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武俠

風(fēng)草湯記

第二十六章 去白府

風(fēng)草湯記 文有智 3615 2020-05-10 20:03:00

  “跟對師父再練武?!蔽业淖毅懜铝?。

  雖然白得了劉老伯一身陳釀老內(nèi)力,但論到應(yīng)用卻是從零學(xué)起。什么“運行、套路、心法、訣竅”,在圖文并茂老少咸宜的解釋下,我愣是沒看懂多少,只看明白了最后的禁戒,“保純陽、戒貪婪”之類。

  保純陽沒問題,貞操守了十八年,一向視若生命。在安城時,文老五多次要拽我去滌蕩風(fēng)塵,我卻寧死不從,想把童身留給寧茜茜?!凹兦槟型薏幌垢?,安城百姓都說好?!蔽睦衔瀹?dāng)場賦詩一首。

  戒貪婪這條有點難辦……我可是個商人吶!練武跟貪婪有什么關(guān)系?劉老伯也太苛刻了。

  ……

  那日下山,在墳頭拜別劉老伯后,我推起小車一路往下。路過劉老伯家的玉米地,我驚喜地看到一匹熟悉的牲口——老朋友赤兔。它正在摘玉米,一口一個掰下來,堆在一起,貌似要攢口糧出遠(yuǎn)門。我叫了一聲,它認(rèn)得我,嘚嘚走來,猝不及防親了我一口,我擦掉滿臉口水,慶幸世上還有一個朋友,遺憾的是沒有準(zhǔn)備馬鞍籠頭。

  是朋友就要同甘共苦,我把它的口糧裝上車,拿出根長麻繩,想辦法做了個籠頭,讓赤兔幫忙拉車。赤兔卻齜牙不肯。我對它說,劉老伯死了,以后你就跟我了,咱倆一塊兒替師父報仇!

  勾起了赤兔的傷心事,它掉了幾滴眼淚,不反對了。

  我們一路向西,沿著官道而行,免得走小路糟了賊。赤兔這貨雖然重情重義,但嬌生慣養(yǎng)太久,麻繩勒得難受,沒走多遠(yuǎn)就誰的面子也不給了。碰到稍微陡一點兒的坡,它就裝作拉不動,蹄子還沒鼻孔用力。我好言相勸、仇恨激勵,統(tǒng)統(tǒng)沒用,只好下車幫忙推。有時候?qū)嵲诳此豁樠郏滩蛔〈蛄R幾下,它就暗暗憋壞,故意跑偏,跳進(jìn)路旁溝里,倒地裝死。我無奈至極,憑一人之力,連車帶騾從泥濘里撈上來,給赤兔道歉,擦洗干凈,喂飽水糧,發(fā)誓再也不動手,它才肯走。

  劉老伯所賜的一身內(nèi)力,我沒有拿來行走江湖,卻用來伺候騾子。

  “娘的,到底是我駕牲口,還是牲口駕我?不能這樣下去了?!币晕页^的智慧早就識破了赤兔的伎倆,但我一直隱忍,直到臨近西關(guān)鎮(zhèn),在一個小丘上過夜時,才認(rèn)真跟它談了一通。

  剛開始,它聽到我又在批評,很不高興,噴沫子,翻白眼,拉糞球朝我踢。我見他冥頑不化,終于狠下心來,揪著它的長耳朵,吟唱了一遍“向天歌”。赤兔聽得驚悸,不敢頂嘴了。

  我心下得意,小樣兒,我還沒使出殺手锏,你小子再不聽話,看我怎么整你。

  路上沒啥可寫的,除了天天苦思蓮花姑娘、大罵黃小雨全家之外,實在無聊的時候,就翻翻懷里的秘籍和前面的游記。

  被騾子拖累著,遲遲慢慢,用了四天才趕到西關(guān)鎮(zhèn)。人生地不熟,打聽之下,確有一家姓白的富戶丟了女兒。

  問詢著,找到門楣含蓄、內(nèi)有乾坤的白府。我雖然滿車財寶,但看著實在寒酸,把騾車停在街角,換身體面衣裳,趨步來到門前,心里又期待又害怕。本該大大方方拍門,抬手卻心虛了,忍不住從門縫往里窺。巧了,里面有只驕傲的左眼和我對個正著,嚇人一跳。我趕忙后退,抱拳鞠躬,躬身湊上,報明來意。驕傲的左眼下方的鼻孔嗯了一聲,沒音了。

  或許馬上就能見到蓮花姑娘。我激動無措,趕忙整理衣冠,盤點完見面禮,又給赤兔梳毛。

  不一陣,人聲喧鬧中,護(hù)院瞪著驕傲的左眼、瞇著審視的右眼,用鼻孔對著我,帶十幾個家丁,嗷嗷沖出來,團(tuán)團(tuán)圍住我。人群后面走出一個高傲的青年。護(hù)院抱棍:“少東家,就是他!”

