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我的住處時,雨已經(jīng)停了。小區(qū)的街道上有幾位老年人在散步。
那個女孩,叫做許童,并沒有老實的跟在我后面,方才還在花叢,轉(zhuǎn)眼又蹲在某只寵物旁。衣服還在滴水,不管是什么動物,見到這個“水怪”都敬而遠(yuǎn)之。女生真是神奇的生物,不久前還垂喪個臉,聽了我的情況后竟變得活蹦亂跳。
“這里”我想許童示意了我狗窩大小的屋子。
“果然這么小”
“什么叫果然?!?p> “哈哈”
打開門,電腦已經(jīng)待機(jī)了,地上散亂著我的衣物。
“你不會從來沒有打掃過吧?”
“差不多吧”
“天哪”許童一手叉腰,一手放在額頭。
“先想辦法把衣服弄干吧!”
……
太陽離去,月出,陰云散盡。抬頭向遠(yuǎn)處望去,文明的燈火雖霸占著星空,但今日卻罕見的給幾顆星留了位置。在這之前,我先換好了衣服,頂著赤紅的臉去女裝店買了一件連衣裙,誰料辛辛苦苦回家還被這姑奶奶嫌棄款式落時。
“好了沒?”
“馬上”
我也弄不清楚此刻我是何種心態(tài),漫無目的地走到湖邊,無意中掉進(jìn)湖里,一股腦地帶回家一個素不相識的少女。望去,是若隱若現(xiàn)的星,茫茫黑夜,有我的位置嗎?
良久,背后傳來聲響,許童站在門前,對著我微笑。她的頭發(fā)已經(jīng)干了,在晚風(fēng)下輕輕搖曳。衣服是有些落伍,但重要的還是穿的人吧,微弱的路燈照亮她的側(cè)顏,映襯著新月般的嘴角,遠(yuǎn)望,堪稱活力十足的少女。不過,為何總感覺她的微笑下隱匿著幾分憂愁,是我的錯覺嗎?
我們漫步在附近的小路,兩邊是已經(jīng)入睡的楊柳,靜靜的。二人繼續(xù)之前的話題,男生則繼續(xù)抱怨自己的家人,女孩不時望向遠(yuǎn)方,或輕點額頭。
“又在聽嗎”
“嗯嗯”
“什么時候打算回去”
“不知道”
……
“竟然有月亮,剛才還下雨呢?!?p> “說實話,平常也很少見的?!?p> “是你壓根不出來吧!”
我沒有理會,我也無法反駁。
“一點也沒想過回家嗎?”女生問。
見我停下腳步,許童也停下,轉(zhuǎn)過身來。她的眼瞼閃過一道光,是眼淚嗎?不會的,這么元氣的女生。
“有時候會有一點吧?!?p> 聽了我的回答,女孩笑了,轉(zhuǎn)身,搖起胳膊,向前去。
“明天去玩吧”
“我可不知道有什么好地方?!?p> “我?guī)闳ダ?!?p> 那是什么感覺,似花屏了很久的電視,突然出現(xiàn)了畫面。那天晚上,我睡在了地上,直至半夜,依然有木板顫動的聲音。盡管我努力想讓自己平靜下來,最終還是一夜未宿。
第二天,那恐怕是我這輩子從未體驗過的快樂,許童帶我去了一個我毫不知曉的游樂園,領(lǐng)我去了某處山頂,直到余輝蒙住了我們的雙眼,方才回到我的小屋,坐在房頂上,靜靜地等待最后一抹紅褪去。
這就是世界的顏色嗎。
許童凝望著天際,有幾只燕子飛過,落在樹上,也許是一個家庭。我曾問過她為何離家出走,得到的總是含糊的回答。夜幕拉開了,少女的眼睛顯得格外清澈。
“要不原諒你的家人吧,他們或許一直都很愛你?!?p> “喂喂,我可不想被一個離家出走的孩子說教?!?p> 她笑了笑,無聲的。
之后我們又聊了許多日常,這是我前所未有的體驗。稍晚一些,刮起了風(fēng),許童怕著涼便下去了,我告訴她屋里有電視可以看。
房頂則剩我一人,卻不像從前,腳下甚至還多出一片月影。平時我會孤獨的哭吧,可今天,我想大笑一場。自從遇見了她,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世界并非那么單調(diào)。
我打了一個寒戰(zhàn),便起身,小跑到梯子,進(jìn)去。
電視開著,竟然還能使用,這不在我的意料之內(nèi)。這臺舊機(jī)子是那個中年男子送來的,自我收到便一直藏在那里,其表層的灰或許可以種一株小草了。
許童跪坐在電視前,手里拿著遙控器,似乎有些緊張。
“怎么了?”
