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入窗前,樹影迷離。
寒露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雖然尚且看不清東西,還是依稀認出了眼前的姑娘,是灑了她一身水的那位。
姑娘正拿著毛巾給她給她擦臉,見她突然睜開眼睛,嚇得直接把毛巾掉在了寒露臉上——這下徹底把寒露砸清醒了。
寒露:“……”
姑娘慌忙地撿起毛巾,臉上的表情飛快地由驚嚇轉(zhuǎn)換成了驚喜,嘴上還不忘遣其他丫頭去尋大夫。
“小姐,您終于醒了,您都睡了三天了,可把老爺和夫人擔心壞了?!惫媚镫S口說道。
寒露聽了這話,感覺有什么東西壓在胸口,說不出的沉悶。
寒露用盡全身的力氣,都沒能坐起來。那姑娘見寒露的樣子,很有眼色地拿了兩個枕頭勉強扶寒露“坐”了起來。
寒露心中疑惑道:“明明已經(jīng)將靈脈及時封住了,怎么會……”
正想得出神,一白胡子飄飄,酒香醉人的老頭,兩腿畫著圈,一手拿著酒壺,一手拎著個匣子,搖搖晃晃地進了屋。
寒露對此人進行了仔細得不能再仔細的打量——此人身形消瘦,一個干巴巴的老頭兒醉成這樣,能隨便來到她房內(nèi),定是奎家允許的……如此竟得出了一個荒謬卻十分合理的答案……
這老頭便是那姑娘口中的大夫!
寒露:“……”
寒露自知現(xiàn)在一點力氣都使不上,于是非常寬心地把自己的小命交給這位看上去“與眾不同”的大夫,相信自己“人傻福多”。
老頭兒拖著兩條細腿兒,畫了好幾圈才晃到寒露床前,把匣子往地上一撂,抬手又喝了一口酒……
姑娘:“……”
寒露:“……”
老頭兒擦了擦嘴,笑道:“好酒?!?p> 他還真把自己當醫(yī)仙了不成?
老頭兒蓋好酒壺,瞇起本就沒多大的眼睛,盯著寒露好一會兒——得虧寒露從小練就了金剛不壞之臉皮,倘若換上平常人家的閨女被這么盯著看,估計能省下好幾盒胭脂了。
老頭兒瞇著的眼睛慢慢恢復(fù)了正常大小,抬起他枯瘦的手給寒露把脈。
老頭兒表情沒什么變化,半晌沒吱聲,屋內(nèi)靜得出奇,在一旁守著的姑娘不時地觀察老頭兒的表情,生怕寒露身體出什么事。
過了一會兒,老頭緩緩把手拿開,拿起地上的匣子遞給了一直守在旁邊的姑娘,吩咐道:“把我這食盒中的吃的熱熱,這丫頭三天沒吃飯了?!?p> 姑娘一聽這話,自然認定寒露身體無恙,頓時樂開了花,歡喜地帶著食盒去了廚房。
寒露自覺身體狀況不對,怎會不知這老頭兒故意支走了小姑娘?
寒露深吸一口氣,問道:“前輩,我這靈力是不是控制不住了?”