  少東家?豈不是蓮花的兄弟?我終于見到了蓮花的娘家人,施禮迎上:“白少爺,請問蓮花姑娘……”

  “找我妹啥事?”他問。

  我明明已經(jīng)跟驕傲的左眼說過了,白少爺又問。許是護(hù)院沒聽明白?我心說,跟這些棒槌說不清,還是見到丈人白老爺再直言相告吧。穿著趙軍師的文雅衣裳,束帶懸劍,持扇掛香,我扮成一個文人,如此體面,不應(yīng)該被人小瞧。雖然這個文人趕著一輛騾子車,剛才還用羽扇給騾子送風(fēng)。

  我正襟道:“不才是安城詩人張明達(dá),蓮花姑娘的知己,特來貴府,以拙作請教!”

  白少爺皺眉翻眼:“啥個酸鳥?想見我妹?老張,去賬房支五兩銀子!打發(fā)他走!”

  我一聽火了:“你啥意思?!我是來討錢的?”

  他哂笑:“那你是來干嗎的?別跟我糊弄,這個月都來過六個了!張達(dá)達(dá),看在你和老張都姓張的份上,我禮數(shù)盡到了,你可別給臉不要!我這一院子打手,不是出來對對聯(lián)的!”

  娘的,看樣子我得亮明身份,不然大門都進(jìn)不去。報出身份,大舅子頭次見妹夫,他總該好好說話吧?他若知道眼前這位文有智,乃是救妹恩人、青年富商,那還不把眉毛笑上天去?

  于是自報家門:“白少爺,我跟你妹……”

  “你妹!蓮花就蓮花,什么你妹你妹?滿嘴臟話,狗屁詩人!”

  呃……我跟這種二流子說不攏,急著見蓮花姑娘的心情迫切無比,實在耐不住了。我搖搖頭,拱拱手,邁步往他院里走:“我真有急事,白少爺,我必須見白老爺和蓮花姑娘!”

  白少爺嘿嘿冷笑,往后一退,嫩手一揮。眾家丁揮著棍棒,慢慢逼來,準(zhǔn)備群毆老子。

  我早聽說西域民風(fēng)彪悍。文老爹曾說,往西穿過重重沙海,就會到達(dá)西域,西域的國家又多又雜,形形色色,花花綠綠,跟中土極為不同??裳巯逻@地方雖然叫西關(guān)鎮(zhèn),卻是大米朝西疆邊陲小鎮(zhèn),離真正的西域還遠(yuǎn)。這白家少爺?shù)淖雠梢蔡课髁它c兒!老子救了你妹,你卻要毆打妹夫?不教訓(xùn)一下不知道天高地厚!不跟你盤好道,往后咋相處?

  可又不能打架,否則不好看。我輕搖羽扇,輕蔑地看著眾人,決定憑著老內(nèi)力,扛他幾棍,先禮后兵。家丁們經(jīng)驗豐富,見我神色安然,反而不動手了。白大舅子見狀狐疑:“等一等!看他到底要干啥?這個狗屁詩人,到底裝什么鬼樣?”

  太過分了,張口閉口說我是狗屁詩人!老子在中秋夜之后,聽到這種辱罵就心火沖腦。好吧,你既然不仁,休怪我不義。我計上心來,收回討好之意、憐憫之心,略一回味,搬出文老五詩作里讀完之后最想自殺的一首,猝不及防地大聲吟誦起來。自打有了老內(nèi)力,我這還是第一次朗誦經(jīng)典。丹田氣足,感覺良好,我瞇眼吟完,睜眼就見,眾家丁臉色蒼白、大汗淋漓。

  護(hù)院老張躲過了一劫。他回院拿著碎銀子走出來,看到白少爺口泛白沫、搖搖晃晃、眼珠泛白,不由得大驚失色:“少東家怎么吐白沫了?又中暑了?!你們愣著干啥?快救人啊!”

