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所有的白花都很像,愈是顏色鮮艷的花朵,愈是缺乏芬芳。人也是一樣。愈樸素單純的人,愈有內(nèi)在的芳香。------《你心柔軟,卻有力量》林清玄。
我不喜歡回憶過去,因為過去沒有多少快樂。但是,我的母校,當年的舍友,和那個一直鼓勵我的老師,不可以被遺忘。
我一直沒有料到,自己一直引以為傲的學業(yè)為什么會突然發(fā)生大塌方。還記得那些光輝的歲月,我曾經(jīng)在小學中學一路叱咤風云,成為了各科學業(yè)都領先的學霸,從心底里遠離那些班級倒數(shù)的同學們,我想不通為什么會有人學習成績那么差,既然那么差了,為什么還不盡快改進和提高。
大一剛開始第二個月,我的母親就病逝,我成了宿舍里的異類,給舍友們帶來了不開心的因素,同時開啟了自己的抑郁情緒。
母親去世后,我在大學宿舍立刻遭到了孤立和排擠。特別是那個大眼睛的舍長,當她自告奮勇陪著我回到家,要幫我辦理喪事的那天,面對我家一貧如洗的景象,舍長的眼里充斥的鄙夷,她的臉上寫滿的嫌棄,讓我的心一下結了冰。那張臉,我一輩子都無法忘記。
可是我知道,我和舍長有那么多的共同愛好,我和她那么相似。我欣賞她練習書法的習慣,她喜歡的音樂也是我的最愛,她的穿著打扮也是我喜歡的風格,只是我沒有經(jīng)濟能力也懶得去考慮,她喜歡讀的書,也是我最喜歡的,她喜歡的獨舞演出,也是我渴望嘗試的,只是我從小到大都沒聽說過哪里可以學舞蹈。
就連她最愛吃的那些零食,也是我最喜歡的。
然而,自從看到我的家境如此不堪,之后的大學四年里,她再也不肯和我說一句話。在她的眼里,我成了空氣。雖然她只是來自周邊一個小城市的普通中學的保送生,學習方面,未必比我強多少。
此后多年,她是我夢里出現(xiàn)好幾次的人。在夢里,我希望她能夠看到自己的改變。我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悲悲戚戚,懦弱抑郁的同學,我已經(jīng)變成了陽光明媚的快樂女人,自信又幸福,可以和她一起聊天和分享生活的點滴,我們可以成為閨蜜了。
醒來才發(fā)現(xiàn),這個藏在心底多年的心病,一直沒有良藥可以治療。
當了大學英語老師之后第三年,我就發(fā)現(xiàn)自己喜歡上了舞蹈和演出,和年輕的女同事們一起排練表演,還獲得了獎勵之后,我很開心地回到母校,找到了留校教書的她,對她講述自己的新生活,好心情。
看著她冷漠的臉,沒有任何回應,和大學時期一樣沉默不語,甚至不肯看我一眼,我突然明白了。我一廂情愿地以為我們會成為好朋友,但那只是我的幻想。我輸了。
一直到我的孩子長大以后,我才逐漸意識到,我作為一個大城市的市民,卻有著讓人想要遠離的困難家境。這不是我的錯,但我應該有自知之明,不該打擾那些不在乎我的人。
我終于不再夢到舍長了。
其實,我的宿舍里還有三個對我友好的同學。其中一個叫M,她總是看不下去其她同學對我的冷漠,愿意為我提供很多幫助,總是愿意陪伴我,鼓勵我,讓我不覺得孤單。
還有 T,總是默默地觀察我,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畢業(yè)前夕,她對我說:你知道嗎?你是永遠不會倒下的那支蘆葦,你總是會創(chuàng)造奇跡。
最難忘的一個女生Y,不知道生活中遭受了什么刺激,總是在午夜說夢話,在夢里罵人,嚇我們一跳。她曾經(jīng)想要和我成為閨蜜,互相陪伴,總是在考試之后拉著我去喝白酒,口口聲聲訴說這世界的不公平,為什么某某獲得了獎學金,某某某找了那么好的男朋友,她卻什么都得不到。
最終,這個直言直語的獨生女傷心地離開了我,她說:我對你那么好,你都不在乎,哼,咱們不是朋友了,有什么了不起!
