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里,風予晗腰纏萬貫,足點劍身,四處暢游快活。
周圍有塔高入云,樓臺拔地而起,她飄在空中,觀望著腳下馬車疾馳、人來人往。
忽而身后有大火肆虐,吞噬了半邊云天,她慌忙朝火光奔去,拼盡力氣大聲嘶吼著,一瞬間腰上系著酒壺的繩子斷裂開來。
它浮在半空越變越大,瓶口翻轉朝下,一股大水從中傾倒而出,澆滅了漫天火舌,沖毀了繁盛城邑。
她睜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一切都化為烏有,痛苦地嗚咽起來,身體從空中墜下,徑直砸進了滔天大水之中。水流不斷侵入耳鼻,堵得她無法呼吸,她想拭去臉上的水,伸出手去卻抓了一手的毛。
毛?她捏了幾下指尖纏繞著的細軟毛發(fā),心生疑惑,水面亮光越顯刺眼,她一個激靈便從夢里逃了出來。
睜開眼一臉黑線的看著手里黑白相間的毛團,她抬起胳膊胡亂抹了幾把臉上的口水。
面前有一龐然大物坐立在桌子上,伸長了大舌頭朝她歡快地搖著尾巴。
“毛毛……”她咬牙切齒。
“啊嗚!”毛毛昂起頭,前爪交替拍打著桌面,“啊嗚!啊嗚!”
“給你教了多少遍了,狗叫應該是‘汪汪’!”她站起來伸展四肢,一看樓里吃飯的人都不見了蹤影,自言自語道,“我這是睡了多久……”
“啊嗚!啊嗚……”她的裙裾被毛毛銜在嘴里,往一旁拽去。
“停停停!你這是要跑去哪兒!”風予晗抱著自己的裙子往回拽,無奈毛毛是那種站起來足有一人高的大型犬,力氣不比她小,于是一人一狗的拉力賽就此展開。
地上被拖出了兩條印痕,雙方都死拽著不松口、不放手,風予晗累的面上通紅:“你再這樣我就讓裴姨扣掉你兩頓狗糧!”毛毛還是咬緊了往前拽,喉嚨發(fā)出“嗚嗚”的低沉聲音。
“三頓!”她氣急,“再不松口就翻倍!”
對方絲毫不理睬她的威脅,爪子嵌入地板,一用力就將她拖過去一大截。
風予晗欲哭無淚,力竭后干脆放棄了抵抗,順著它被拽到了二樓的一扇窗戶前。
“……”她無語地站在窗戶旁看著下方,這里背離街面,只有一條光禿禿的巷子橫在下面。
毛毛松開牙關,坐在她身旁歡快地搖著尾巴,她指著下面,朝它問道:“你,想讓我跳樓?”
毛毛的尾巴搖地更加歡快。
“我們走樓梯不好嗎……”她方才喝了幾杯酒還有些手腳發(fā)軟,從這下去保不準就腳滑一下摔壞了她的花容月貌。
她才轉身想往樓梯走去,眼尾掃到一個黑影掠過,她驚呼一聲:“毛毛!”
這只蠢狗竟直接躍了下去。
風予晗回身一腳踩在窗柩上,借力跳下去將蠢狗一把抱在懷里,身體靈活地在空中旋轉一圈后完美落地。
“嘶——”她疼得額頭冒汗,落下來時好巧不巧地一腳踩在了一塊石板上。
毛毛從她懷里跑出來圍著她打轉,又是舔她的手背,又是扯她的裙子。
風予晗一記眼刀掃過去,它被她的眼神兇得不敢再亂竄,坐在那里“嗚嗚”的委屈叫喚著。
她緩緩地用手把右腿移到平地上,掀起裙子一看腳踝處,果真崴了個大腫包,輕輕地轉動了幾下腳腕,她疼得齜牙咧嘴,而一旁的毛毛才消停了一小會兒,就又跑去墻角刨著什么。
沉積的塵土被它的后腿蹬得到處飛揚,風予晗打了個噴嚏,正想出聲訓一訓這只活力四射的蠢狗。
“啊嗚!啊嗚!”毛毛轉身朝著她興奮地叫著,背后一個狗洞赫然顯現(xiàn),她一看到這就來氣了:“好??!原來這石板是人家用來堵你這狗洞的!”
毛毛歪著頭,一臉無辜地看著她,轉身就從那狗洞里就鉆了進去。
風予晗嘆著氣,左右看了看巷子里正巧沒人,跛著腳也跟著鉆了進去。
她也不算是由著毛毛亂來,它從小就訓練有素,這才一直待在裴宣身邊協(xié)助辦案,今日這么反常的要帶她去其他地方,想必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蹊蹺,所以……鉆狗洞沒什么的,沒人看到就好,她一邊在洞口蠕動著,一邊在心里這樣安慰自己。
一陣香味漫延到鼻尖,她從地上爬起來環(huán)視著四周,灶臺里還點著火,幾口大鍋里都還煮著食物,柜臺上堆放著滿滿當當?shù)呢i鴨魚肉和瓜果蔬菜。
這分明就是后廚嘛!難怪會在這里開著一個狗洞。
她抱著胳膊莫名打了個寒顫,這里雖然煙火旺盛,但她從進來后就感到有絲絲涼意從背后升起。
“啊嗚!”毛毛在角落里聞來聞去,她費勁地走過去,只見有一格暗門隱在靠墻堆放著的麻袋下面,她和毛毛一人一狗,一個用手一個用牙,不一會兒便將上面的障礙物清除干凈。
風予晗單膝跪在地上,雙手抓住把手將暗門拉起來,待看清里面放著什么東西的時候,她有些失望的舒了口氣,用手扒拉了幾下里面存放著的大白菜,其余的連只路過的老鼠都沒有。
還以為是什么殺人藏尸的恐怖地方,她瞥了一眼身旁的蠢狗,興致缺缺地準備合上暗門,興許它今天就是單純想折騰她一圈兒,那么它的目的確實完美地達到了。
快要合上的時候,木板和地面間突然卡進了一個狗頭,她嚇得手一松,毛毛用頭又把暗門頂了開來。
“不讓我關?”她有些摸不著頭腦。
“啊嗚!”
