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小雨丟了。
昨夜我在城主府門口等到三更,萬籟俱寂了都沒見到黃小雨。不得不心情復雜地承認,黃小雨也丟了。今年流行丟女人,我親身體驗了這一點。
我郁悶,手握匕首,要把“女人鬧失蹤,老子真頭疼”這條座右銘,刻在城主府東側窄巷口烤餅店的門板上,不料剛剛刻到第三個字,便聽到烤餅男老板在門板那面,雄壯地大吼:“干甚的?!”
正常情況我應該被嚇一大跳,但老子心情正差,壓根沒心思大跳,繼續(xù)鐫刻,懶懶地回答:“練書法呢,睡你的覺!”說話難聽,以為那家伙會沖出來跟我打一架,誰知沒那么簡單。能在城主府門口安家,都非泛泛之輩。第五個字剛要起筆,院內忽然鑼聲大作,原本漆黑的街道,家家伸出一桿燈籠,變得燈火通明!眾街坊領居敲鑼打鼓,大喊抓賊,反應之快,令人敬佩。
群眾鑼鼓喧天,卻沒人出來,像在趕野豬。燒餅店的雞賊老板也沒有出來。我嗤笑道:“一群樣子貨!出來啊,打我?。 ?p> 笑了一半,突見城主府大門洞開,一隊人馬,彎弓搭箭,持槍挺矛,嗷嗷沖了出來!這下我沒法淡定了!
“真你媽!”我失聲叫道,“別放箭!我是來買餅的!”
我這個人并非臨危不亂的人,值此命在旦夕的時刻,當然是拔腿就跑。我飛舞幾下,草草刻了第五個字,施展既穩(wěn)如泰山又輕如鴻毛的雙腿,一溜煙跑了。奔回客棧,坐在桌前,不得不嘆命運稀?。骸袄咸彀?,茜茜沒娶成,銀子丟了!蓮花沒找到,小雨丟了!今年不順??!”
……
事情是這樣的。昨夜天色已經晚了,我見黃小雨還沒回來,便去城主府找人,但到了人家大門口又膽怯了。當時路上已無行人,我便在附近晃悠?;瘟撕芫?,她沒出來,我心想:“不會這么快就成事了吧?難道不用請媒婆、下聘禮、挑日子、辦喜事嗎?這種大戶人家竟然違背祖訓儒道,直接就洞房了嗎?!”
見四處無人,我找了一處比較矮的墻,搬了幾塊磚頭墊腳,偷偷趴在墻頭看,是后花園,我翻了進去。城主府前門防衛(wèi)密實,后花園也安排了巡邏,倒是稀松的很。我躲在黑影里屏息察看,見他們六人一隊,十分散漫,慢慢晃悠,交頭接耳。我估計問他們也是白問,萬一語氣不夠好或者說話方言味太重的話,就給轟出來了。(他媽的,事后才知道,直接問才更好?。?p> 我想,上房頂應該更容易探路。于是趁巡邏兵丁走遠,一躍而……跳了很多次,都沒能成功躍上去。一方面劉師父的老內力主要是逃命用的,另一方面城主府房子修的太高,隨便一間房子都碼了三人多,我頂死能蹦一人半。最終我放棄蹦跶,老老實實去找梯子。可躲躲閃閃找了半天,屁也沒有找到?;璋档幕鸸庀挛铱匆娂偕脚杂幸豢脴洌淮植患?、不高不低,是根好木頭。我趁人不備,悄悄潛過去,拔出鋒利的寶劍,計劃上下兩頭切斷,取出樹干支到墻頭墊腳,總比搬磚快。
我不敢大力砍伐,輕輕揮了一下,入木已三分,樹干卻沒倒,寶劍卡住,沒法再鋸,我趁沒人輕輕蹬了一腳。烏漆墨黑的,本來沒看清它是什么樹,一腳下去我知道了,那是棵棗樹!