我知道,她雖然有點神經(jīng)質(zhì),有點太任性,但并不笨。相反,她非常敏感,能夠感覺到被冷落被疏忽,我大概是真的讓她受盡了委屈。
但是,如果沒有Y,我就不會來到當時我們的老師家里,聽取老師寶貴的建議和鼓勵,讓我終生難忘。
那是在一次期末考試之后,剛剛聽說班里有幾個同學成績不及格,需要補考,其中竟然有Y和我。
在曠日持久的抑郁情緒里,腦海里總是回想著妹妹的眼淚和父親的病情,我的學習能力迅速下降,專業(yè)課逐漸落后,反復參加補考,在課堂上被老師翻白眼,被嫌棄,我竟然成為了自己曾經(jīng)最不齒的學渣。
那是自己也無法接受的現(xiàn)狀,無論如何努力,我都學不懂老師們講的英語聽說讀寫課程,特別是英美文學精讀課。巨大的無助感吞沒了我。我熬夜補課,自學,背詞匯,看課文,不知如何才能找回學習的能力?;蛟S,我本來就不適合學外語?我開始懷疑自己,開始失去自信心。
我已經(jīng)失去了對未來的期待,無法相信自己畢業(yè)后將如何成為一名英語教師。那是不可能的事。那種茫然和挫敗感,至今都記得。
一直到那天,Y 拉著我去找老師。她說,咱們必須去找老師說說,不能就這樣放棄!如果畢業(yè)拿不到學位,咱們就完了,以后怎么辦?
我稀里糊涂跟著Y,到了老師的家里。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打聽到老師家住址的。
一進門,Y就放聲大哭,邊哭邊說:老師,這不公平,太不公平了!你看 Eilina平時多么努力用功,學習很認真!可是她的家里老爸重病,妹妹也重病,都需要她幫助,她偶爾沒復習好,沒有考好,但是別的同學根本不努力,考試的時候作弊互相抄襲,成績卻比我們的好!老師你必須幫幫我們倆!不然我就一直在這哭!
那個老師高大有氣質(zhì),卻總是樸素無奇,低調(diào)平和,和學生從不多說什么。
那天,他看著這個哭泣的學生,看看我,一臉無奈地笑笑,說,這樣吧,你們準備一下,明天早上在空教室里完成我的另一個試卷,讓我看看你們的學習情況,如果能夠過關的話,我就改寫你們的成績??梢詥??
我們立刻如獲大赦。Y 說,太謝謝老師了,明天給我們的試卷不能太難了好嗎?求求你了!
老師又是輕輕一笑,今晚你們好好復習,重點是第三章和第四章,明天好好答題。老師相信你們會努力學習的,都回去吧。
第二天,我們忐忑不安地坐在空空如也的教室,完成了老師的新試卷。題目果然都在我們的復習范圍之內(nèi),我們順利地完成了試卷。這一次不及格事件,總算是有驚無險的結束了。
不久之后的一天下午,我選了一些新鮮的桃子,獨自來到老師家。
老師認真詢問了我的家庭情況,他用堅定的目光看著我,鼓勵我今后必須勇敢面對生活,不要輕易屈服,不要妄自菲薄,不要自卑,也不要悲觀。
從此以后,每當我情緒低落,或者遇到困難的時候,我都會想起這個老師說過的話,然后迅速振作起來,再也沒有消沉過。
時隔多年,經(jīng)歷過那么多之后,再次想起這個老師,我決定再次拜訪。約了時間,再次見面的時候,我們已經(jīng)互相不認識對方,老師甚至已經(jīng)不記得我的姓名。
交談中,感覺依然那么親切。
今晚,在燭光里,我和老師共飲一杯酒。
感謝歲月,感謝我的舍友們,感謝我的恩師,是你們給了我成長的力量,和人生的第一課。