)系在一起。一想起，在我面前時常溫順地像一只小貓咪一樣的女孩，居然有這樣強勢反差的一面，我忍不住覺得有些好笑，又覺得她如此可愛。
“也正是因為，姚婧和我女朋友也認識很多年，關(guān)系很好。我才能征得女友的同意，答應(yīng)姚婧的請求?！狈酱紝ξ医忉專骸拔遗笥言诟舯诘暮冀髮W，姚婧出事之后，她陪我一起去了她的喪禮，哭得比我還傷心。她不相信姚婧是單純死于意外，我也抱有懷疑。她說我一直想以后當警察、律師，如果連自己朋友的死都沒辦法弄明白的話，就太失敗了。我何嘗不想把一切弄清楚呢，我早就去派出所問過了。這件事從阿飛的口供和事故調(diào)查來看，的確都沒有什么疑點，所以很快就被定性成單純的交通事故了?！?p> 我點點頭表示這些我也了解過了。的確，姚婧和阿飛的意外事故，對我、對方醇、對姚叔叔這些跟姚婧息息相關(guān)的人來說，實在太難以接受了，為什么這種事偏偏發(fā)生在我們摯愛的人身上呢，簡直是不可思議。但從警方的視角來看，這可能只是千千萬萬個不可思議的事故或者案件中不起眼的一個。
“我們?nèi)绻胍屨麄€事件更加清晰，必須再調(diào)查一些事情，盡量撥開眼前的迷霧。等真相浮出水面，如果一切都如同何關(guān)飛所說的只是個意外，我也不會有什么遺憾。我不是出于對何關(guān)飛過失害死姚婧的憤怒才調(diào)查他，我只是想讓真相更清晰一些。換個自私點的說法，我只是想讓自己在想起姚婧的時候能安心一些。作為一個朋友?！狈酱紙远ǖ卣f著，眼里有一絲熾熱執(zhí)著的光。想到他說自己當警察律師的理想，大概也明白了為何上次在小樹林里和他短暫對話后會感覺這個家伙身上散發(fā)出一絲難以捉摸的正氣。
看得出方醇家里應(yīng)該是有人從事警察之類的職業(yè)，所以他受這些影響，也對警察的調(diào)查之類的工作有一些了解。我雖然對這些幾乎一無所知，但卻被他那句“不出于憤怒調(diào)查何關(guān)飛，只想讓真相更清晰?！币约啊白屪约鹤鳛橐︽旱呐笥涯馨残囊恍?。”深深打動了。尤其是后面一句話，差不多就符合了我當時的心境，也很好的詮釋了我為什么對真相看似滿不在乎甚至回避，但卻始終無法放下，正是因為我難以安心。作為姚婧最后的愛人，作為和她約定余生的人，我怎么能因為害怕、因為糾結(jié)就放下對真相的追尋呢。
我坐在墓碑前的堅硬的石板地上，終于第一次堅定了要讓一切水落石出，把真相查到底的想法。不知為何這一刻我突然感覺非常輕松，我不再擔心老張阿飛或者老九對我的看法，也不在乎最后的真相會導(dǎo)致我們間的關(guān)系會產(chǎn)生怎么的變化，更不在乎我和姚婧的關(guān)系因為這次調(diào)查公之于眾后會發(fā)生什么事。我只想作為她的愛人，最后一次大概也是唯一一次為了她堅定地摒棄一切顧慮，或許我也像方醇說的只是自私地為了讓自己能余生稍微安心一些?，F(xiàn)在再這樣不顧一切地追尋真相好像有些晚了，我的悔恨早就深埋心底。但我只能把悔恨壓抑在心底，因為只有如此，我才能保留一絲理智，去調(diào)查和分析事情的真相。我不愿意因為我的顧慮而錯過了發(fā)掘?qū)е乱︽弘x開的事故可能包含的隱情，同樣也不愿意被因為失去姚婧而產(chǎn)生的痛苦和對阿飛隱隱的憤恨蒙蔽雙眼，錯誤地把阿飛當成邪惡的罪魁禍首。
我深吸了一口氣，第一次拋下顧慮的感受讓我感到如此輕松，張開雙臂撐著地面向后仰天大口將胸中積壓許久的郁氣一吐而出。望著天空對方醇說：“我明白了。我會幫你…不，，是幫我自己。把一切查清楚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