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ú恢俏倚那橛魫?,還是船艙確實憋悶,我喘氣都覺累。今天喬舒雅和黑井前來探望,貌似噓寒問暖,更像大秀恩愛,簡直不要臉。我對他倆下了逐客令:“黑井,小喬,以后沒事別往我這兒跑,明知道我失意落魄,還跑來刺激我!”
黑井夫婦溫和地對我報以微笑,表達了謝意和歉意,又表達了遺憾和希望,看出我情緒雖低,但不至于自殺,才放心地走了。)
……
那天夜里,我趕到馬二姐家時,劉瑩大姐已經(jīng)無法忽視地在座了。兩位奇女子見到我,騰一下站起來涌到我面前,屁股下的凳子吱呀地同聲慘叫。馬二姐喜上宛如松毛蟲的眉梢,劉瑩喜上根本不存在的眉梢,齊聲笑道:“啊哈哈,大兄弟,成了!”
伴隨著“成了”倆字,兩只肥厚的大手遮云而至,啪啪兩下,拍到我肩頭。
幸好我沒運功護體,不然她倆被震飛,動靜小不了,那我可就是“夜轟寡婦門”了。
“大兄弟,你馬二姐今天下午去拜見了城主府沈老夫人,給你提了,你猜怎么著?”劉瑩似乎忘了自己剛說過成了,毫無意義地吊老子的胃口。
我一進門就明白了,但還是很配合,好奇不已:“怎么著了?”
馬二姐湊到我面前的巨大笑容陡然消失了,略帶憤怒地應(yīng)聲道:“怎么著?呀呀!那老娘們不知怎地,正在氣頭上,一嘴臟詞把我罵了一通!差點還不讓我走了!”
劉瑩扭過頭對馬二姐道:“哎喲,老姐你要是又回去住了城主府,俺還羨慕哩!”
“啊呸!那老娘們在氣頭上,怕是能要了馬二姐的命哩!”馬二姐扭過肥大的面龐,跟劉瑩之臉相映成趣,倆人一唱一和。
見這倆人要正式開演,我急忙搬個小馬扎坐在一旁,運功支起無形傘,雙手托著小下巴,認真地欣賞起來。滔滔不絕的口水,大開大合的動作,神采奇幻的表情,在本來寬敞卻略覺狹窄的客堂里,你來我往,動靜相合,噴灑演繹。我本來仗著功力深厚,想必不至于濕身,誰料倆位大姐侃功了得,不等她倆下完雨,我已經(jīng)倉皇地搬著小馬扎坐在門外了。
至于內(nèi)容,無非是馬二姐怎樣用不爛之舌,憑著過人的膽識說服了城主府沈老夫人。中心思想七個字——死馬當成活馬醫(yī)。
……
“哎?大兄弟呢?他劉大姐?”
“喲?大兄弟?咋的一眨眼不見了?剛才我還看見他在你右腿側(cè)面,大兄弟?”
“兩位姐姐,小弟在門外!”我見大戲終于唱完,急忙應(yīng)道。
“哦,在呢……哎?他馬二姐,你家屋子漏雨?”
“沒有啊!我這屋子雖然老,但頂棚是剛糊的,你看,頂棚干著呢?!?p> “那怎么地下濕了一大片呢?”
……
倆人研究一通,達成共同意見——返潮了。再次想起我,請我進門,熱情地招呼:“大兄弟渴不渴?要不要喝口水?”
我在那般潮濕的氣候之下哪里會渴!婉言謝過,施展功力將自己臨空托起,委婉地站在落腳都怕濕鞋的客堂里,用兩錠銀元寶和一番感謝話向兩位姐姐道了別。然后,不著痕跡地邁步逃出,長舒一口氣。
原來,下午時分,就在城主府剛從亂糟糟中恢復(fù)了一點兒寧靜之時,馬二姐便去拜見了沈老夫人。老夫人一聽有個名叫“方肖鈺”的男性少俠居然來提親要娶她兒子,當然火上澆油、勃然大怒,狠狠地罵了個口干舌燥,叫人把馬二姐綁起來。
但渾身是膽的馬二姐之所以能夠名動媒婆界,當然不是浪得虛名。她先昌明法度,后遛溝拍馬,又借著跟城主府的老關(guān)系,把沈老夫人捧回正派、體面的官家地位上來,并且毫不理會逐客令,耐心地等沈老夫人嘮叨完,險惡地勾起老夫人的痛楚——沈劍少主沒得治了。最后,又虛偽地跟沈老夫人一起擦淚:“夫人,這位方肖鈺少俠,幾個月前曾在迷茫山的一棵棗樹下,與咱家少主偶遇,二人一見如故,約定要一起蘸啥漿糊,哦對,夫人說的對,仗劍江湖,沈少主向他表達了傾慕之心,恰好這位少俠不一般,竟也愛慕咱們少主!所以我就說,年輕人的事情,咱們不懂……二位少俠定了終身,但知道沈老爺和老夫人不會同意,少主就不敢告訴你們。少主打算回城主府再跟父母住段日子,就跟方少俠一起出海,往什么無人的島去!唉……誰知道,可憐,少主回東岳城的路上,竟然遭了毒手……”
這馬二姐不是文化人,但講述我教給她的一套說辭,卻能將其潤色得文采超常。
沈老夫人自然不信:“一派胡言!就算有這么個少俠,但劍兒身負重傷心智受損,也沒法對質(zhì)。再說,劍兒受傷,此事保密,他是怎么知道的?”