“可這里面也沒有什么??!”她說著又翻了翻里面囤放的大白菜,“難道……你想吃白菜?”
“啊嗚!”
她無語凝噎,準備抱出來一顆大白菜給毛毛帶回去,就在她翻找哪顆長得更圓潤的時候,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風予晗翻找的動作頓了頓,將手收回來貼在臉蛋上,又伸進去一會兒,再收回來握了幾把空氣。
不對!這低下還有東西!她開始把白菜一顆一顆的從里面拿出來堆在一旁,不久后里面就被她騰得空空蕩蕩。
暗格并沒有多深,她跳了下去,半個頭還能露出地面,她將鋪在底部的草席丟了出來,底下竟又是一塊木板,她曲起手指敲了敲,又將手伸開貼在上面,木縫里有陣陣涼意傳來。
她抬頭對毛毛道:“下面還有暗門,我想辦法先進去探探,你在這里幫我放風?!?p> 毛毛朝她“啊嗚”一聲就一屁股坐在了白菜堆里。
風予晗掏出小刀向木板捅了下去,沒想到它的厚度竟比小刀還要長,插在上面無法作用,她又改用拳頭砸,最終都不見響動,毛毛在上面看得瞌睡,仰頭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風予晗氣得站起身來,左腿抬起來就往下跺去:“讓你承受一下本姑娘的重量……”
話還未說完,腳下的木板就從中裂成兩半,她一腳踩空便直接掉了下去。
☆
那邊還在驚陷無底洞,這邊裴宣已經帶人雷厲風行地封鎖了義安客店,店里的客人則全被聚集在了一樓的大堂里。
“樓里的人都在這兒了嗎?”裴宣問道。
曹三點頭:“除了二樓的那個小姑娘,其余的都在這里了,只是……”他說著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裴宣示意他接著說下去。
曹三附在她耳邊說道:“頭兒,那邊有兩個形跡可疑的人?!?p> 裴宣瞇了瞇眼:“怎么回事?”
曹三偷偷指著角落里的一青一紅,說道:“我們的人進來這里時,他們一人在這兒開著賭局,還有一人立在門口說只是路過?!彼D了頓,“可是那紅衣說另一位是與他同行,所以我們將他們二人都扣在了這里?!?p> 裴宣聽著覺得有些好笑,看那二人面上一笑臉一板正,說道:“不用管他們,只要不鬧事就行?!?p> 這廂黎川拉開椅子,翹腿坐了下來,對著身旁人道:“歇著吧,此地突生兇案,一時半會兒不會放我們走的?!?p> 白筠冷哼一聲,對黎川的話充耳不聞,他抬腿就向裴宣走過去,拱手道:“在下只是進來尋個人,還請大人通融,放我離去?!?p> 曹三小聲對裴宣耳旁嘀咕:“就是他,那個在門口吹風的?!?p> 裴宣沒想到她還沒去找他們仔細盤問,自己反倒先找了上來,道:“別人都老老實實的配合,憑何要給公子特權呢?”
白筠道:“在下只是暫有些急事,若有問題我稍晚些再回來此處就是?!?p> “急著找人?”裴宣轉過了身不再看他,“那容我多問一句,閣下是在找何許人物?”
“在下的師侄頑皮,午前在附近與我走散?!?p> 白筠已經漸失了耐心,若不是要在此處開店,不好得罪官家人,否則他就是逃了也無大礙。
裴宣眼中一亮,問道:“你是怡竹書院的白筠?”
白筠沒想到自己竟聲名遠揚到如此地步,楞了一下后點了點頭。
“小晗晗的小師叔?”
“小晗晗?”白筠有些懵,說道,“風予晗確為我門中師侄。”
“真是巧了!”裴宣哈哈大笑起來,對著他指了指樓上,“就在上面睡覺呢!勞煩你早些送她回去了!”
“在睡覺?”白筠皺了眉,看她一眼后便將信將疑地走上樓去。
黎川見狀也想起身跟上去,曹三抬手攔下了他:“您還請在這稍等一會兒?!?p> 他沒有強求,朝曹三笑道:“行,那我就在此處等他下來。”
曹三看著他的笑覺得有些晃眼,揉了揉眼睛,繼續(xù)面無表情的站回一旁。
黎川復又走回了之前的角落里,執(zhí)起桌上的折扇重新懶散地坐了下來,他微微抬頭看著曲折的樓梯處,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
白筠就算能上得樓去找人也沒什么用,因為那樓上早已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