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之禮也罷,女子之禮也罷。臣侍奉天家多年,做臣子的,有勸導(dǎo)君者的職責(zé)。帝姬若有錯,那便是臣管教無能?!迸匐m然心中按下不表憤懣,嘴上卻依舊不饒沈宴,一雙精明的眼神落在沈宴身上,是赤裸裸的放肆。
好大一口鍋,直接幫她認(rèn)了錯。
“既然你無能,便閉上嘴,省得一會兒心慌神亂,做錯了事,也算到孤的頭上?!?p> 沈宴冷冷說,將她堵得說不上話,收回落在女官身上的目光,轉(zhuǎn)身看向凌濤,“凌將軍勞累了,既然你執(zhí)意要守著秦王府,那若是秦王有什么事,便是你的失責(zé)。到時別怪孤沒有提醒你,早日脫身?!?p> 說罷,便一揮大袖,施施然向馬車走去,只留下一個背影,小星緊跟在她身后,離開王府。
凌濤自負(fù)站在原地,并不打算撤軍,對沈宴的警告滿眼不屑。
倒是躲在街道拐角暗處的邊軍,緊緊盯著她的背影,心中暗想,這位帝姬為什么會站在秦王的陣營?
……
坐在馬車中,沈宴終于松懈下來。她疲憊地閉上眼,深深呼吸幾個周天,才緩緩睜開眼,眼中又是一片清明。
這次,她要去一個陌生的地方。那里宮城深深,繁花似錦,用規(guī)矩和榮耀鎖住無數(shù)人的一生。
至高權(quán)利之劍懸在眾人頸上,淌著血液,雖坐下萬人皆白骨,卻依舊有人要踩著劍戟與生命,向上爬!
康和帝姬的死因,她穿越到這里的原因,都會得到一個解釋。
暮色晨昏下,莊嚴(yán)的宮城像是冰涼的怪獸,將帶著貪欲的人一口吃掉!耳邊只剩下車馬轱轆碾過地板聲,一聲一聲,規(guī)律地像是在倒數(shù)她最后的路途。
直到停下,倒數(shù)結(jié)束。
自此,她便就只是康和帝姬了。
馬車停下,小星伸手將沈宴扶下來。待她站定抬眼,入目的城樓高大威嚴(yán),樓上四檐角起似飛天,層層閣樓在上,下有五個門道,此處正是大明宮的正南門,丹鳳門。
從朱雀大街而來便是丹鳳門,南北縱橫,處于中軸之上,對應(yīng)著星宿與君位。站在門樓之下,便能感受到這份獨屬于天家的威壓。
進(jìn)丹鳳門之后,便是一條極為寬闊的御道,盡頭是含元殿,殿宇威嚴(yán)莊重,兩邊各有闕樓照應(yīng)。光主殿便有十一間,進(jìn)深四間。整體呈現(xiàn)一個凹字,階梯斜坡處的龍尾道連接兩道宮門,隔墻之后便是另一番天地。
此處為前朝,內(nèi)廷在后。含元殿是百官上朝覲見皇帝的殿宇,并不能隨意靠近。
為首的女官在前領(lǐng)路,進(jìn)了丹鳳門,幾道隔墻,幾道宮門,便拐到旁邊的官道。
沈宴收回打量含元殿的目光,親眼目睹古時輝煌的建筑,這樣的生理心理雙重震撼,是無論如何都掩飾不住的!
大明宮,是見證多少個王朝雄偉壯麗的存在!
小星亦是第一次入宮,好奇的眼神四處飄散,腳下的步子卻十分穩(wěn)當(dāng)。她臉上紅撲撲的,又驚又喜,像是個撿到寶物的孩子。
一行人走了許久,來到一所宮殿前,才停下。沈宴與小星兩人面面相覷,看著眼前蕭瑟的宮殿,無語凝噎。
若不是從這里看出去能看到含元殿的檐角,她都想不到這是在大明宮內(nèi)!宮殿角的雜草都快有半人高了……
“帝姬,臣先告退?!?p> 女官嘴角的笑意壓都壓不住,懶懶一行禮,也不等沈宴開口說話便直接轉(zhuǎn)身離去。
空中大雁飛過,什么都沒有留下。她就這樣把自己鎖進(jìn)了深宮。
“清思殿?”
宮殿門上的匾額已經(jīng)褪色,沈宴認(rèn)了許久才辨別出這三個字。若是大明宮內(nèi)有冷宮,差不多也是這樣了吧。
沈宴不由苦笑,伸手推開殿門。
吱呀一聲,殿門帶著歲月沉重的喘息聲緩緩開啟,落下的厚灰撲頭蓋臉散了下來,直直將沈宴與小星嗆著。
“咳咳……帝姬,這是什么地方???她們怎么能讓你住在這里!”別苑的布置處處精巧,小星方才見識過丹鳳門與含元殿,以為宮中皆是那樣的。
如今站在這里吃灰,不免替沈宴不滿!
這些侍女居然敢欺負(fù)帝姬,她非得收拾這些人一番不可!
“咳咳……這里是我們要住的地方啊?!鄙蜓缒檬謸]了揮塵土,才開口說,扭頭一看,小星癟著嘴巴委屈地看著自己,眼神滿是控訴。
她一頓,柔聲安慰說:“一切都會好的。你知道的,我不會讓別人有機會給我塞苦頭吃的。就算塞了,也會加倍還回去?!?p> 小星搖搖頭,大力推開殿門,先進(jìn)去探路。
清思殿四周所有的窗欞都封死,驀然開門,塵封的灰塵在陽光下紛亂飛揚。小星下意識揮手掃去,她什么都沒看清,只聞到昏暗的殿內(nèi)傳來一股潮濕的霉味,顯然是許久沒有住人??諘绲牡顑?nèi)清冷,才進(jìn)來,胳膊便涼起雞皮疙瘩。
秋日深重近冬,但沈宴與小星還是穿著秋裝,薄薄的兩層袖子根本擋不住屋內(nèi)的寒濕。
再往前走,便能發(fā)現(xiàn)墻角之上結(jié)滿蜘蛛網(wǎng)。臥榻之上的桌案灰塵厚重,沈宴上手一抿,指頭便黑了。
桌案兩邊的香爐已經(jīng)分不清原先的顏色,燭燈外的照壁殘留了許多黑色的小點。書架之上有隱隱的霉斑,繞過擺設(shè),向?qū)嫷顑?nèi)走出,那股潮濕霉味便越發(fā)重,床榻之上的被褥團(tuán)成一團(tuán)丟在角落,垂下的紗?;覔鋼涞摹?p> 沈宴越發(fā)覺得這里像個兇宅。
不過也是,真正的康和帝姬,沈念,早在五年前就薨逝,滿宮殿的侍從皆意外身亡。這里,五年都沒有住過人。
這五年的時光,像是單獨摘了出來,沒有人發(fā)覺清思殿的異樣,也沒人知道這里曾經(jīng)的主仆皆亡,直到皇帝去秦王府搜府……
看皇帝那個坦然的樣子,只怕搜府之前并未來過清思殿。對于他來說,秦王的罪名比康和帝姬的安危重要多了。
“這里……怎么住人???”
小星放下紗幔,動作間抖落一地的塵土,看著滿地塵土,她實在忍不住了,怒氣沖沖朝著殿門外大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