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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斗花魁

01/ 四個小人物

金枝斗花魁 迥乎 3333 2020-05-14 22:16:25

  申珺對著一桌西式美食拍手大喊:“大發(fā)??!”

  “噓!這里是高級地方,不能大聲講話,尤其不能講朝鮮話?!彼凑f得煞有介事,栗色長發(fā)隨意地在頭頂扎起一個揪。

  靜安寺附近一家網(wǎng)紅西餐廳,某211大學經(jīng)管學院大三608室四女正襟危坐,開始安安靜靜地用餐。

  其中一個淺色卷發(fā)扎著雙馬尾,睫毛細長,裝扮偏日系的妹子名叫閔舟,平日里用慣了尖尖的木筷,此時用刀叉一絲不茍地將餐盤中一塊小小的披薩餅切成了等寬的6段,刀頂著其中一條用叉子一卷,微微張開嘴,要往嘴里送……

  處處都是舞臺。

  舜突然大喊:“看到西餐想到西方的政治文化!”

  這一嗓嚇得閔舟一愣,披薩條從叉子滑落到了身上最后掉在地上,幸虧是黑色蕾絲,污漬不明顯。她閉眼為食物默哀3秒。

  見閔舟出了洋相,舜滿意地恢復了閑聊的口吻,“當年君主制國家涌現(xiàn)了一大批有遠見、有教養(yǎng)的貴族。他們以知識階層所特有的道德勇氣,在英國制定了《大憲章》,在法國推動了大革命?!?p>  怎么,吃個披薩扯到貴族了?至于這么拔高嗎?申珺斜眼瞅著舜。

  她依舊莊容正色地引經(jīng)據(jù)典道:“但是赫胥黎說,改革只是刮掉了仍然束縛著我們思想枷鎖上的一點兒銹;社會達爾文主義才是真正的思想革命?!?p>  敏感的歷史人物和哲學名詞拉響了申珺啟動“裝逼模式”一較高下的警報,她一甩波波頭,露出一側(cè)的耳朵。

  舜繼續(xù)自信地侃侃而談:“人類的本性天然就是自利,弱肉強食、物競天擇。人形成的組織都是霍布斯筆下的利維坦,對外充滿了侵略性,對內(nèi)「強權(quán)即正義」。我,喰(cān)舜,毫不諱言自己是個功利主義者,生存的出路就是成為強者,或者擁護強者?!?p>  一聲“呵呵”粗暴地撕毀了舜的哲學假面。

  眾人的目光焦點轉(zhuǎn)向申珺。

  她吸了一口冰鎮(zhèn)啤酒,優(yōu)雅地攪動了一下吸管,儼然一副大姐大的神態(tài),帶著特有的輕慢語調(diào)開了口:“別以為讀了點西方哲學就是社會人了,江湖高手是不會讓別人覺察到他們究竟是強還是弱、是聰明還是蠢的?!?p>  “任何組織都會分出層級,王侯將相確實有種?!彼礃O力地維護著心目中的“金字塔”。

  申珺就是個贏在了起跑線的創(chuàng)二代,不用擔心生計。可她本人卻并不以為然。

  “精英文化已經(jīng)消失,絕憐高處多風雨,莫到瓊樓最上層。能糊口的東西貌似深刻實則淺薄。——這就叫平民社會,別把它想得太好了?!?p>  “說得好像自己到過最上層似的?!彼从悬c被唬住了,語氣和眼神有些游離。

  申珺趁勝追擊:“唐僧精通梵文還是一個海歸,有天賦、又刻苦,無奈人心向簡,普羅大眾沒有耐心聽他復雜的學理?;勰苣?,別出心裁地打出速成旗號,張口就是「人人都有佛性」,迎合了老百姓的口味,沒有人去檢驗邏輯,因為如果問了為什么,就顯得根器不高。結(jié)果,一流的文盲提供了最簡捷的成佛法門,在他的跟前,曲高和寡的學問僧們都輸了?!?p>  舜:“越是抽象的,越是世界的。余皆野狐禪罷了。”

  申珺:“但是禪宗不關心結(jié)果。出于虛榮的需要是一種真實的需要,越是烏合之眾,越是恥于人后,越能產(chǎn)生滾雪球效應?!?p>  舜挺直了腰板:“每個時代總有像唐僧這樣的人,會用遺世獨立的背影來守住理想,表明態(tài)度!”