從殺巨獅暈倒,到蘇醒時的無力,再到現(xiàn)在靈力逐漸恢復(fù)了大半,寒露已經(jīng)隱約感覺到了——她的靈力可能不受控制了。
“第一次見我就叫前輩的你是第二個,”老頭兒笑了起來,又說道:“控不控制得住,你自己決定?!?p> 說罷,又灌了一口酒,還嘟囔了一句:“奎九這小兔崽子,請我來給你看病就給我這么點兒酒,真摳……”
寒露只感覺耳邊環(huán)繞著“你自己決定”這句話,置于其他什么的,通通聽不見。
熱好飯回來的姑娘見寒露呆坐在床上,拿著食盒小心翼翼地問道:“先生,小姐這是……”
老頭兒見她想問又不敢說的樣子,打斷道:“這丫頭是餓的,吃飽了睡一覺,就什么事兒都沒有了?!?p> 寒露回過神來,沖一臉擔憂的姑娘笑了笑,“我餓了,沒什么力氣?!?p> 姑娘一聽,麻利把夾好飯菜,拿著勺子親自往寒露嘴里送了一口。
寒露:“……”
這大概是她記事以來第一次被人喂飯……
氐潤澤夫婦一個比一個不靠譜,在寒露剛能拿得起勺子的時候就讓她自己吃飯,沒人教她用筷子,用她親娘的話來講——她要是真餓了,怎么著都能學會。
寒露第一次感受到被照顧,是在非云和非星來了之后,非云雖然看著吊兒郎當,比泥鰍還滑,可對她向來是嘴上捅著劍,手上遞著糖,闖了禍幫頂。非星似乎沒發(fā)過脾氣,性格過分穩(wěn)重,甚至有時候寒露覺得非星更像一個慈祥的母親,永遠都在默默照顧她的生活,包容她幼時的胡鬧……
“既然沒什么事兒,老夫便去討酒嘍。”老頭兒把酒壺別在腰間,走到門口,轉(zhuǎn)過頭沖里邊喊到:“我這食盒和盤子別給我弄丟了,這都是寶貝!”說罷,就消失在屋前。
姑娘喂了寒露一勺紅燒肉,嘟囔道:“這先生果真是小少爺?shù)呐笥眩殴值煤?。?p> 聽了這話,寒露在腦子里順了好幾遍才順明白——這老頭兒是奎九的“朋友”!
雖說此人看著不正經(jīng),甚至可以說是不可信,可他寥寥數(shù)語卻足以提點清楚,看他的樣子應(yīng)該不會把自己的具體狀況告訴別人……置于他會不會告訴奎九,似乎并不重要了,以她現(xiàn)在的情況,什么都做不了。
既然如此,那就多吃一點吧。
寒露見姑娘忙得小臉紅撲撲的,甚是可愛,看年歲又覺得她應(yīng)比自己大一些,問道:“承蒙姐姐照顧許久,還不知該如何稱呼姐姐呢?”
姑娘一聽,臉更紅了,答道:“奴婢叫綰惜?!?p> “綰惜”?這是親爹起的名嗎?
寒露著實被這名字驚到了,昧著良心夸了句:“珍惜美好的品性,好名字啊?!?p> 綰惜姑娘皺了皺還算秀氣的眉,有些委屈地說道:“我自幼被賣給牙人,名字是那些人取的,后來小少爺見我被牙人欺負,就把我買回了奎府,他說‘你這名字不好,不如叫你小豆子吧?!瓦@樣大家就都跟著少爺叫我小豆子了?!?p> 小豆子說著說著,嘴角就自然地上揚了,笑盈盈的眼睛閃著屬于她的星星。
寒露見她越說越開心,心情竟也好了許多,卻又生出了些許羨慕,可她自己也不清楚她在胡亂羨慕些什么……
也許沒有鬼族的殺戮,沒有那血衣女子和鬼面的夜夜入夢,沒有勾陳的出現(xiàn),沒有那個在背后推波助瀾的人……她就可以任性地踏遍世間山川,賞盡人間美景,游戲一生,好不快活自在,管他什么魑魅魍魎,見鬼殺鬼,遇魔殺魔——打不過也不怕,只要輕功練得好,什么東西都別想追上我。
改變不了,只能接受,更何況她氐寒露天不怕,地不怕,就連她家那么大的家法都不怕,這些纏了她許多年的東西又算得了什么?最多算是沉疴宿疾罷了。
又不妨礙她吃飯!
奎九照舊癱在他房前的槐樹下望天,眼前突然被一個滿是酒氣的葫蘆擋住了,奎九嘴角微微上挑,接過葫蘆,笑道:“前輩這酒量真是讓晚輩望塵莫及?!?p> 老頭兒一把將葫蘆搶了回去,“別天天前輩前輩的,煩死了,老夫年輕著呢!”
拋開外貌不說,合著您老人家自己都自稱“老夫”了,還嫌人家給你叫老了?
奎九不慌不忙地站起來,抬手作揖,說道:“白大哥,小弟向您賠個不是?!?p> 這正經(jīng)的語調(diào)在白揚這里,怎么聽都覺得不正經(jīng),可這聽著還怪舒服的——奎九這“功力”還真是天下獨一份兒。
奎九見他這位“大哥”一直在那仔細觀察著他那掉了皮的酒葫蘆,笑道:“觀月樓,您隨便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