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采訪一只貓
“你的意思是……”
“是的，我是這個意思?！倍自谀抢锏暮谪堻c了點頭。
“這有點強人所難?！辈徇t疑地道：“目標如果是異性那還好說，但如果他是個……是個同性？”
“同性并不會成為阻礙。”
“沒想到你還挺開放？”伯尼非常驚奇黑貓這種平靜且干脆的回應，只是對此他卻有不同的見解：“但顯然我是個保守的人，保守的人一般不會選擇去干這種事?！?p> “為什么？”
黑貓聞言歪了歪頭，似乎對此感覺非常納悶，“這明明很簡單。”
“很簡單？你是認真的嗎？”
伯尼開始覺得這頭貓并不是那么正經(jīng)了，但對方那理所當然的語氣卻又隱隱讓他感覺是不是自己有些大驚小怪？
也許這種事情在貓的世界觀里很正常？
于是他耐心地補充了一句。
“好吧，某種意義上來講，當個攪屎棍的確很簡單，但是你要考慮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這么干，我是說，這與我個人的本性，以及我所受的教育完全不——”
“攪屎棍？你在說什么？”黑貓奇怪地打斷了伯尼的話，那雙淺綠色的眸子當中充滿了不解。
“眼神交流和攪屎棍有什么關系？”
“眼神交流？”
伯尼聞言一愣，“這不對勁吧？眼神交流怎么就最深入最原始最……”
越說聲音越小，他最終眨了眨眼，道：“好吧，跨越種族之間的溝通有代溝才是正常的，不過這種錯誤一定不會再有了——請繼續(xù)?！?p> 也不知道黑貓猜沒猜到這位具體想到的是什么，總之這并沒有影響到它話語的持續(xù)。
“充足的眼神交流是最重要的一點，還有就是，對方必須與你坦誠相待，且處于訴說狀態(tài)?！?p> “聽起來有點麻煩，而且原理是什么呢？”
“我無法回答你的問題，因為我只是單純看見了你的天賦——我猜這與靈魂一種普遍特性有關，但具體原因是什么，就要你自己去發(fā)掘了。”
黑貓回答道：“而且這做起來并不難，你大概可以把這個過程看作你們?nèi)祟惍斨械挠浾咴诓稍L新聞對象。區(qū)別只是，他們采訪完畢后會以素材去寫新聞，而你要去寫小說?！?p> 采訪……
伯尼聞言了然，“好吧，我大概懂了，隨便找個人就可以？”
“我不認為你找正常人類能采集到你需要的素材。”黑貓道：“你的種族就是人類，你從同類身上估計很難獲取到什么有效素材?！?p> “那么貓狗之類的呢？”
“只有靈性充足的生物才能被你采集到素材，大多動物無法達成這個條——”黑貓說著話語一頓，遂低頭瞧了瞧自己黑絨絨的小爪子。
“你在暗示我什么嗎？”
“我始終覺得親身體驗比一百句解釋更有效?！辈崽谷坏攸c了點頭：“況且咱們說了這么久，我除了有些困之外根本沒別的特殊感覺，我想采訪流程大概也不過這樣了吧？”
“那是因為你沒有真正地去注視我的眼睛。”黑貓邊說邊起身，邁著優(yōu)雅貓步走到伯尼胸口下方的桌面處，順便將原本擋在這里的一盤奶油蛋糕扒拉到一旁。
“抱住我的頭?！彼S后仰頭，看向伯尼那張五官深刻線條分明的臉龐，“靠近些，看著我的眼睛?！?p> 伯尼聞言遲疑了一下，隨后點了點頭，依言而動地用雙手捧住了黑貓那毛茸茸的腦袋。
“現(xiàn)在開始，仔細聽，仔細看?！焙谪埲岷偷穆曇糈呌趪烂C，浮現(xiàn)于伯尼心底的話語則開始連綿不絕。
“從你誕生的那一刻起，我就在尋找你，只因我預感到了世界邁入毀滅的未來，同時，我能透過一個人的軀殼看到他內(nèi)在的真正天賦，”
“所以你無需懷疑我的話，但你需要去懷疑這個世界的真相是什么，你也必須去懷疑?！?p> “科技的發(fā)展掩蓋住了神靈的光芒，但諸神從未離去，祂們的視線從遙遠蒼穹之外俯視而來，然而那所代表的并不是人類美好的明天?！?p> “與此同時，邪惡從未離開過人類世界……”
……
起初伯尼還能認真聆聽這種特殊的聲音，但漸漸不知為什么，他卻感覺黑貓的聲音愈發(fā)縹緲不定，如同原本正常播放的音樂被轉(zhuǎn)換成了3D音效，音量還在不斷被縮小。
與此同時，這只貓蹲在眼前的形象反而愈發(fā)清晰了起來，甚至已然脫離了周遭環(huán)境本身——
它是一只非常漂亮的小貓，有著一身極為純粹的黑色毛發(fā)，身體連帶著四個小爪子在內(nèi)，純黑得彷如黑夜本身。