  五分鐘前號稱要攀附權(quán)貴的功利主義者,忽地展現(xiàn)出一副殉道者的姿態(tài)。

  “理想的本質(zhì)就是欲望,不過自己給它加了一圈光環(huán)。我寧可學豬八戒,常懷世俗之心,不苛責人性。”

  創(chuàng)二代為世俗階層代言的表象之下,掩藏著真實的功利動機,背后全是生意。

  申珺對舜挑釁地皺起鼻子,一個愛裝的21歲女生永遠不服另一個更愛裝的21歲女生。逼王爭霸賽的話題從精英文化跳到了古典音樂又跳到了久石讓。

  ……

  全程插不上話,埋頭吃飯的另外兩小只已經(jīng)被食物和奇怪的理論填得八分飽了,之間低調(diào)地開啟新的話題——

  “據(jù)說Japan研發(fā)出了糞肉,將蛋白質(zhì)從糞便中提取出來,混合了豆類等物質(zhì),營養(yǎng)價值還很高?!遍h舟叉了一塊紅燴牛肉,在空中晃了晃。

  “真的嗎?難吃嗎?”提問的是峙瑰,留著清純的小丸子發(fā)型,齊劉海下一雙蛾眉曼睩,因為是四人中年齡最小的一個,被申珺親切地喚做“忙內(nèi)”。

  “據(jù)說口感還行,畢竟Made in Japan嘛——啊呸,我可不想試。明明是大糞提取物,包裝成肉的樣子,這不是十分地「偽善主義」嗎?”

  為了昭彰自己的文化素養(yǎng),閔舟故意把“偽善主義”四個字拉長,余光飛掃一眼隔壁,逼王們正在熱烈地討論宮崎駿,不接這一茬。

  只有瑰在認真聆聽,她小心翼翼地解釋道:“因為不想讓人們產(chǎn)生不好的聯(lián)想。”

  “要這么說,只要看不見原型就下了口咯?”閔舟瞪眼道:“那把我的前男友肢解了,斬件切塊,你能充滿道德感地吃下去嗎?”

  瑰驚恐地看著閔舟,不知她接下去還會說出什么話來。

  “如果我們以后混的不好,就只能吃糞肉了,社會就是那么現(xiàn)實,活在當下吧。”閔舟把牛肉整個塞進嘴里,嚼著嚼著皺起眉來:果然不能信網(wǎng)紅,徒有其表,實際口味并不怎樣。算了,且吃且珍惜吧。

  瑰已經(jīng)放下刀叉靠在了椅背上,仿佛傷到了元氣,“我姐姐的第一份工作幾乎天天加班,一個人租房住,社會一定很難混。”

  “嗯?你姐比你大7歲,那就快28了,因為某些事情不方便和家人住了吧?!遍h舟思路清楚。見瑰仍舊不解風情地看著自己,她便來勁了,用帕巾抹了抹油膩膩的嘴——

  “一個人住可不完全因為工作,比方說哈……”

  “不許玷污忙內(nèi)純潔的思想!”

  閔舟半張著嘴看著申珺,怔住:玷污?

  舜趁機叉了一整塊翅中硬塞進閔舟的嘴里,邊問道:“明年大四會很空哦,你們有什么打算?”

