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宴請老陳
前天夜里,我一路野奔,跑得精疲力盡,四肢無力,意識模糊,從船頭栽進(jìn)了海里。馬老兒惜他自己的命如金,或許是見我無藥可救了,他并未跳下來救我,仿佛覺得我找到了歸宿。我的腦袋被冰涼的海水一激,醒了一大半,知道若是就這么沉下去,我必死無疑。心中大叫,不能就這么死了!腦海中不斷浮現(xiàn)著黃小雨的笑容,還有芳子的眼淚,還有蓮花恬靜的臉,心底涌出一股決絕,對自己說如果這次能死里逃生,立刻就啟程回中土,就算被抬著走,我也不耽擱了!
幾乎沒了力氣的四肢,開始隨著我的意愿,拼命掙扎了起來。斷云掌的內(nèi)力運行之下,一口氣息緩了過來,胸中也不覺得憋悶了。我冷靜了下來,體會著重新掌控四肢的感覺,隨意揮動、蹬踏著,仿佛自己生來就是一條魚。待氣息將盡,我一掌拍向海底,將自己猛力托上去,意識流的精髓與斷云掌的威力合二為一,我如騰躍的魚一般破浪而出!
在空中,在浪間,我深吸一口氣,除了咸濕的腥味以外,都是重生的氣息!
“啊!竟然活著!”
“喲!好壯觀吶!”
船頭,兩個聲音同時響起。一個是馬老兒,另一個是老陳。
聞之,我身子在空中一頓,急速向下往船頭掠去,穿破還在上升的水浪,重重地落在老陳面前,震得船體搖晃。在伸手就能甩他一個耳光的距離,一股濕風(fēng)撩起了他的須發(fā)。我抹了一把臉上的海水,沒有理會欣喜若狂的馬老兒,在背后浪花下落的颯颯聲中,直愣愣地盯著老陳,寒聲問到:“陳老師,我妻子的事,你怎么說?”
老陳摸掉臉上的水珠,微笑道:“老朽在舍下擺了一桌酒席,讓我徒弟們作陪,還有一個老朋友,咱們邊吃邊聊吧?”
馬老兒湊過來笑道:“沒空沒空!我都打算給我徒弟收尸了,竟然撈著一個氣勢如虹的大活人!我跟我好徒弟得徹夜聊武功呢!誰有時間跟你喝酒!”
我心說去你媽的老馬,你帶上你好朋友在船頭等著看老子的浮尸,你還有臉自稱師父?老子夜里有空當(dāng)然是回家陪老婆了!跟你徹夜個雞腿!
“巧了,我也備了幾桌,就在明日,陳老師如果不介意,咱們?nèi)ノ夷莾涸俪园桑〗裉觳辉缌?,我喝了一肚子海水,得回家吐一吐,你的飯,我沒胃口吃,”我死里逃生,誰都不怕,一改往日的卑瑣,心里最想的就是回家看芳子,“事情跟芳子有關(guān),芳子必須在場,可惜沒有找到張家明,其實他也應(yīng)該在場?!?p> 老陳面色不驚地微笑著:“文兄弟既然說明天,那就明天好了?!?p> 我冷哼了一聲,閃身走了,不一下子,回到武館,渾身已經(jīng)干透了。芳子正在院子里孤獨地坐著,仰望星空,眼睛發(fā)紅,見到我,難以置信,跑過來趴在我肩頭嚶嚶哭泣,又摸著我的臉仔細(xì)端詳。幾個兄弟拿著新搓的胳膊粗的油泡麻繩來綁我,被馬老兒笑容滿面地趕走了。接著,喜笑顏開的馬老兒被我趕走了。
關(guān)心盟主安危的一群人,在我的臥房外靜靜地守候了一夜。
但我惦記第二日的事情,跟芳子啥也沒干,靜靜睡了一宿,他們白等了。
……
昨天,陳老師如約而至,帶著五個人。四個徒弟是前一天見過的,其中一人蒙著臉,是臉上有疤的。第五個人神情委頓,是張家明!