“嗯……沒怎么。”
我不再管她,鉆進(jìn)被子,將這份激動的心情細(xì)細(xì)回味。
我睡著了,夜里似乎有什么動靜,只是隱隱約約感覺到。
我做了一個夢,平時常做的一個,只是夢的主人,多了一位少女……
我是被冷風(fēng)吹醒性的,窗戶半開,空氣中混有一股土腥味。室內(nèi)的能見度不高,和往日的早上并無二處。明明沒什么不同,為何我卻心生厭惡。
屋里沒有許童的影子,若不是桌上的一張字條,一切仿佛都只是一場夢。
“這幾天謝謝你了,記得回去看看你的家人?!?p> 這便是她最后留下的話。暫時告退了兩天的空虛感和迷茫感再次光臨。
電視上裹著厚厚的一層灰,只有屏幕是擦拭過的,我看著里面那個萎靡不振的人影,心中有一股言不出的感情。打開電視,隨手從一旁拿起一盒牛奶。電視聲音不大,我也無心去看,只是想要趕走這熟悉的寂寞罷了。
……
牛奶盒滑落在地,打濕了地板。我全然不顧,分散的注意力被電視中的一則新聞籠在一起:
“上個星期,輕湖市發(fā)生了一起車禍,一對夫婦在過橋時不幸身亡,據(jù)警方消息,二人有一個上中學(xué)的女兒,事故發(fā)生后下落不明,關(guān)于這次事故……”
打雷了,不可思議,還未到夏天。我沖出房間……
離家出走,多么可笑的謊言,而我卻信了。她微笑里藏著的憂容確實存在。心里很痛吧,為何不回家?會有人給你安排日后的生活吧?想讓他們永遠(yuǎn)是你唯一的父母嗎?把如此大精神壓力能化作微笑,你真的還只是一個學(xué)生嗎。我停下腳步,抬起雙手,掌心對著自己。我真的是成年人嗎?只是為了生活,輕而易舉的放棄了尊嚴(yán),做著下三流的工作。
我蹲在地上,抱著頭,此時我對自己身體的每一處都無比厭惡。行人紛紛避開,靜靜的從我身邊繞過,幾步后傳來各種推測和評議。冷冷的,最多會投來一個目光,不過依舊是冰涼的。是啊,這幾年來,我一直不是如此處在社會里嗎?直到你的出現(xiàn)--竟是一朵離枝的花朵給我的世界上了顏色。
你在哪?出來好嗎?
無論何處都沒有她的痕跡,不知不覺間我又來到了我們相遇的地方--湖邊。我并不知道這是哪里,卻兩次無意步于此處。
木橋上立著一只烏鴉,沖我發(fā)出刺耳的叫聲。我向它走去。飛走了。湖靜靜的,看不見深處,好像湖底有無數(shù)只眼睛在看著我。經(jīng)過上次那場大雨,木橋外層的朽木竟褪去,原來里面還很新鮮,說不定是一個上等木材。
幾滴水珠落入湖中,點起一陣漣漪。湖有寬厚的氣量,不久便將這擾亂寧靜的波瀾撫平,湖面依舊深沉。
不安,也被它撫平了。
那天,我并沒有找到許童,不過自那以后,我常出去散步,每逢身邊路過一個與她同齡的女孩,我都會立刻查看她的臉。仿佛我怎尋找生活的拼圖,最后一塊始終不曾找到。
我告別了那個中年男子,離開時他有些生氣,要求我返還他給的一切。也許他以為這樣可以留住我,但我更想留住我的尊嚴(yán)。我把整個小屋留下,最后的腳印也不曾停留。
我不太適應(yīng)火車上的嘈雜,擠在窗邊,等候它緩緩駛離……
有一種釋然感,但混著幾分失落。
當(dāng)年空空離去,如今空空而歸,非要說有什么遺憾的話,是我身邊的乘客不是你。我好像飄走的葉,在茫茫的一處遇見了你,告訴了我回家的路。之后,便悄然離去。
何時玻璃上掛滿了雨珠,我無從知曉。隨著火車緩緩移動,雨水匯集在了一起,流向一邊,留下了一條透明的紋路……
(本故事涉及地名人名包括情節(jié)純屬虛構(gò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