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蕓書和靈蓁聊了很久。不知為何,兩個可以稱得上是陌生的姑娘,竟聊得格外投機(jī)。靈蓁說起了從前和何家兩兄弟相處的日子、與文淵一起長大的點滴,也說起了在日本的生活,蕓書對她也幾乎無話不說,除了來到清吟閣之前的那八年人生。
從靈蓁屋里出來回到自己房里,已是晚上了。走到院里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屋里亮著燈,想著或許是素雯在里面。然而,當(dāng)她推開門,卻沒有看見素雯。文淵正端坐著書桌前,桌上攤開著一本書。
第一時間冒出來的驚訝,飛快地被自責(zé)取代。蕓書在心里責(zé)備自己的大驚小怪。他現(xiàn)在不像前陣子那樣繁忙了,這里是他的家,而自己已是他的太太。他坐在這里,有什么稀奇的呢?
文淵感覺到了蕓書仍有幾分遲疑。但他只是站起來合上書,熄了書桌上的燈,笑著走過來,“吃過飯了嗎?”
“在靈蓁房里吃的,忘記說了?!笔|書站在門邊,輕聲說著。
文淵走向她,笑著看了她一眼,一邊關(guān)上她身后的門,一邊說道,“那就好。”
門關(guān)緊時發(fā)出的聲響,讓蕓書心里一跳。
而文淵靜靜地走到柜子前,拿出了一瓶葡萄酒和兩只小高腳杯,回到屋子中央的小桌前坐下,將兩個杯子一個放在自己面前,一個放在對面,還給它們都斟上了酒。
蕓書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便走到他對面坐下。
兩個人沒有說話,端起了酒杯,相視而笑,一飲而盡。
帶著酸的醇香味。蕓書雖談不上喜歡,但是也討厭不起來。
“牡丹沒有讓你陪過酒?”似乎是為了找些話聊,放下酒杯后,文淵不緊不慢地問道。
蕓書點頭。
“一次都沒有?”文淵又問。
蕓書想不出該如何作答。牡丹姐姐真的從未讓她陪過酒,但是她不好意思就這樣說出口。
但是她不用說,文淵也知道。他又給兩只杯子倒上酒,說道,“牡丹對你真的不一般。我都開始覺得……”他故意沒說完,用一種別有深意的目光看著蕓書。
“覺得什么?”蕓書順著他的話往下問。
文淵自顧自地?fù)u了搖頭,又拿起杯來灌了一口酒,而后放下杯子問道,“你是江城人嗎?”
“是?!?p> “你怎么進(jìn)的清吟閣呢?”
“我家里人都……”蕓書停頓了一下,雖然那停頓短暫得幾乎察覺不到,“都走了。牡丹姐姐收留了我。”不知為何,在他面前,總不能像在靈蓁面前那樣坦誠。
“你也是命苦?!?p> 蕓書抿唇輕輕笑了一下。她不知該承認(rèn)還是該否認(rèn),便不說話了。幾天前與海棠的談心,讓她無比珍惜現(xiàn)在擁有的一切。她的人生縱使苦,但也不乏幸運。那些不能長伴的人,父親、母親、蕓清、小華,還有……自己和他們,不過是緣淺罷了。
但若無緣,何來深淺一說?能有這樣的緣,已足夠令她感恩了。
文淵也沒有繼續(xù)說話。兩個人相顧無言地喝著酒。一瓶酒很快就見了底。
“你和何銘均……”沉默了許久,文淵突然問道,“怎么認(rèn)識的?”
“怎么問起這個呢?”蕓書已感到幾分醉意,但是對于何銘均這個名字,她仍然保持著一根繃緊的弦。
“沒什么,就問問?!闭f著,文淵站起來,走到了蕓書身后,輕輕地將手搭上她的肩膀。這一次,或許是酒的功勞,蕓書竟沒有不自覺地顫抖起來。她也沒有回頭,任由文淵溫柔地?fù)崦募绨蚺c脖頸,好像春風(fēng)里的柳梢,長長地垂下來,在她的肩上輕舞。
文淵看眼前的那個姑娘并沒有躲開,便彎下腰來,從背后吻著她的脖頸。
溫?zé)岬臍庀⒑腿彳浀挠|感,縈繞在她身后。她閉上了雙眼,別樣的感覺涌進(jìn)了她心頭。她的雙腳離了地,發(fā)髻散落,灑下如瀑青絲。
就像浮沉在天空中一片羽毛,自由,自在,輕盈。
屋里的燈不知為何熄了,唯有乳白的月光蕩漾。
本是無風(fēng)的夜晚,卻有輕盈的晚風(fēng)從窗縫里鉆進(jìn)來,吹得書頁沙沙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