縱觀它整個身體，唯有其眉心處有個水滴形的白點算是異處，但這卻并沒有影響到它的純粹，反而如同是神來之筆一般，讓它渾身毛發(fā)顯得愈發(fā)地黑，同樣也讓這精致的白點顯得尤其的白。
它的“五官”看起來也非常優(yōu)美，昂首注視著伯尼，因被捧住腦袋而微微外露的兩顆嫩白虎牙如同刀尖一樣，一雙淺綠色眼眸平靜如湖，中央處卻是兩道菱形的純黑色豎瞳，豎瞳幽暗深邃、像是兩顆精心打磨過的黑鉆石。
而隨著伯尼緊盯，這兩顆鉆石正漸漸朝內(nèi)收縮，如同兩柄緩緩出鞘的黑色匕首，顯得愈發(fā)尖銳。
似乎某種程序已經(jīng)被激活，在伯尼無法察覺之處，他的瞳孔也在緩緩變化著。
只是與黑貓相反的是，他那同樣純黑色的瞳孔此時正如點墨落入水中一樣逐漸擴散開來，最終完全占據(jù)了他那深藍色的虹膜，讓其整雙眼眸徹底改換了顏色——
烏黑發(fā)亮、如同嬰兒一般純凈。
……
“日新月異的文明浪潮下，是無數(shù)怨靈的哀嚎以及太多充滿覬覦的目光與貪婪的注視，它們從地獄而來、從荒野而來、從森林而來，甚至從人類社會本身而來，他們……”
黑貓的聲音還在繼續(xù)，但此刻伯尼已經(jīng)完全聽不到了，他只覺得，隨著視線中這頭貓形象愈發(fā)清晰，無數(shù)難以明辨的無形氣息正飛快地從貓身上散發(fā)而出，并且順著雙眼鉆入腦子當中，與他本有的記憶混作一團。
焦糊的人體、神秘的符號、猩紅的月亮、燃燒的河流……
這些無法辨別的氣息如同一道道虛幻影像，誕生后接連朝伯尼面龐撞擊而來，又似乎是什么關鍵詞，刺激的伯尼腦海中不斷浮現(xiàn)出種種獨特畫面，仿佛它們正與他靈魂深處本有的一些東西相互融合成為新的產(chǎn)物，起先非?；靵y，漸漸卻清晰了起來。
“一些人清楚了解這個真相，但大多數(shù)人卻對此渾然不知，伯尼·霍琦，十六歲之前的你尚屬蒙昧行列，但從今往后，你將正式邁入真實世界的大門?！?p> 似乎感覺差不多了，被捧住腦袋的黑貓說到這里時話語一頓，隨后從伯尼修長的雙手處縮回了腦袋。
“我希望你能一直樂觀下去，伯尼，你有這個能力?！?p> 它轉(zhuǎn)身邊走邊說，順便抖了幾下身體，最終縱身一躍，靈巧地從書桌邊緣跳到不遠處一張白絨沙發(fā)上，繼而仿佛很疲倦地打了個哈欠，趴在那里就一動不動了。
樓下宴會大廳當中的音樂與興奮叫嚷聲音仍在穿過墻壁朦朧浸染而來，書房內(nèi)卻陷入了寂靜氛圍當中。
臨近書桌與書架的角落處有一面落地鏡，暗淡吊燈籠罩下，落地鏡能夠清晰照映出伯尼此刻的模樣——穿著一襲黑直筒西褲與錚亮皮鞋的雙腿自然伸展于書桌下，雙手仍舊做捧腦袋姿勢，雙眼茫然地注視典雅的木質(zhì)桌面，頸部彎曲，背部略顯佝僂。
他整個人仿佛被石化了一樣，但配合周遭環(huán)境卻又像是此時的畫面被摁下了暫停鍵，不過這么說也并不正確，因為房間內(nèi)其實還有一座正不斷發(fā)出滴答聲音的老式落地鐘，身后靠近書桌與靠椅的墻壁表面也正有一扇被暗紅色窗簾覆蓋著的窗戶，窗外有微風吹拂，導致窗簾微微晃動漣漪不斷。
正常的世界與不正常的超自然力量初步交融碰撞，暗流洶涌，外在表現(xiàn)卻根本看不出太多線索，似乎一切都被那座不斷運轉(zhuǎn)的鐘聲所掩蓋，滴答、滴答、滴答……
直到書房大門突然被敲響，僵直不動的伯尼這才被猛地驚醒，但他并沒有理會門外的敲門聲，而是嘴巴顫動開闔，不斷念叨著什么。同時迅速探手拽出書桌角落一疊書本當中的一本，另一只手則拿起右側筆筒內(nèi)一根鋼筆，拔開筆帽，翻開書的扉頁開始在上面飛快書寫了起來。
一行，兩行，三行，直到將這本書的扉頁空白處全部寫滿，他這才徹底松了口氣，隨后撂下鋼筆，打量了幾眼之后，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目光則看向那因為敲門人非常用力而不斷顫抖著的書房白色雕花木門。
與此同時，他耳中同樣聽到了敲門人因長時間無人回應而略顯惱火的叫嚷——
“伯尼，快點他媽開門！老娘的書房是用來看書的，不是用來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