  我也沒想到效果如此杰出,趁熱打鐵,再搖羽扇:“請欣賞第八十七首,月餅還是少吃好?!北娂叶∴秽话Ы兄鼬B獸散了。護(hù)院知道來客不好惹,趕忙扶著臉色蒼白的少東家讓在一旁,伸手請我閉嘴入內(nèi),飲茶詳談。

  微微一笑,文豪瀟灑側(cè)頭:“赤兔,你在這等我……哎你去哪兒?你哭啥?!剛才念詩不是沖你!別走!沒錯,這是我的殺手锏,可剛才真不是沖你!”我慌忙追上,拽住車尾。赤兔四蹄奮力、涕淚橫流,但只能在原地摩擦,竟沒挪動半步。

  我承諾以后絕不當(dāng)它的面兒念詩,它才止住,不掙扎了。

  在護(hù)院畏懼的眼神中,我昂首走進(jìn)白府大門,一眼便看到白家寬闊的庭院中央,有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不由得想起蓮花的心上人。黯然之余,心神一定,使出鳩占鵲巢的伎倆,站在樹下抬頭看了會兒,把那個心上人,想象成自己,頓時痛快多了。又想,我爹也是綢緞商,文府也有一棵樹——這說明,兩家之間是什么關(guān)系呢?

  我自問自答:“天生的親家!”

  進(jìn)了中廳,忐忑地坐了會兒,雖然口渴,卻沒敢喝茶。等來等去,不見正主。臀麻茶涼,焦躁欲起時,才見白家老爹慢吞吞地從走廊挪了來。他邁腿進(jìn)門,視我如無物。我起身行禮,趁機(jī)端詳。白岳父鬢發(fā)蒼老,但雙目卻閃爍著奸商的光芒。我認(rèn)得這種賊光!跟我老爹的眼神萬分相似,我立馬暗贊:“天生的親家!”

  兩人坐下。我報了姓名,沒提文老爹,畢竟被趕出家門了,不如不說的好。白老爺跟文老爹極有可能彼此認(rèn)識,若知道了我的根底,哪兒會同意我和蓮花的婚事?

  日后再說吧,先聊正題。

  我問:“老丈,蓮花姑娘何以沒有同來?”

  “小女近來身體欠佳,不見來客,還望公子見諒……”

  “老丈,事關(guān)身家性命,無話不談為好!”

  老白神色一凝隨即恢復(fù)了笑容,迅捷如劉老伯的無影腳:“當(dāng)然無話不談!公子與小女,是在何處相識的?”

  我把蓮花姑娘在迷茫山的事,除了我倆私定終身等丈人不宜的內(nèi)容以外,統(tǒng)統(tǒng)說了。他越聽眉頭越緊,越聽笑容越淡,待我說完,扶椅起身:“恩公的活命之恩,老朽永世不忘!實不相瞞,自小女丟失后,老朽派人四處尋找,毫無音訊!若非恩公相告,至今還不知其下落……”

  我汗顏:“可我還是沒保護(hù)好蓮花姑娘,她真的沒回來嗎?”

  老白搖頭:“以恩公的才智,老朽絕不敢欺瞞?!?p>  白跑一趟,失落無比。我發(fā)誓尋找到底,端茶告辭。老白非要給我三百兩銀子作為盤纏,承諾找到后,重金酬謝。我慚愧不接,推辭半天。他卻非要給,意思很明確,咱這是買賣,互不相欠,將來找到蓮花,但凡要點兒臉,就不好意思提親。

  不能讓老白錯過黃金姑爺,我掏出腰間沉甸甸的金條放在桌上:“老丈!我不缺錢,我只想找到蓮花!沒有她,我要錢何用?”言下之意,你老人家別狗眼看人低,我也是富商,今生非娶你閨女不可。

  他愕然了,我趁他愕然,起身拜別離開。

  出了白家門,牽著乖赤兔,我漫無目的,在鎮(zhèn)里亂逛,心情失落:“千里尋妻,人沒找著,還丟了金條!”

  我那老丈人不愧為一代奸商。大富之人絕不是沒見過錢,但他能將愕然之態(tài)裝得恰到好處、以假亂真,真是令人佩服。

  論才智,文白兩家不相上下,實乃天生的親家!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jìn)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