  “我要回去繼承家業(yè)呢,基本就不來學校了,就答辯時候再來下。”悠悠的語氣中再次透顯身份的尊貴。

  “閔舟不如申珺有背景,不如小瑰子能考證,不如我……”(?思考)“不如我有領導力,你就早點尋覓結(jié)婚對象吧,哈~”舜說完對閔舟眨眨眼睛。

  閔舟鼓著被強行塞了烤翅的嘴,瞪著舜,她聽出舜在磕磣自己,用手指指自己的臉,示意她好好看著——只見閔舟的臉頰在費勁的花式變形中脹得通紅,擠在一起的五官努力釋放出復雜的表情,舜正看得肝顫,閔舟突然停住,緩緩吐出了2根骨頭,眾人目瞪口呆。

  “哼哼,怎么樣!有本事吧。老娘的舌頭辣么厲害,加上這身Nice body,當然要早早嫁人的!不過在此之前,必須要轟轟烈烈、傷筋動骨地談一場戀愛!”閔舟說完,得意地仰天長笑,耳骨上的金屬耳釘閃閃發(fā)亮。

  不要臉,且沒出息。舜把目光轉(zhuǎn)向瑰,像哄小孩般換了個溫柔語氣:“小瑰子,那你呢?”

  “和我姐姐一樣,她畢業(yè)后先去了「四大」,所以大四我要備考CPA。”

  “什么四大四小的?”申珺從不關心就業(yè)市場,被閔舟斜了一眼,答道:“財會審計界的御四家。”又問,“你姐姐去了哪家?”

  “K記。”

  “要不等下就去小瑰子的姐姐以前上班的地方看看吧!”舜倡議。

  瑰使勁點頭,眼睛亮亮的。

  閔舟打了個響指表示贊同:“本小姐正想去shopping!”

  申珺從嘴里吐出四塊冰塊,苦著臉說:“好像很無聊誒。不如你們陪歐尼去逛逛城隍廟吧。”

  閔舟故意擋住申珺的視線,低聲抱怨:“外地人都喜歡去那里,人擠人的?!?p>  申珺拍案而起,對著閔舟一記眼刀嗖——飛了過去:“你們上海人一有機會就搞地域歧視,唯心主義!討厭死了!”

  不等三人反駁,申珺揉著她不太翹的屁股說,坐得難受。舜這才宣布午飯圓滿結(jié)束,瑰和閔舟立刻從善如流地站了起來。

  埋單下來,一人108元。舜滿意地說:“貴得剛剛好?!?p>  四個體驗了一把“輕奢午餐”的大學生們推推搡搡、吵吵鬧鬧地離開了餐廳。忙內(nèi)是團寵,申珺這個做歐尼的妥協(xié)了。

  站著等公交車期間,穿著高跟鞋的申珺又開始抱怨腳痛,閔舟卻為了稀罕坐有著古早歷史的電車,提議道:“如果來了輛沒有辮子的20路,我們不要上去?!?p>  半個小時才等來了辮子車。申珺撿最近的空位一屁股坐下,舜和瑰找了個雙人座,閔舟仍然站著:“中午多吃了一塊翅中?!?p>  從【靜安寺】站到【南京西路】站只有短短一站路。閔舟扶著申珺踉踉蹌蹌地下車,申珺不忘吐槽一句:“請問這車和其他公交車坐起來有區(qū)別嘛?!”

  閔舟直直地看著她,答:“聲音有區(qū)別,它開起來是嗡嗡嗡嗡的,而且剎車比較穩(wěn)。你沒發(fā)現(xiàn)嗎?”

  申珺愕然:“有嗎?!”

  瑰搭在舜的身后嗤笑,露出尖尖的小虎牙,帶著稚氣。

  閔舟反問:“不就來一次市區(qū)么,穿高跟鞋?在大學城里只見你穿三葉草。”

  “平時我要練舞的呀!如果不適應高跟鞋,以后怎么當女老板?”

  閔舟輕哼一聲道:“老板才不穿呢,打工妹才穿高跟鞋。老板穿拖鞋上班?!?p>  “你們看呀,對面就是恒隆廣場了!”舜手指著前方,回過頭看著三人,一臉的單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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