眾兄弟一見張家明的面,紛紛摩拳擦掌地站起來,爭先恐后地要過去揍他。此時一般來說盟主得喝止,讓做客的陳老師帶人坐下細(xì)細(xì)談?wù)f。但我偏沒有喝止,于是神情委頓的張家明抱著頭被眾人一通毆打。老陳欲言又止,他四個徒弟低著頭,熟視無睹。
“豬手!”
跟張家明平日有舊的畢兄弟負(fù)責(zé)幫廚,他端著兩大盤子醬豬蹄出現(xiàn)在大堂里,拖長聲音大聲喝止,眾人停了下來。畢兄弟貓著腰往人縫里看了看:“喲?這不是張家明?來,這位老哥,你幫我端一下!”
老陳接過醬豬蹄。
畢兄弟擠進(jìn)去,對眾人道:“哎?各位哥哥,接著打呀!各位突然不動了,我也不好意思了!”
剛養(yǎng)好傷的張灰不滿意地說:“你不是讓我們住手?!”
“沒有,我剛才是報菜名呢,我說的是豬手!沒讓大家住手,各位哥哥,對這種無恥的人,不要留情,給我打!”畢兄弟說罷,提起拳頭就要朝張家明臉上招呼,被邊三斤一把抓住手腕扔出人圈,說了句,打人不打臉,端你的菜去!說罷,率領(lǐng)著眾人,繼續(xù)朝捂著腦袋的張家明頭背上擂了起來。老陳面露不忍,專注地盯著醬豬手。
我覺得差不多了:“好了好了!住……都給我停下!”眾人停了。張家明仿佛比挨打之前精神了些,深吸一口氣站起身,眼里滿是不爽,盯著老陳的徒弟看了看,又掃了眾人一眼,好像我們冤枉了他似得,肆意狂妄。我恨不得親自打他一耳光。
“陳老師大駕光臨,有失遠(yuǎn)迎,請坐,四位少俠,請坐,”我起身迎客,“各位,飯菜馬上就好,我們都是中土粗俗之人,菜品也不知合不合大家的口味。”那些菜買了有好幾天了,我特地下令,把最不新鮮的留給老陳師徒,剩下稍微新鮮一點兒的喂狗,最新鮮的自己兄弟們吃。我確實有些生氣,陰笑著對后廚說,到時候給老陳師徒準(zhǔn)備點正經(jīng)菜,他給咱們下藥,咱們也給他下藥!藥死那幾個王八蛋才好!
多才多藝的大廚,“大喇叭”呂明江悶悶地應(yīng)了句,唔,知道了。
老陳客套了幾句坐下來,四個徒弟也依次落座。老馬坐在老陳旁邊,說是陪酒,實則是依我安排,防范暴起。邊三斤、王大麻子陪坐,我坐在老陳對面。見張家明還一臉不爽地站著,我過去勾著他肩膀:“來!家明兄弟,咱倆挨著坐?!?p> “文盟主,怎么沒有看到芳子?”老陳一開口就賊兮兮地打問芳子。我心中冷笑,你他奶的敢說自己心里沒鬼?!
“內(nèi)子昨夜太激動,失眠了,早晨剛睡過去,咱們先吃飯,讓她睡一會兒?!?p> 老陳點頭,寒暄了幾句,把他那幾個賤人徒弟介紹給我,我一個也沒理。張家明一言不發(fā),我也沒理他,心說等一會兒芳子出來了,咱們有什么賬,仔細(xì)算!菜還沒上齊,主人沒發(fā)話,客人也不好動筷子。大伙吃也不是,不吃又無話可說,局面很尷尬。
見我冷著臉,老馬打哈哈道:“老陳,嗨呀,我每次看見你這幾個徒弟,就打心眼里羨慕!先不說他們怎么樣,好歹你后繼有人,只要你老陳愿意,隨時隨地都能桃李滿天下!我可比不上你,唉……”
老陳笑著嗯了一聲,沒回話。一桌人陷入沉默,坐聽其他桌子上百鬼嶺眾人嘰嘰喳喳的低語聲,和噼噼啪啪的嗑瓜子聲。
“菜上齊了,就剩一道湯了,盟主!”畢兄弟把熱騰騰的粉蒸肉放在桌上,走到我耳邊低聲說。
我點點頭:“邊大哥,倒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