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一次死里逃生,激動了一番,平靜之后,抹了抹臉上的汗水,一看手心,花里胡哨的一手稀泥。妝容毀了,反正身份已暴露,我便到護城河洗漱拾掇了一通?;氐綆づ駞^(qū),見山民們有的拿桶,有的拿各路工具,往著火的山林沖去。遠處火光沖天,天色血紅。隔了一會兒,帳篷區(qū)空空蕩蕩,只有天塌了依然做夢打麻將的馬老兒,鼾聲還在斷續(xù)。我把一身衣服全扔河里了,光著身子回了帳篷,打開行李,翻幾件衣服換上。
帳篷外,煙香乘風而悄至,帳篷里,腳臭積郁而漸濃。里外不能活,我躺下迷糊了一會兒,睜開眼時,天色還沒大亮。出帳篷一看,火光還在,看樣子黑井小喬夫婦十分擅長放火。既然已經(jīng)不能再睡了,而且大典開始之后,恐怕又是一番混亂,逃命要緊,應當把馬老兒吆喝起來,傍在身旁,以防孤山。
“大爺!”我推了推還在呼哧大睡的馬老兒,“大爺快醒醒!帳篷著火了!”
我話音一落,馬老兒突然睜眼,下一瞬間,他已經(jīng)在帳篷外罵人了:“胡說八道!明明還遠著呢!剛摸了一手好牌,他媽的!”
我走出帳篷,見馬老兒伸展著腰肢,不停惋惜:“哎呀,一手清一色呀!打了一宿麻將,輸了一宿,好不容易來了一把好牌!清一色呀!讓你把麻將桌掀了!”
“大爺!你真行,這么亂,還能睡著!”我這次是真佩服,但也真惱怒,“剛才孤山差點就把我給殺了,為了保護你,我跟他纏斗了好久!你倒是睡得穩(wěn),喊都喊不醒!”
“哎喲,一個破孤山就能把你殺了?”馬老兒舒舒緩緩地練著莫名的一套拳,“其實我聽見了,但是打麻將哪兒舍得醒?就又迷糊了,你現(xiàn)在知道啦,不跟我學武功連個野人都打不過吧?你知道了,是吧?”
無語的我催促他道:“大爺,趕快動身吧,咱可是偷偷上來救人來的!還沒找到你閨女的下落呢,你老人家倒是著急不著急了?!你閨女到底要緊不要緊了?”
馬老兒一拍腦殼:“光惦記打麻將了!我本來是迷瞪一下就要去打探的,呀呀,壞了!閨女呀!”話音剛落,唔喲喔唷地咕嚕著嗓子,一閃不見了。我循著影子看去,老頭已經(jīng)上了城頭。
“快上來!城里人不多了,好機會!”馬老兒朝我招手,肆無忌憚地喊問,“帳篷里的山民們都哪去了?咋的幾圈麻將下來,人都不見了呢?”
我唉一聲,跟了過去??蓪嵲谑抢哿?,內(nèi)力還沒恢復完全,肌骨勞乏,用力就抖,飛身幾次都上不了城頭。馬老兒嘆了口氣,下來把我撈上去:“我有點后悔了文有智,我看我還是把功夫教給我閨女好了,你這棒槌樣,看著就鬧心?!?p> 我笑說:“大爺你這可忘恩負義了,我是為了保護你打麻將,才成了這樣的!我想好了,你的功夫,我是一定要好好學的!”我心說等你丫看見馬二姐那爆炸樣,你老說不定會抱著我這棒槌樣的徒弟親幾口。
天色漸亮,曙光與山火兩廂交映。沒等城頭巡邏過來,爺倆已然翻進了城里。馬老兒得知我已經(jīng)熟悉了城里的排布,表示佩服;得知我還沒探到他“寶貝心頭肉的閨女”之確切所在,表示鄙夷。他氣道:“什么叫做可能在宮里?你沒問清楚,就等于不知道!現(xiàn)在只能去瞎探了!”說完瞇眼瞟我。
他瞟到一半,我倆騰空而起;一眼瞟完,我倆已經(jīng)到了。
有人暈車,有人暈船,我暈人。本來是不一定暈的,但跟孤山大戰(zhàn)了一通,還沒恢復,體虛心顫,被馬老兒強行拽著,以不該有的速度狂奔,其停頓又毫無征兆,搞得我直冒冷汗,頭暈欲倒,五臟翻騰。仿佛腦袋已經(jīng)到了首領宮殿門前,而腸胃還在城外,至于胳膊腿兒,都不知道還全不全。
我們來到宮門前。原來并無人守衛(wèi)的首領宮殿,這時候站了兩排山民,共十二個人,額頭統(tǒng)統(tǒng)綁著麻繩,長矛在手,警惕地看著四周。我悄聲問馬老兒,如何潛入宮中?馬老兒二話不說,目中無人地拉住我一閃,待回過神來,我倆已經(jīng)站在穹頂石頭大廳里了。而守衛(wèi)們毫無異狀,馬老兒真是名副其實的“如入無人之境”。
大廳黑磚白墻,雄渾端莊,穹頂高挑,石柱粗獷。廳里空無一人,我倆躲在石柱子后面,商量對策。馬老兒低聲道:“這里房間太多,咱們千萬不要打草驚蛇,慢慢找,一定得在大典之前把我女兒救出來!”
