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人的一生就是一段旅程,那諸多促使我們陷入迷茫的桎梏就像是路上的泥沼。我很慶幸阿飛能夠及時抽身于泥沼之中。
其實我們這一生,路上總是在不斷追求這追求那。追求本身是沒錯的,畢竟人生是一條單行道,我們早知道這條路會有盡頭。在抵達終點時只有不斷地追求著某事某物,才能賦予這段本沒有意義的旅程意義。只是有時,有些追求會讓我們陷入狂熱,甚至忽視了人生中還可能出現(xiàn)的更有意義,更值得追求的事。
阿飛對于傳銷的過往始終抱有負罪感,但這種負罪感不是法律帶給他的,而是源于他內(nèi)心所秉持的正義感。對于很多人來說,法律只是一種約束人們陰暗內(nèi)心的手段,這是底線,只要不觸犯這底線,其他的行為是可以無所顧忌的。但對于阿飛這樣的人來說,更有力約束自身行為的是內(nèi)心的底線。顯然,這次他突破了自己的底線,“負罪感”也是由此而來的。
我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堅信人本性是卑劣陰暗的。
大概初中的時候,有一段時間同齡人間開始盛行一種另類的“游戲”——養(yǎng)蠶。我買了一個蠶,它們是一條條細細的黝黑的蟲子,在我鋪滿桑葉的盒子里來回蠕動。現(xiàn)在我很畏懼蟲子,看到扭動的蟲子渾身汗毛都會豎起來,但小時候卻不那么害怕。蠶寶寶們在一天天的日子里漸漸長大,變得白白胖胖,最后結成繭把自己包裹保護起來。這種在一天天見證之下發(fā)生的量變到質(zhì)變的過程十分神奇。我看著一筐脆弱的繭,巴不得能守在它們身邊,親眼見證它們破繭而出??墒悄菚r我還得上學,只能每天回家時觀察它們的變化。
有一天放學回家,我發(fā)現(xiàn)家里一地的破碎的繭與蛾。那些蛾并不是自然鉆出的,而是被咬噬過的樣子,大部分都是殘肢斷軀。如何我是一只蛾,我一定會以為自己到了可怕的地獄。好在我是人類。媽媽從屋里走出來,不小心踩到那些殘碎的軀體,立刻發(fā)出噼啪的爆裂聲。她責備我不該養(yǎng)這些小東西,現(xiàn)在它們正在以一種痛苦的方式迎接死亡。螞蟻們正在一點點吃掉它們。我不知道螞蟻是如何撕破那層繭把里面毫無防備之力的蛾分食掉的。但當我看到時,已經(jīng)只剩滿桌滿地的殘骸了。我用最初用來裝桑葉和蠶寶寶的鞋盒把殘骸全都收起來。然后充滿類似悲憤的不可名狀的情緒,蹲在院子里。我仔細看著地上爬來爬去的螞蟻,對它們的憎惡涌上心頭。那天下午,我在院子里抓了很多螞蟻,把它們?nèi)舆M裝了半瓶水的礦泉水瓶里。我搖動著瓶子把他們淹沒在漩渦中,內(nèi)心的宣泄情緒也仿佛陷入了漩渦中。后來我累了,放棄了,然后我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似乎有些“走火入魔”。這件事在我起伏的一生里應該說是毫無波瀾,但那時我內(nèi)心失控的感覺,卻始終讓我記憶猶新。大概就是那時候,我開始相信,人性本惡。
但是和阿飛一樣,我們內(nèi)心仍堅守著理性的道德的底線。我相信這是人類天生的反抗精神,在促使我們同與生俱來的負面心理作斗爭。
周末的時候,為了讓阿飛心情好一些。我約著寢室?guī)讉€人去散步,去西湖邊走走。老九難得沒有跟女朋友約會,而是跟我們一起。周末正是人多的時候,公車上擠滿了人,別說座位了,有個好好落腳的位置就不錯了。到了站,我們趕緊先去買水喝,然后慢慢往西湖邊轉(zhuǎn)悠。那時西湖有一段被圍著保護了起來,沒有辦法到太近處,不過依舊有很多人在附近游玩。這對我們來說沒有什么影響,因為我們在杭州待了這么久,西湖也不止來了一次兩次,老實說早覺得沒什么新鮮感了。只可惜了那些特意遠道而來的游客,甚至還不乏一些外國游客。老九那陣子正惡補英語,還報了私人課程。看到有外國友人,有機會邊上去搭訕幾句。我和老張一左一右站在阿飛兩邊,邊走邊陪他聊著天。由于是周末的緣故,西湖的游客非常多。我們走著走著,看到前面一顆湖畔大樹周圍聚了一群人。走近一看,發(fā)現(xiàn)樹上有幾只松鼠正輕巧地在樹枝樹干上活動。這應該是野生的松鼠,在一些農(nóng)村不算稀奇,但在西湖我是第一次看見。有幾個孩子興致盎然,朝著松鼠叫喊。旁邊的的大人拿著餅干之類的食物引誘著它們。圍觀的人似乎都饒有興致,但我看了兩眼邊走開了。老張跟上我和阿飛,回頭看了兩眼說:“這么多人圍著,這幾只松鼠膽子真大,居然絲毫不怕?!?p> 阿飛說:“住在這地方的松鼠,只怕見得人類比同類還多。在可怕的東西,見多了,熟悉了,知根知底還有什么好怕的。”
老張好像并不同意:“我看它們還是得怕,你看那只松鼠,看樣子都忍不住想去吃餅干了。要是它吃餅干時被人抓住了,那還不是任人宰割?!?p> “誰會那么無聊啊,跟一只松鼠過不去?”老九不屑道。“再說,這眾目睽睽的。真有人虐待小動物,還不得被人用唾沫淹死?!?p> “那萬一有人使壞,往食物里摻毒藥呢?”老張繼續(xù)捍衛(wèi)自己的觀點:“這些松鼠得有敬畏之心?!?p> “哪有這么無聊的人,心眼都多壞啊。老張,我看你就是憋了一肚子壞水才能想的出來?!崩暇判χf。
老張聽了有些自我懷疑,用手肘碰了碰我:“阿正,你覺得我的想法很奇怪嗎?難道這種心里埋著壞想法的人不是很多嗎?只是大家不說出來罷了?!蔽尹c點頭說:“應該不少吧,這應該很正常吧?!卑w也表示贊同我。老九聳聳肩說:“是嗎?不過誰會去付諸行動呢?!?p> “那倒也是?!蔽艺f:“沒有多少人會刻意制造混亂,不然這個世界早就是邪惡無序的。我愿意相信世界上大部分悲劇是無心和偶然的?!?p> 我初三時養(yǎng)過一只倉鼠,據(jù)說品種是叫“金絲熊”或者“荷蘭豬”(我沒有去研究過),比普通的倉鼠塊頭要大一些。大概十一月份的時候,天氣很冷,我給它填了一些木屑。它喜歡瑟縮在木屑底下,看起來可憐巴巴的。有次我喝盒裝牛奶,腦子里突然冒出想法,想給它也嘗嘗。第二天它死在里木屑堆里,我想多半是因為牛奶的緣故。我感覺因為自己的無知而害死了它,我感到很愧疚。好在我沒有給它取什么像樣的名字,把它丟進垃圾桶時也沒有那么傷心的感覺。我猜我應該不適合養(yǎng)小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