他娘的,城主府的人懶到了極點!早已過了采摘季節(jié)也不說把棗子都摘掉,樹上還掛著殘果,被我輕輕一蹬,樹干沒斷,棗兒卻“嘩啦啦”往下掉,落在石磚鋪就的地面,“嘣嘣嘣”動靜挺大。我聽見巡邏的兵丁喊了聲:“后院有聲音!老丁,過去看看!要是有刺客,照老規(guī)矩打發(fā)走……”
一個懶散的聲音應了一句,腳步聲便順著走廊傳了過來。
我急忙拔劍而走,躲到假山后面,從縫隙里偷看,心想我行蹤未露,他發(fā)現不了什么異狀,自然會離開,屆時我再繼續(xù)砍伐。
只見那個叫做“老丁”的人,雙手環(huán)抱,慵懶地拖著步子,邊走邊喊:“來者聽好!不要發(fā)暗器!不要動武!這兒是后花園,啥也沒有!你要找城主一家報仇,請從東頭翻墻然后往北尋路;想偷東西的,先去挖地道,鎖頭你撬不動;想劫獄的,翻東墻,然后往南走;有其他疑問,可以找大門口西側的問事房,晝夜有人,有問必答。好啦,你該走啦!最后提示一句,好自為之!出了事,跟我們兄弟可幾個沒關系,城主府先禮后……”
他嘮嘮叨叨地說著,突然停了,飛跑幾步,撿起地上的落棗,尖聲大叫:“不好啦!有偷棗的!”
我驚訝地發(fā)現,剎那間,整個城主府喊聲四起!我傻了。城主府真他媽古怪,遇見行刺的不緊張,還給指路,遇到偷棗的反而興師動眾!我這娘家人,第一個不同意黃小雨的婚事!
我沒處可躲,只能繼續(xù)呆著,聽天由命。
正驚詫間,一群人蜂擁而至。走在最前面的是個全副武裝的將領,粗眉大眼,一臉橫肉,怒罵:“誰他媽這么大膽?居然敢偷城主府的棗?啊呀呀!不光偷棗,還砍樹!我去你媽!這是活膩歪了!給我搜,找到此人,綁起來打!”
眾兵丁虎吼一聲:“是!”
其聲勢震得假山搖晃,嚇得我心都快跳出來了,縮在縫隙里,連氣都不敢深吸。心說:“這家人真霸道,偷個棗而已,又不是偷人,至于嗎?!”
只見那個將領痛心疾首地:“啊呀呀呀!看著傷口不大,居然這么深!你小子還愣著干啥?趕緊去請林大夫!”旁邊的人愣了,屁股上挨了踢了一腳才跑去。
我在假山后呆著遲早會被發(fā)現,見眾士兵四散走了,便趁著將領跟留守的手下跪在棗樹前磕頭搗蒜之際,沿著黑漆漆的墻根,悄悄溜到矮墻處,翻了過去。沒找到黃小雨,卻看了半拉戲,心跳得腦袋嗡嗡響,小腿肚子還在抖,恐懼壓不住好奇心,忍不住躲在墻后偷聽。城主府這棵棗樹是神仙樹嗎?偌大個園子,石磚地面上,突兀地站著這么一棵,還寶貝似地用漢白玉護欄圍著。不怕刺客怕丟棗,如此百年不遇的怪事,怎能錯過?
里面寂靜著,我也平靜下來。一會兒,突聽見里頭將領懇求的聲音:“林大夫!你可算來了!趕快給看看……千萬得救活呀,救不活,兄弟我也不能活了!”
林大夫的聲音淡泊:“將士愛戰(zhàn)馬之心,老朽是很能理解的!放心吧!我曾治愈過上千匹戰(zhàn)馬,腿都斷掉,我都能接上?!?p> 將領說:“林大夫救命之恩,肖某永生難報……但是……”
林大夫道:“不急,告訴我,是哪匹馬受傷了?它怎么會在后花園?”
姓肖的將領喏喏道:“林大夫……實不相瞞,不是戰(zhàn)馬,是棗樹。”
林大夫笑:“哈?棗樹?三更半夜,肖軍頭跟老朽開這個玩笑!”
肖將領帶著哭腔:“沒開玩笑……是真的!那棵棗樹被人砍了!”
“什么?!少主那棵?!天吶,我不敢伸手!老朽不敢,實在不敢!”
肖將領哭求,旁邊的軍士們也哭聲陣陣。
真是奇哉怪也。這個“少主”莫非就是黃小雨的劍公子?我好奇心更重了,若不是怕被發(fā)現,真想踩著磚頭爬上去看看。
過了一會兒,眾人的哭聲突然停住了。一個尖利的叫聲由遠及近:“?。。。 卑殡S著叫聲,還有一陣急速奔跑的腳步聲。
“噠噠噠噠噠噠!”
腳步聲一停,“啊”的叫聲也頓止,來者尖聲大罵:“小雨!小雨!我的小雨!是哪個混蛋砍傷了我的小雨?!”
隨即,那家伙撕心裂肺哭嚎起來,聽聲音是個青年男子,但哭起來像個撒潑的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