我努力點點,扭頭“哇”地吐了一地。嘔聲加上一肚子腌臜噼啪濺地的聲音,在穹頂大廳里回響。馬老兒吃驚地跳開,低頭看自己的鞋面臟了沒,罵道:“棒槌!動靜這么大,怕人聽不見?!給我悄悄的吐!”其實他自己的罵聲一點也不悄悄,我吐完直起腰來,他還在嘮叨。
“何人如此大膽?敢闖進我的家?!”一個威嚴的聲音從大廳一側(cè)的小門里傳出來。
山民首領獨林來了。聽起來只有一個人的腳步聲,我多少放心了點,心想就算打起來,有馬老兒頂著。其實獨林并不以武功著稱,但我真是挫折怕了,輕易不敢跟有名氣的人打架。便看著馬老兒,等他應付。
“棒槌!被發(fā)現(xiàn)了吧?!”馬老兒嫌惡地瞟了我一眼,我生怕他又拉著我閃到不知哪里,那樣我非把膽汁吐干不可!幸好他那驚心動魄的一眼,從大廳里開始也在大廳里結(jié)束了,善始善終,沒有位移。我長舒一口氣,慶幸他沒做讓我嘔吐的事。馬老兒扇著鼻子伸手朝我做了一個乖乖等在這兒的手勢,自己則大喇喇地從柱子后面走出去了。
“獨林兄弟,是我馬天成來拜訪啦!”我正在心里表揚馬老兒的仗義以及護犢之情,誰知那老小子接著對獨林說,“聽說有個可能是我女兒的人在你手里,你把她交給我,如果真是我女兒,我就帶走,對了,弄臟你地板的人在柱子后頭呢,他叫文有智!”
我在柱子后面暗罵:“你狗日的別后悔!”但那種情景,我逃不得,打不得,只能靜觀其變。只聽獨林笑道:“馬老先生說笑了,你一向獨自逍遙自在,哪來的女兒?她又怎么會在我這里?!”我去,話語間竟然完全不在意我。我可是堂堂的武館館主、年少有為的盟主、英俊瀟灑的少俠(是的當時我的臉幸存于裂地肘,我是英俊的),是異軍突起的富商、尊貴的島主義子!我吐了他一地,他竟然對我無所謂,真令我受挫。
“他女兒就是馬二姐,被你關起來了!”我大聲強調(diào)自己存在。
“你別說話!”馬老兒斥責道,“剛才我扇著鼻子讓你閉嘴,你不懂還是咋的?!熏死個人!趕緊拾掇了你那一地屎尿去!”我又氣又笑,你護犢情深也罷了,以你老那以一當百的臭腳,竟跟我談論香臭,哪兒來的自信?
獨林的中土話說得極為地道:“哦!她呀?你怎么確定她是你女兒?姓馬的就是你女兒?!何況,我已經(jīng)遵照天意,把她賜婚給了我兄弟孤山,天命不可違,馬老先生,我不能隨意更改!就算是你女兒,也不能讓你帶走?!?p> 馬天成怒道:“什么天意?!你們兄弟是貪戀女色罷了!今日不管怎樣,我得把我女兒帶走!”
“女色?!”獨林的聲音里帶著不可遏制的笑意,“哈哈哈,馬老先生你也太高看她了,雖然我族人以胖為美,但也不瞎!尤其是你所謂的女兒,唔……”
我原本以為他兄弟倆口味重,這才知道,他們還真的講究所謂天意。獨林這個陰險貨,將劉馬二位碩姐放在一起,對比之下,背負著民族使命,忍受著心靈創(chuàng)傷,一咬牙,一閉眼,堅持娶劉瑩。
至于創(chuàng)傷心靈又妨身害命的馬二姐,就留給刀槍不入的孤山承受了。
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