馬二姐恰到好處地把我編纂的故事娓娓道出:“那位方少俠心系少主,見約定之日已到,少主卻未赴約,便委派幾位江湖朋友來東岳城打聽,從貴府一位姓王的將領(lǐng)那里得到確切消息……夫人先不要生氣,那王將領(lǐng)絕對是大功臣,啊哈哈!咱們少主遲遲不見好,我聽說,府上找來一個叫黃小雨的女子,聽說是個女土匪。哎呀,名字相似,人卻不對!少主病自然沒法痊愈?!?p> 老夫人搖頭:“如此說來,那位方少俠能醫(yī)我兒?既是心系我兒安危,何不登門,卻派你來提不倫之事?又派個假道士來,把我兒那棵棗樹毀掉,害我兒難受,這又是什么用心?!那不倫之事,若讓城主大人知道了,哪能善罷甘休?!方少俠口口聲聲說喜歡劍兒,如何這般不顧及體面?有什么事,讓他自己來說!”
“方少俠聽說了少主的病狀,早就想來看望,誰料府上有高手在,多次來了又不敢靠近,這次趁沈老爺不在,才出下策毀了那棗樹,為的就是斷了少主受傷癡迷的物件,然后親自現(xiàn)身,期望能把少主治好……方少俠實在是煞費苦心吶!他思念少主,常常睡不著覺……”馬二姐沒啥文化,她有沒有啊哈哈我不知道,反正她在城主府活靈活現(xiàn)地復(fù)述了我教唆她的混賬話,“唉,可憐天下父母心,老夫人有所顧忌,也是人之常情,但這么下去也不是個辦法,老夫人何不勸說城主,以安危為重,人言為輕?少主這病是心魔,方少俠有一位能耐很了不得的道人朋友,也就是上午來的那位,可謂醫(yī)治少主的不二人選!或許,因緣際會之下,少主能因此醒來呢?還請城主老爺先準了這門婚事為善,病好之后,可能少主連往日不太明白的也都弄明白了,到時候呀,這門古怪的婚事自然也就免了……不管咋說,這是醫(yī)治少主的一個機會?!?p> 沈老夫人沉思很久,當媽的心疼兒子,難免病急亂投醫(yī),想來想去,勉強應(yīng)了:“好吧,若那道士真有能耐,我勸說我家老爺便是!馬二姐,醫(yī)好我兒,城主府重賞!治不好,我府上的臉面事小,朝廷臉面事大!你讓那個方少俠……哼!”
根據(jù)馬二姐自述,聽了那聲冷哼,尿都快下來了,但心知大兄弟藏有靈丹妙藥,此事絕無失敗的道理,才沒有在城主府丟丑。故作鎮(zhèn)定,穩(wěn)穩(wěn)答應(yīng),說待城主老爺同意之后,咱們再訂吉日,說罷,一代名媒馬二姐全身而退。
……
?。〞r過境遷,寫到這里,仍然得贊一聲:馬二姐真是義膽包天。《迷蹤腿法》后面的寒酸廣告,配不上她的實力!)
……
沈東誠回來之前,我去了趟百鬼嶺。
據(jù)丐幫線報,百鬼嶺眾禽獸和眾膿包,從迷茫山下來后,流蕩幾處,難找立足之地,最終還是回到了荒苦的百鬼嶺。
我出東岳城北門往百鬼嶺去,在丐幫的站口停了停。敝帚自珍的禿頭老化子要請我到他們茅廁一般的會客廳敘敘舊,被我嚴詞拒絕:“我大哥宅心仁厚,念在你們捉拿叛賊魏七有功,沒有處理你們幾個好吃懶做的家伙,但不代表你們幾個沒有錯,給我聽好,把你們那幾間茅房整修像樣點,在這里好好當你們的叫花子,再也不許找山里那些人要吃要喝,聽見了嗎?”
老小乞丐哈腰點頭,三個胖子卻不以為然,咕噥說,不找他們找誰?找你大哥還是找你?餓死我們,算誰的錯?每次都來教訓(xùn)人,算老幾嘛!
我從馬背上一躍而起,飛身到三個胖子頭頂,伸手一抓一挽,將仨人的頭發(fā)系在一起,揪著凌空一扔。扔完,我借力反彈,腳尖點地,飛回馬背。三個胖子橫飛出去,你壓著我,我壓著他,一骨碌“砰”一聲砸倒了三棟茅房。
(那一氣呵成的氣勢,令此刻這個窩在船艙、形如廢人的我回味無窮。)
剛駕馬離開幾步,老禿頭在后嘶聲喊道:“大俠,不吃不喝可以,但修繕的錢我們找誰要去?”
我扔下幾錠銀兩:“好歹蓋個木屋子,別一直蹲在茅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